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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九一八事變東北淪陷

中村事件始末

關玉衡作者當時系東北興安屯墾公署軍務處長兼第三團團長。

日本軍國主義發動九一八事變之前,就曾蓄意制造了萬寶山事件萬寶山位于吉林省長春縣境內(今德惠縣萬寶鎮)。一九三一年四月一日,長春市居民郝永德受日本人慫恿,成立長農水稻公司,自任經理。日本軍國主義者企圖通過郝盜賣中國土地租給朝鮮僑民,以達到其收買土地、設領置警之目的。郝在日本領事館的授意下,在萬寶山地區為日人盜買土地三千余畝,租期十年。契約上寫明“此契約于縣政府批準日發生效力,如縣政府不批準,仍作無效。”郝未呈報縣政府批準即將土地租給朝鮮僑民。朝鮮僑民為引伊通河水澆田,在中國農民田里挖溝,使農田遭到破壞。中國農民向政府申訴。六月七日,長春縣政府派人勸告朝鮮僑民停工。但是,日本駐長春領事唆使朝鮮僑民繼續挖溝筑壩,并派日本軍警前來“保護”。七月一日,我方遇害農民忍無可忍,自動集合五百多人前來填溝,雙方發生沖突。日本警察公然開槍,打傷我方農民一人,捕去十人,并保護朝鮮僑民強行通水。我方長春縣政府也被迫派警察前往萬寶山,雙方形成軍事對峙。日本軍國主義者借此大造輿論,擴大萬寶山事件,煽動仇華,在朝鮮國內制造殺害華僑的慘案,七月上旬就有一百余人被殺。事后,中國政府曾幾次照會日本政府,并與日方進行了外交談判,但始終處于僵持狀態,直到九一八事變爆發,中日交涉才結束。和中村事件,企圖侵占東北三省并進而吞并整個中國。我是中村事件的親歷者,現將其始末概述如下。

一 社會背景與中村大尉出現

一九二八年前后,東北興安嶺科爾沁各旗一帶土匪活動甚為猖獗。其時我任東北炮兵軍參謀處長,曾會同軍法處長王璞山在永平防地上書給炮兵軍軍長鄒作華,建議將編余的炮兵屯墾殖邊。旋經張學良批準,并予屯墾軍經費四百萬元。當以三十萬元購買蒙旗荒地,地點選在索倫山之陽,北界索岳爾濟山的分水嶺,沿洮爾河南至白城子,總長四百五十華里;東西夾交流河、綽爾河之間,寬三百余里,在交、洮、綽三條河的河谷之間。草木暢茂,沃野千里,劃為興安屯墾區。

一九三一年,我任東北興安屯墾公署軍務處長兼第三團團長,率第三團駐佘公府。這年二月某日(日子記不清),據第一團一營營長遲廣勝的電話報稱:有便衣乘馬的外國人三名及俄國人一名,在綽爾河東岸盤桓,旋向札赍特公爺府方向馳去。復有本區顧問壽玉庭發來的情報內稱,札旗巴公秘密召集各旗王公會議,當將這個消息報告給興安屯墾公署備查。又據哈爾濱特警處通報:“有日人要求發給護照進入貴區,本處未批準。”(這段通報是以后我向特警處王瑞華處長聯系,他復我的。)

其實,當興安屯墾區成立伊始,東北長官公署就曾照會駐沈陽的各國領事館說:“興安區乃荒僻不毛之地,山深林密,唯恐保護不周,謝絕參觀游歷。凡外國人要求入區者一律不發護照。”各國領事嗣即復照認可,唯日本總領事默無一言。

日總領事默無一言,不外以下原因:

一、蒙古王公對興安屯墾不明真相,初期多方反對;并依靠日本庇護,多不愿出售荒地,留待日本“拓殖”。經鄒作華派我任交際處長游說蒙古王公后,多數愿將其荒地出售,唯有圖什吐旗蒙王葉喜海順,幾經勸說,終無成效。葉喜海順原系前清肅親王之婿,保皇思想濃厚,早與日寇勾結,圖謀不軌(九一八事變發生后投敵,曾充偽滿洲國興安省北分省省長)。

