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是涉及到技術合作問題，章昭晚上倒是睡得挺安穩，魔都航天動研所的決策層卻陷入了兩難境地，甚至連帶著集團公司下來的負責人，也都得跟著熬夜想方案。

各種方案先后被提出，馬上又因為種種原因所礙，到最后，誰也拿不出一個好辦法。

直到第二天早晨上班，那位昨天晚上興奮到自己把自己灌醉的資深工程師韓應來到辦公室，看到現場情況之后。

這頭啊，好像又大了.....

自己喝個大醉，結果其它同事卻徹夜研究對策，想想確實有點兒不太好意思。

但好在這種情緒并沒有持續太久，作為資深工程師，而且多少也算一個科室副主任，加上二十多年的資歷擺在那里，就算昨晚喝醉了，沒來加班又何如。

畢竟！

畢竟是有正式的事業編制，只要工作上不出大問題，誰還能拿他怎么樣呢？

韓應：“如果是擔心我們拿不出產品，這次合作沒法兒繼續走下去的話，那我覺得就完全沒必要，既然EPAT想要一款性能更好的遠地點發動機，那沒問題，我們給他啊。”

說這話，那還真的就輕描淡寫到極致，甚至用風輕云淡來形容最好。

如果不是早就成竹在胸，那絕對不可能會有這種的效果，如此，熬夜一整晚的眾位熊貓們疲憊地撐起灌了鉛的雙眼皮，都半瞇著眼。

還是聽聽吧，萬一真有什么靠譜的方案，那可就再好不過。

對于一位資深工程師來說，幾乎全程參與了國內液體遠地點發動機的研制，現在要拿出一份性能更好的設計，這很難嗎？

沒有任何壓力，攤開雙手：“無非就是320s的真空比沖嘛，完全沒問題！”

緊接著，開始演講：“我們預研的第二代490N發動機，目標就已經是315s的真空比沖，單從參數上來說，它確實比美國落后，但這里面其實是有原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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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夸特公司的R-4D-11遠地點發動機來說，它直接從上一代產品164：1的噴管面積比增加到300：1，這就是R-4D-11發動機真空比沖能夠大幅度增加的根本原因，而且就目前情況來看，美國的液體遠地點發動機噴管面積比大多都是300：1左右。”

同樣的話，這已經是韓應第二次解說。

早上剛到單位時，他已經簡單地跟同事做過溝通，而現在則是在會議廳里面，面對參與會議的多方技術評估人員，這次需要做出更詳細的方案匯報。

其實還別說，章昭也想起之前從瓦里安手里拿到的資料，HS-601重型衛星平臺之前用的不就是R-4D-11發動機嗎，噴管面積比確實明碼實價的標注著300:1，這個絕對沒有毛病。

章昭：“有道理，美國客戶可以接受噴管面積比在300：1左右的產品。”

此話一出，魔都航天動研所的眾人明顯都興奮了許多，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情況確實又要稍微好辦了許多。

片刻之后，現場的方案匯報工作繼續推進。

而接下來的匯報，更是讓章昭這個對遠地點發動機完全不懂的門外漢大吃一驚，原來情況還可以是這樣，難怪現在差距被甩老遠。

韓應：“分析能影響液體遠地點火箭發動機真空比沖的原因，其實主要就兩點：燃燒效率和高溫抗氧化材料。具體到工程技術層面，增大噴管面積比是有效提高燃燒效率的手段，我們初代490N發動機噴管面積比只有154：1，第二代490N發動機正在預研中，它的噴管面積比由于衛星平臺的尺寸限制，最終只有220：1。”

平臺尺寸限制？

聽到這里，章昭也是挺遺憾，順便又想起現在應該已經在研制中的YF-100發動機，那玩意兒同樣是為了兼容3.35米和2.25米直徑箭體，設計院最后是在發動機噴管上面做出妥協，導致YF-100的比沖/推力數據相對較低。

