直到會議結束，眾人散去，人群中依舊是議論紛紛，一些跟章昭見都沒見過的老師，此時也逐漸對新來的幾位老師熱情起來。

于是，場面多少是有些搞笑。

教師A：“學校新來的章老師嗎，你好，你好。”

滿頭黑線，卻又不能發作，只能無奈地解釋：“我是新來的老師，我叫李新仁，航空工程院的理論.....”

教師A：“哦哦，那你好、你好，以后可以多聯系啊！”

得知面前這位不姓章，教師A馬上興趣缺缺，隨便敷衍兩句，甚至連自己的名字都沒有多介紹兩句便借故離開，繼續在人群中尋找正主。

眼見如此，這位無辜的李新仁老師也是無可奈何，大家明明都同時入職，這才一個月時間，為啥差距會拉的如此之大？

正常然人都還在地上騎摩托車的時候，章昭已經開著飛機，瀟灑地起飛了都。

原地默默地嘆息：“嗨呀，這人比人下來啊，才知道有些人還真她娘的不是人。”

.........

汽車工程院的籌備進度跟章昭關系不大，各種報備、申請也不需要他去操心，都是蘇念國在負責，他現在的主要工作便是繼續將拍照式三維掃描儀相關工作理清楚。

比如：

掃描儀通過“三維皮尺”軟件輸出數字點云文件，但點云不可能直接拿去擬合成三維曲面模型，更多還需要通過CAD軟件進行再處理，那問題就來了，專門適用于點云逆向處理的三維CAD軟件到哪里去找？

章昭的解決辦法很粗暴，直接在業界最強三維CAD軟件CATIA基礎上進行二次開發，基于達索系統公司給出的二次開發接口上，專門開發出點云逆向模塊。

相關思路倒是有了，但落實到具體行動上，那就不太好處理。

章昭并非專業人士，接連啃了十多天的二次開發資料，依舊還云里霧里，完全看不懂，直到一位叫阮堅的老師出現，情況才有了轉機。

阮堅：“章老師你先等等啊，我給你看樣東西，看了之后，你可能會有一些新的想法。”

回身走到辦公桌前，文件筐中翻出一份壓箱底的函件：“看看吧，這是部里正式發下來的指導意見，你要是覺得可行，那我們后續就有的忙活。”

翻開文件，沒想到居然還是紅頭的，時間是2001年5月，算下來應該也才兩個月不到，這消息還挺有時效性。

《關于國產計算機輔助設計軟件CAD研發工作的若干意見》

題目很長，屬于標準的官八股，章昭之前好歹是在體制內混了小二十年，看這些玩意兒就不要太輕松。

一眼望過去，直接找到核心部分，迅速讀完之后，再細細回味。

國產CAD軟件，而且還指名道姓把圈子劃定在三維CAD領域，看來相關部委也不傻嘛，可光是這一份文件，真就能讓國產CAD軟件發展起來？

怕是不見得啰！

搖搖頭，甚至連嗤笑的想法都熄了：“難！我目前只是想在CATIA的基礎上做二次開發都毫無頭緒，至于其它的想法，個人確實能力有限，真的做不到。”

笑話，現在章昭自己連二次開發都頭疼，更別說異想天開，去搞什么完全自主知識產權。

拉倒吧！

“數字皮尺”的技術體系中，從點云數據到三維模型，章昭的計劃是采用CATIA平臺二次開發模塊，雖然后續會擁有二次開發模塊的知識產權，但那畢竟是基于達索系統公司的軟件基礎上開發而來，跟部委高層提出的要求并不搭邊。

大概.....

就說個形象點兒的比喻，若是把CATIA比作底層操作系統，那章昭開發的二次模塊僅僅只能算一款應用軟件，而國家層面要的則是一款具有自主知識產權“系統”而非“應用軟件”。

所以說，章昭自認沒那個金剛鉆，當然也不敢攬瓷器活。

“不不不，章老師誤會我的意思了，我不是說讓您去開發這個軟件，況且說句不好聽，讓您來開發，那也......”搖搖頭，阮堅顯然也并不看好章昭去搞三維CAD的開發工作。

安靜地坐下，有些事，還得從頭說來。

阮堅：“大概在第七個五年計劃的時候，科技部和機械部就在扶持國產的工業設計軟件，到現在已經十五計劃了，扶持一直沒斷，但我看這次文件內容，重點已經從以前的二維CAD轉到三維CAD，這是一個很明顯的信號。”

然后是帶有自嘲味道的笑容，這位三十多歲的阮堅老師，應該也是有故事的。

逐漸地，開始講述：“咱學校都知道我是北航畢業，但沒人知道我當年還參與過三維‘熊貓CAD’的開發工作，后來這款軟件沒有成功推廣開，而我那時候也畢業工作，來到飛院。”

熊貓CAD？

這玩意兒吧，章昭還真沒聽說過，還是繼續聽故事為好。

阮堅：“工作過后，由于還是在高校圈混，所以一直也對CAD領域有關注。說句心里話，在上次教職工大會過后，我就一直在考慮，咱們能不能抓住機會，在推廣三維掃描儀的時候，是不是也可以順便推銷一款三維CAD軟件呢？”

問題拋給章昭，現在還真有些不好說，到底能不能呢？

按照正常情況來說，汽車工程院的計劃是要將拍照式三維CAD推銷給自主汽車品牌，以及國內的其它中小企業，這些公司肯定在資金方面不太充裕，如果讓他們花上百萬去采購CATIA這種業界頂級軟件，可能還真不太靠譜。

那么......