二、由于北寧鐵路聯運開始,建筑洮索鐵路在即,創建火犁機耕農場于王爺廟(現在烏蘭浩特),設飛機場于七道嶺子等措施,均為日本所忌,以為有礙其“滿蒙拓殖政策”的侵略。

三、因東北修筑洮昂、齊克鐵路,且打通(打虎山至通遼)鐵路聯運、葫蘆島開港,日本認為這些影響了其南滿鐵路和大連港的經營。

四、日本在其“拓殖政策”上加緊控制蒙古王公,豢養土匪,騷擾滋事,并煽惑大漢奸洮遼鎮守使張海鵬反對屯墾。

一九三一年五月二十四日,新編騎兵第六連連長宮品一報稱,該連新招募騎兵編練完畢,我遂前往校閱。二十五日晚,團部中尉副官趙衡來報告說,三連連長寧文龍查獲日本間諜四名,地點在四方臺附近,董副團長請我回團部處理。我據報后連夜返回團部,凌晨方達。少校團附董平輿當即向我報告,捕獲之間諜為日本人二名、俄國人一名和蒙古人一名,并呈上所搜獲日本間諜中村震太郎的文件等多種。經詳加檢閱,計有:一、日文十萬分之一軍用地圖一張。二、中文同比例之軍用地圖(前奉天測量局出版)一張。(中、日兩種軍用地圖都經用鉛筆勾改,顯然是經現地印證后校對過的)三、曬藍紙俄文地圖一張。四、透明紙作業一張。五、洮索鐵路路線圖一張,附立體橋梁涵洞斷面圖一張(一部分,系自測自繪)。六、草圖一張(系自測自繪)。七、筆記本兩本:一本記載其個人私事,其頭篇記載昭和六年一月,日本帝國參謀省派遣他做情報科情報員——陸軍大尉中村震太郎赴滿洲興安區一帶活動和在東京驛送行的情況;一本記載他所經過地點,如洮南府、哈爾濱、齊齊哈爾、海拉爾、免渡河和扎免采木公司。八、報告書兩封,主要報告他所遇到的人和事,如洮南府滿鐵辦事處負責人(忘記姓名,系張海鵬的代言人)和在巴公府的會談記錄等。九、表冊三份:一冊是調查興安區屯墾軍的兵力,槍炮種類、口徑,官兵數量,將校姓名,駐屯地點,營房景況、容量、堅固程度,車輛馬匹糧食輜重;一冊是調查蒙旗、縣的人口、物產及畜群之多寡,森林礦藏之有無,蒙、漢軍民之情況;另一冊是調查地方風土情況,如土壤、水源、氣候、雨量、風向等項。十、所攜帶之物品:洋馬三匹,蒙古馬一匹(鞍裝俱全);三八式馬槍、南部式手槍各一支;望遠鏡一架;測板標桿標鎖一套,圖板一塊,方、圓框羅盤針各一件;寒暑溫度計一具;天幕一架,防雨具一套;皮衣、罐頭食品等數件。

二 證據確鑿,構成間諜罪行

我將上列文件譯成中文后,證實中村震太郎確系“日本帝國參謀省情報科情報員陸軍大尉”身份,即對他進行審訊。中村系中等身材,面方而多髭須,身著深灰色棉褲、棉襖,外罩俄式皮制夾克,頭戴三耳火車頭式革制皮帽,上套風鏡一副,腳穿短筒皮靴。在審訊中,中村的態度傲慢自大,自稱是“大日本帝國陸軍大佐”,蠻橫暴躁,以不會中國話為由企圖推卸間諜罪責。嗣乃用日語審訊,中村從其衣袋中掏出名片一張,上寫“日本帝國東京黎明學會會員中村震太郎”。從他的神氣上也可以看出他是日本軍人的樣子,但他依然供認是“退役”的陸軍大佐。另一日人叫井杉延太郎,他說:“我們都是軍人,中村是陸軍大佐,我是曹長(上士班長),現已退役,在扎免采木公司工作。中村指派我作案內(助手)。這些地圖都是由中村自己掌握,我不管。”問他曬藍紙俄文地圖是從哪里來的,井杉答:“我不知道,中村不認識俄國字,用時就叫俄國人看。俄國人不會說中國話,只會日本話。”再對中村訊問,他什么也不說。