現在，為了能夠讓液體遠地點發動機在各平臺實現通用化，設計人員依舊是選擇犧牲性能。

通用化是個好東西，啥都能夠往里面裝，但仔細想想，章昭也就釋然。

單拿國內航天系統的需求量來說，能夠勉強供應一款遠地點發動機研制就已經算是很不錯，那當然要走標準化的平臺通用路線，這實屬無奈之舉。

緊接著，韓應的話題停下來，目光轉向章昭這邊。

滿懷期待：“EPAT既然打算跟我們合作，那是否愿意承擔研發資金呢？只要資金方面保證不出問題，整個魔都航天動研所上下，絕對不會有任何一人掉鏈子，拿出面積比300:1的新噴管是完全不存在任何問題。”

哦？

章昭真的是有些驚訝，難道還有轉折....

既然敢這樣說，想必一定是之前得到過研究所相關高層認可，再四下一看，果然都對章昭報以堅定的眼神來回應。

好吧：“就資金來說，這不會有太大的問題，我現在需要搶時間、要高性能！”

聽到優先搶時間節點，專門從集團公司下來監督合作項目的負責人當即拍板，完全就沒有任何猶豫。

強插一句，堅決表態：“時間沒問題，801所可以停下當前所有研發工作，集中全部人力，確保能夠完成技術攻關，在這個問題上面，我們給的誠意是絕對足夠。”

誠意滿滿嗎？

確實如此，畢竟是能夠賺取美元的合作項目，當然要重點保證，況且這時候的801所本來也沒什么特別重要的大任務，緩一緩也無所謂。

對于這種集中攻關的科研體制，章昭已經相當熟悉，也說不上好壞吧，反正現在這個時候確實很有效果，站在甲方的角度，甚至都還有些小小地感動。

但感動并不能解決問題，真想要推動項目往前走，那還得看實際行動。

章昭：“可即便如此，就目前情況看來，所有措施其實都不足以保證發動機的真空比沖能達到320s，而如果解決不了這里，我們把其它說再好也沒意義。”

聽完章昭的回答，微笑著，韓應則繼續翻開第二份文件稿。

解釋到：“要想有效提高發動機的真空比沖，目前辦法其實并不多，很多時候就是等材料領域突破，第二代490N發動機預研已持續十年，我們做過很多中方案，見效最快、最粗暴的手段就是強化材料的高溫抗氧化性能，預研這么多年卻遲遲不見工程研發，主要原因還是配套的冶金工業部門拿不出新材料。”

這并不是單純的想要甩鍋，韓應作為資深的一線科研人員，雖然是從事設計相關工作，但這么多年下來，對相關材料行業同樣也有深刻地了解。

搖搖頭：“新世紀到來之前，液體遠地點火箭發動機大多都采用鈮類合金產品制造，這是全球業界首選。”

話說這，又想到研發團隊現在所面臨的困境，韓應甚至覺得比十多年前研發第一代490N發動機的時候更無力，這次是歐美國家靠著對貴金屬資源的壟斷來強行劃出發動機性能代溝。

作為研發人員，他真的是無能為力。

“上世紀末期，錸銥合金嶄露頭角，美歐國家掌握全球大部分錸金屬產銷渠道，所以就大量使用錸/銥合金來提高發動機的高溫抗氧化性能，而我國則是錸金屬稀缺，所以不能走這條路線，目前冶金部門在努力攻關鈮/鎢合金，但結果還不容樂觀。”

問題已經很清楚，章昭能夠感覺到，這次事情確實不好處理，如果是因為金屬原材料來源被限制而導致，那確實就真的很難在短時間之內得到解決。

牙齒輕微地咬了咬干燥起殼的下嘴唇，關于遠地點發動機項目，好像還真不好辦！

章昭：“確定，真沒有其它辦法？”

看到臺上講解方案的韓應，章昭卻總感覺這事兒還沒完，應該會有轉折也說不一定。

韓應：“辦法肯定是有，而且也只能是基于你們EPAT公司這種情況之下，或許還能夠起到一些作用，如果換做其它單位來，我甚至都懶得費那么多口水。”

居然.....真的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