一款廉價的國產三維CAD軟件就能趁虛而入，依靠捆綁銷售來拓展市場？

很顯然，情況并沒那么簡單，一想起不久之后即將鋪天蓋地襲來的各種盜版CAD軟件，章昭實在想不出什么太好的理由，人家買不起正版沒錯，但盜版也不是不可以用啊。

搖搖頭：“不行，如果只想著依靠捆綁銷售、低價來占領市場，這不現實，在我看來，一款CAD軟件要想占領市場，核心競爭力必然是軟件本身的實力，其它都沒意義。”

沒有給面子，章昭這也算是間接表明態度，對方提出想要捆綁銷售的想法：

他并不認同！

捆綁銷售方案被拒絕，阮堅并不覺得是什么大問題，因為剛才章昭提到一個問題，關于核心競爭力。

而說起有關核心競爭力的問題，在阮堅看來，他這次還真是遇到了大機緣。

侃侃而道：“首先，逆向建模和正向建模在大方向上有很多相似，但它們建模的思路其實完全不同，這是兩者最大的區別。如果有資金和人力支持，我們從底層架構入手，完全按逆向建模思路去開發新的三維CAD軟件，必定可以在效率、精度、可操作性上遙遙領先業界現有產品，這一點我有絕對的信心。”

很自信，章昭能夠感覺到這位阮老師發自心底的自信。

按照阮堅的說法，從底層結構入手，可以完完全全開發一款專門為逆向建模設計而生的三維CAD軟件，這確實是最讓章昭喜出望外的地方。

那么，拋開市場上已經成熟的幾款三維正向建模CAD軟件，選擇重頭再來，其實也并非什么壞事兒。

章昭不知道的是，在上輩子，其實就有這樣一款軟件，geomagic studio/Spark，來自杰魔公司，專注于數字形狀采樣及處理，屬于三維CAD這個大領域下逆向建模分支中的獨角獸企業，發展潛力巨大。

所以，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阮堅的想法是完全可行，并且也有成功的可能。

而現在，章昭雖然不知道geomagic（杰魔）這家公司，也不知道studio/Spark兩款軟件，但他有信心，也有那個眼光！

雖然不清楚阮堅為什么如此有信心，但也沒有多問什么，在科研團隊的管理中，足夠的信任也是相當重要，細節方面問太多，反而就顯得沒意思了。

想想之前，在上馬拍照式三維掃描儀的時候，蘇館長不也沒過多干預自己嗎？

終于，松口了：“如果專門為逆向設計而研發的三維CAD設計軟件，我覺得還有一定的市場，拍照式三維掃描儀本來就是新事物，它需要來自各個領域的技術配套。”

章昭對三維CAD了解不算多，所謂熟悉，那也僅限于會用的程度。

然而，在工科領域，絕對沒有誰敢輕視CAD/CAM軟件的重要性，如果能夠借助此次機會，順便還能打造出一款有競爭力的國產三維CAD軟件，那才真的是血賺！

雖然前路艱難，但如果不試上一試，那誰又知道能不能成呢？

章昭：“要開發這款三維CAD軟件，從現在算起，多久時間能保證穩定運行，這很重要。”

想想一個月前，那時候是蘇館長問章昭要多久時間能搞定拍照式三維掃描儀，而這才過去多久，他就轉換了身份，變化確實有些太快。

可阮堅跟章昭的情況不一樣，他是沒法兒開掛，在心里大致合計過后，咬咬牙，給出了一個算是比較激進的時間節點。

伸出三根手指：“短則三個月，長則半年。雖然軟件內核不用擔心，我一直都參考國外研究在不斷優化，但涉及到具體的開發工程，各方面都不容易，為了保證軟件在運行中的穩定，我必須要用大量時間去做優化。”

說不上失望，章昭反而覺得時間進度都還算可以接受，他上輩子開發拍照式三維掃描儀，那不也花了大半年時間嗎，這很正常！

點點頭：“我明白，這話說的在理。你的人手夠不夠？不夠的話，學校給了掃描儀項目四個人事名額，我可以分你兩個，軟件開發本就是勞動密集型產業。”

阮堅：“真的嗎，那就太好了。”

思量片刻，開口要人：“給我兩個專業人才，一個軟件開發，一個圖形處理，其它方面我完全可以找學生來干活。”

到這里，阮堅的心里是毫無心理壓力，或許在他看來，學生本來就應該是這樣用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