從以上所獲種種文件和井杉口供來看,中村確是“日本帝國參謀省情報科情報員”,被派遣來興安區做諜報工作無疑。因此對中村不再繼續訊問。

我思索中村一路所接洽過的人物,都是反對興安區的漢奸和南滿辦事處的“拓殖”者。他們勾結張海鵬與扎旗巴公爺阻撓開墾,而且濟匪養匪企圖顛覆興安區。中村此來,顯與這些人有直接關系,記錄上又把他們的這些計劃都摘錄下來。據營長遲廣勝從索倫山發來的報告和壽玉庭的情報來看,中村曾在巴公府開會。我覺得胸有成竹,即作出如下判斷:一、肯定中村是間諜,因為他的筆記本載明是參謀省派出;二、他到洮南又增加新的任務,肯定他是搞破壞的間諜,參與“拓殖”工作;三、參與蒙古王公召開的會議,即將采取顛覆破壞的行動。

但中村配備的俄國人有什么作用?蒙古人又有什么作用?據井杉供稱:“雇用俄國人是給他看地圖和問路。”至于那個蒙古人,經我派團部蒙古籍軍士了解的情況,確是巴公爺派來的聯絡員。這樣,我又想到中村的任務可能分為兩項:即日本參謀省要他馬上提供有關蒙古入侵方案的報告;滿鐵拓殖會社要他提供聯絡的計劃。

既然如此,對中村大尉如何發落?間諜文件和證物又如何處置?我心目中打下了初步腹案,認為弱國的外交總是不利的,這個案件一經揭開,日本是非索回不可的。現在正處于剿匪之際,權柄在手,既要處理這個間諜案件,莫如召開官佐會議,集思廣益地征詢意見,然后再作決定。

三 二次審訊

在華燈初上時,各官佐齊集于團部大軍帳內(第二營營長與第三營營長正外出未參加),由我提出破獲日本帝國參謀省情報科陸軍大尉中村震太郎間諜一案應如何處理,并說明,從已繳獲的文件和軍用地圖等證物、證件加以綜合分析,肯定他是破壞間諜,大家對這個案情有什么見解,請各發表己見。首先發表意見的第一營營長陸鴻勛和副團長董平輿,二人均認為秘密處死刑為對,因為本區已向駐沈陽各國領事照會不保護外國人來墾區游歷在案;有的說弱國無外交,一經暴露,一定會被日本政府要回去,更會再派間諜來破壞;也有的說放他走出去,在路上殺掉;更有的說在剿匪職權上也應該行使緊急處置權。在征得到會官佐意見后,我提出的主張是明正其罪行,公開處置。但他們說這是徒找麻煩。于是我再提出第二步辦法訊取他的口供。在官佐會議結束之后,即再進行審訊。在審訊時,中村不僅蠻橫如故,更加變本加厲地耍野蠻,竟與官兵格斗起來,激起士兵怒火。我本來不主張刑訊的,在此情況下,迫不得已才大聲喊:“捆倒了打。”不料中村大尉竟拿出日本法西斯武士道的本領與官兵格斗起來。此時,我遂抽出戰刀要手刃強寇。日本人最怕殺頭,中村見我抽出戰刀,他的氣焰方始少煞。經訊問后,在令其在筆錄上畫押時,他又借機廝打,致惹起官兵的憤怒。官兵拳打腳踢并用槍把子打在中村的頭上,將其打暈倒臥在地。陸鴻勛營長說,像這樣只有采取秘密處死的辦法了。于是我下令說:“第三連連長寧文龍、第四連連長王秉義,把中村大尉等四名間諜犯,一并槍決。”為嚴守保密計,派團部中尉副官趙衡為監斬官,押赴后山僻靜處所執行,連同行李、馬匹,除重要文件呈報外,一律焚毀滅跡。在執行時已是午夜十二時三十分。天亮時我攜帶所繳獲的間諜證件和證物等馳赴興安屯墾區公署向代理督辦高仁紱(督辦鄒作華行將出國考察墾政,故由興安區總辦高仁紱暫代)報告處理中村大尉的結果。同時,我在興安區防地擬就快郵代電連同其間諜文件、證物托苑崇谷(苑在座,他因新授團長職銜去北平晉謁張學良)至北平呈報張學良副司令長官。適張在協和醫院養病,乃交副官長湯國楨轉呈。

四 折沖外交,去沈等候對質

興安屯墾區第三團秘密處決日本間諜中村大尉等是五月二十五日午夜十二時三十分左右的事,而日本駐沈陽領事林久治郎直到八月初旬才向東北長官公署榮臻參謀長(張學良適在北平養病期內,由榮代理副司令長官職務)提出抗議。在其初次提出抗議時帶有訊問性質,是試探性的。但在確悉我方對此未作外交準備時,才一步進逼一步。八月十二日,遼寧省政府和東北長官公署用“文電”向屯墾公署詢問:“是否有中村震太郎其人到區游歷?”屯墾公署答復“并無其人”。同時電我注意。而此時的《盛京時報》、《朝鮮日報》和《泰東日報》(都是日本設在東北的機關報紙)上紛紛報道“中村震太郎入蒙游歷失蹤”。同時日本在交涉上一天緊迫一天,最后就公開地揭開說:“聞中村震太郎入蒙地攜帶的鴉片和海洛因,為興安區土匪殺害。”日本在華的報紙,都是日本帝國主義在華的機關報,是專門挑撥是非、顛倒黑白、造謠中傷的報刊。沈陽《盛京時報》等捏造“中村震太郎入蒙地攜帶的鴉片和海洛因,為興安區土匪殺害”等情,純系淆惑世人聽聞,企圖推卸其間諜活動的責任。適于此時(大約是在七月末或八月初)我奉到北平張學良副司令電報指示:“妥善滅跡,做好保密。”故此,我采取“以靜制動”的辦法對待,同時向張學良請求退還中村間諜證件和證物,以利于與日領林久治郎交涉,并向榮臻說明出事后未向他報告的錯誤,致陷他于不悉底蘊的境地。因此榮心存芥蒂,實際錯誤是在我身上,我應該分報沈陽和北平。以致日領林久治郎向榮詢問時,榮以不明真相含糊其詞。于是林久治郎態度更加強硬地說:“誰殺害的,由誰償命!”而日本在東北的報紙于是大噪,每天報道中村震太郎為興安區胡匪隊伍殺害;旋又公然指名第三團團長關玉衡的士兵之所為,甚至在日本報紙上報道:“第三團官兵為搶劫鴉片、海洛因而害人越貨,必須把關玉衡槍決抵償,并著該區賠償一切損失。”為此,興安區當局對日本的誣蔑不得不予以駁斥:“查本區自成立伊始,東北長官公署即已向駐沈陽各國領事照會在案,謝絕到興安區參觀游歷,因保護難周,不發護照,凡私自入于該區而有意外發生時,該區概不負責。”雖然有了這樣的聲明和駁斥,但仍不能抑制日本在外交上的壓迫。不僅日本浪人在沈陽滋事尋釁,而日本特務機關長土肥原賢二則到處煽風點火,公然要求親自到興安區勘察。長官公署勸其切莫前往,并謂這樣做法是給關玉衡以極大的壓力,致釀成事件不好收拾。而土肥原賢二執意非親至該區搜查不可。在制止不住的情況下,姑且允其只身前往,長官公署并派鐵參謀(忘其名字)伴同前往和加以保護。在土肥原賢二動身前故作危言聳聽地說他帶關東軍步兵一團到興安區用威力搜索。這雖然是土肥原賢二的故作吹噓之言,但本區不得不予以防范。因此,本團與第一、二兩團在農隙訓練之際,調齊隊伍,嚴陣以待。迨至土肥原賢二到達白城子車站,甫下車就被檢查和驗照后始予放行。為此,他才感到有些不對頭,所以在其抵達屯墾公署時竟要求派兵隨行保護時,又遭到高仁紱總辦的“本區尚無此例”的拒絕后,只得與鐵參謀向葛根廟出發。在途中備受檢查和盤問,他看到部署森嚴,料想至佘公府是要受到很多困難。土肥原之所以要到佘公府的目的,不外乎收買蒙古人為他尋找中村大尉的尸骨。結果,蒙古人無敢應者。故此對鐵參謀說:“關玉衡魯莽得很,回去吧!”(這段情報是當時洮索路養路段職員何榮昌報告的。此人現在河南平山任礦務局工程師)

土肥原在回到沈陽后大肆宣傳說:“興安區部隊要嘩變,一切準備妥當,只待發動。”而日領林久治郎則在外交上更加施加壓力,不是迫使東北當局把關玉衡逮捕至沈陽為中村震太郎償命,就是以“暫停談判準備行動”作要挾。

前已略述,我將中村大尉處決后向高仁紱代理督辦報告時,曾托苑崇谷把中村間諜活動的證件等轉呈北平張學良副司令。在中村事件外交案發生后,我又奉到張副司令的“滅跡保密”的電令指示。因此,我是有恃而無恐的。但榮臻參謀長在未獲有中村大尉間諜活動罪證時,一時急切無以應付的情況下,又怕興安區部隊果真嘩變,造成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形勢。因此,除與我函電商議外,并于九月十日前,又派前東北炮兵重炮旅旅長王致中以私人資格來興安區與我商討時說:“玉衡!千萬不可把事態擴大(指嘩變)。老榮說:‘能拿出證據再好沒有;如果拿不出來,先放你走,就說在事前出國游歷去了,可把你送到滿洲里,你順便就入蘇聯了,只要保持兵不嘩變,日本人就無所借口。'”我聽了這番話就知道榮參謀長不信任我。我說有證據確在北平行營,我立即將張學良給我的電報拿給他看(王致中據此用“興密”給榮電說明張副司令電的大意)。他看后說:“這倒占得住理了!你有這樣把握,何不出而折沖外交呢?咱們都是老同事,我還能給你窟窿橋走嗎?榮參謀長絕對保證你的安全,我可以代表他簽字給你。”此時我的妻子在側說:“走蘇聯是上策,到沈陽折沖外交,日本人是不講理的,乃屬中策。可是嘩變全軍皆帶家屬,談何容易!乃是下策。”我說:“我取中策,我所辦的案子件件有據,宗宗有理。只要將原始證件全部調來,我就去沈,如果蠻不講理,我相信我團官兵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可以給榮參謀長打電報,趕緊向張副司令長官調取中村震太郎間諜活動證件,我一定到沈陽對質就是了。”

此時,林久治郎在沈陽對榮參謀長一天三次抗議說:“你不叫日本出兵,你自己出兵解決!”榮被迫不得已,始派憲兵司令陳興亞率憲兵一團,大張旗鼓地赴興安區去拿辦。殊不知我和王致中早已悄然到沈矣!到新站(西邊門)由炮兵總監馮秉權用汽車把我接到小東關小津橋馮的私邸暫居,并在馮處見到北平派劉多荃統帶送來給榮的中村間諜活動證件,并囑我也過過目。蓋此時沈陽南滿驛、商埠地的日本人和漢奸鬧得烏煙瘴氣,謠言紛紛地傳說:“已經把某人押解進城,投于某監獄中。”從而也引起日本新聞記者攜帶照相機,到處查尋給我照相。而日本守備隊也一天幾次到監獄去攬鬧。馮總監對我說:“榮為保護你的安全,才把你接來敝寓,城內尚平靜無事,小津橋這帶更為安全,請你放心吧!”當晚馮并設宴為我和王致中洗塵,且有榮參謀長在座。在宴會上我即席向榮說明前次越級把中村大尉等間諜活動的證件和證物托人直接報呈北平張副司令的錯誤做法,當面解釋并致歉意。同時,劉多荃也在座。劉是北平張副司令長官特派其親身來送中村間諜活動證件者。此外,還有憲兵副司令李香甫亦在座,都是熟人。席間曾談及陳興亞司令大張旗鼓的做法,是做給日本人看的,陳司令率隊走了數天,現在才行軍到馬三家子。繼而又研究我的住處問題說,在李副司令家里最好,原因是前面有利達公司,且掛米字旗為掩護,日本浪人不敢去搗亂,而且外人沒有知曉是李的住宅。席散后我即乘汽車赴李宅,這是一九三一年九月十六日的事。

五 日領理屈詞窮,提出無理要求

九月十七日晨,李香甫對我說:“到帥府看看什么時候談判,你是否也列席?”李說畢就匆匆走出。迨至傍午,香甫回家對我說:“尚在高壓階段,證物現尚未提出,是怕日領林久治郎用暴力,必先經辯論駁倒他后才能拿出來。”晚間香甫回來,我再詢問談判消息時,他說:“竟日在外布置監察警戒,未去帥府,內情不詳。”次日,長官公署趙法官來訪,我以為是交涉失敗了是來傳我到案的。坐下后他說:事情較前緩和多了,但尚未結束。原來是想叫你抵面對質的,及至提起你來,林久治郎勢甚兇狠。我們深怕出事,就改口說,已看押在監,將你的書面抗議拿給他看,而林久治郎仍不服,直至將中村的文件和證物一部分交給他看時,他的態度才大變,似有轉圜的余地,然后再將全部材料都交給他看了。而在此時榮參謀長的態度和談鋒也有力了,林久治郎的氣焰一落千丈地說:“事關軍部,得回去請訓。”至夜晚林久治郎返回重行談判時,提出以下四項條件:

一、道歉;

二、處罰責任者;

三、賠償一切損失;

四、保證以后不得再有類似事件。

日領林久治郎所提出四項條件都在每條內附有一個解釋,如:

第一條,必須由興安區首長行之。

第二條,按中國法律自行處罰。

第三條,除行李馬匹作價賠償外,須按日本陸軍撫恤條例,中村大尉按陣亡撫恤之。

第四條,洮索鐵路之建設,可購買滿鐵剩余材料,并準許日本人在興安區購買土地從事開墾耕種。

榮參謀長閱畢林久治郎所提出的四項條款后稱:“我也得請訓,等候張副司令批示再行換文。”雙方談判至此遂告中止。

趙法官在講完這些話以后,又繼續對我表示不是來傳我到案,而是榮參謀長恐我惦念叫他來說明的。并說:“關于對您的處理的問題,將來批準這段外交的話,也就是把您調離興安區,一了百了矣!”說畢就辭出。李香甫說:“這算喜事,晚間設宴為你祝賀。”正說話間有憲兵走來報告說,今早見南滿站的墻上貼了布告,咱們抄錄下來了:“大日本奉天駐屯軍,近日以來舉行秋操,滿鐵附近居民突聞槍聲勿得驚慌,此布。”現在街上人心惶惑不安。香甫聽完報告,就急赴長官公署面報,直至下午歸來說,北平回電話:日本示威運動不要管它。我正想詢問關于四項條件有無電話的事,李又匆匆出去了。

此次來沈陽,我是身著便衣來的,為了行動方便,也叫隨從李貴臣換上便裝。幾天來聽說外面情況緊,便叫他到街上探聽消息。據他回報說:街上行人個個自危,商店、錢莊多未開門,物價上漲,日本兵砸監獄,漢奸親日派在街道上橫行霸道,尤其見了我們的士兵故意尋釁滋事。這日雖然有日兵、浪人和漢奸等滋事生非,但還未發生較大的事故。香甫和我正在閑談中,憲兵來向香甫報告說,北大營西卡子門外守兵與日本兵發生沖突,已經開槍。又據北市場的憲兵報告,日本守備隊百余名向北大營方向出動,時間是夜晚十時三十分,戲院等娛樂場所均行停演。此時,日本守備隊和日商(日本在鄉的軍人)五百多名已沖進北市場。馬路灣警察派出所又來電話報告稱,日本兵已向被包圍者(我商民等)開槍射擊,我們正在還擊抵抗中,也是夜晚十時三十分左右。可見兩路日寇是在同時行動的。復據報:自南來的列車,滿載日軍到站,未停直向北駛去,據云文官屯有戰事。我軍第七旅云:某團已在北大營還擊。至十一時后,又據報第七旅之一團由北大營撤走,向山城子地方轉移,是為了避免與日寇沖突不叫開槍,李香甫說是北平來電話不讓抵抗,同時命第七旅撤退的。此時,日寇正沿商埠地分兩路向城關進犯,李香甫去帥府回來稱:北平來電話不要再抵抗,已將肇事情況向國聯公布云云。當夜十二點左右敵寇的火力驟增,已迫近商埠南市場。十二點以后,有炮聲甚巨,訊悉是講武堂學生出動千余名出擊,至下夜二時左右炮聲寂然。據說是帥府有令不讓抵抗才停止的。日寇攻城的兵力約有五六百人,而在鄉軍人和便衣持槍者也不過五百人,就攻陷了南、北市場,因為這些地方沒有正式軍隊,只有憲兵一營多人,警察的戰斗力極為薄弱。拂曉前日寇趁機節節進逼,槍聲徹夜不停,在日寇爬城時炮火更為激烈,及其沖入城內時,首先包圍帥府,將殘余的衛隊團捆綁用卡車載走。于下夜二時左右,李香甫化裝到榮宅(榮臻的寓所)時,宅內早已無人,又到二緯路意大利領事館探詢榮的消息和下落,而門役推托不知,便又想到榮宅靠近美國領事館,可能他走不出去的。這時我便問李香甫怎么辦。他說:“咱們倆共命運吧!我招待你是私情,原來在你來沈折沖外交時,同時負有監視你的任務,那時不好明言,現在四項外交條件提出后就松多了。現在咱們倆既在一起,我還能不顧全你?只好共同想辦法吧!今天可不能闖關,看看情況再說。”李香甫在與我說這番話時,就又另行化裝了一番,好似城市士紳的打扮。李貴臣正在這時外出哨探回報說:“門關把守得很緊走不得,街上漢奸們臂上纏‘自衛者’,大西門墻上貼有‘布告’,有鬼子兵十多名把守,懸掛了幾個人頭。我沒有停留,‘布告’上說些什么也沒有去看,只看下款仍用中華民國年月日,署名是‘治安維持委員會委員李毅’。今天外邊太亂,不能走,明天再說!”

六 不抵抗主義招來侵略戰禍

九月二十日,在晨光曦微中,我和李香甫離開了這座已被日寇侵陷的沈陽城。在途中,聽說皇姑屯尚通火車開往關內去,因此,就奔向皇姑屯車站去。售票處人群非常擁擠,據在車站聽到的消息,滿鐵兵車已是晝夜不停地向北開駛。我對李香甫說眼看事態擴大了。但是皇姑屯車站上尚無日寇蹤跡,老百姓搭車去關內者甚多,我們也登上開往關內的火車。在車上聽到旅客們談論“九一八”夜的消息,他們說先是日寇叫親日派、漢奸們宣傳中國兵如何不講理,無端地把文官屯柳條溝的鐵道破壞,有的說是北大營兵干的,有的說是西卡子門開火不久第七旅就撤退了,也有的說沈陽沒有兵,可是洮遼、安東兩鎮守使還沒有兵嗎?因為張海鵬、于芷山兩個鎮守使都投降日寇了。

列車在駛抵打虎山車站時,我對李香甫說:“我要換車回興安區去,你到北平給我代呈一封信給張副司令。”這時,我和李一同下車到了一家小旅館,這時打虎山還未被日寇占領。

李香甫在探詢中所得洮遼一帶退軍的消息很多,據報:日本多門第二師團在鄭家屯以北、開通一帶擊潰該地駐軍,向黑龍江省地區進犯;又訊:日寇廣瀨第八師團自旅順登陸,現已到達沈陽,并準備向吉林、長春方面前進,后續尚有大量部隊。這樣看來,凡此都是由于沈陽當局那天晚上不抵抗所致,假如那天晚上予以抗擊,就有很大可能以地方事件解決,不致擴大。在我寫完呈張副司令的信后,又給寧安老家拍了一份電報,告訴我父親我已脫險,但對于興安區的消息是不明真相的,同時我的眷屬還在彼處。正在車站上徘徊時,忽然遇到騎兵第二旅旅長張樹森。據他談,他的騎兵被敵機轟炸潰散,又經日酋多門師團的掃蕩已收容不起來了。他又說興安區在九月十八日向黑龍江省退卻,全部歸馬占山指揮,集中在嫩江橋構筑防御工事,屯墾軍的家屬大部分向哈爾濱輸送。此時打虎山車站上突然掛出不售通遼、遼源客票的通知,我只得仍赴北平。在去北平的車上,也聽到現時北平同樣很紛紜,人民紛紛責難政府放棄沈陽的屈辱政策,引起學生列隊到政府請愿、示威游行等等。抵平后訪知榮臻參謀長在中央飯店寓居,極守秘密。我于二十三日晚在電話中和榮聯系后,于次日早去該飯店謁見榮參謀長,在寒暄后,我便對榮說,張副司令生我的氣吧?榮說:“沒有什么!”同時并將我在打虎山車站準備回團部的事說了之后,榮說:“你的隊伍歸趙振武帶領了,已經向黑龍江集中,馬占山為總指揮,在嫩江橋堵截日寇北犯,當面的敵人是日酋多門第二師團。昨天的情況不明。你先回利通飯店等候,聽我的電話再約你去見張副司令。”

七 面陳經過,慰勉留用

九月二十四日晚八時許,接到榮參謀長電話命我即到中央飯店。及至汽車抵中央飯店門前時,榮亦與同車至順承王府官邸。晉謁張副司令后,張笑容可掬地對我說:“你還跑出來了!”我答:“全仗榮參謀長的掩護。”在我晉謁張副司令面陳事件經過時,除榮參謀長在座外,還有副官長何立中和湯國禎等亦在座,我正要向他“報告經過”。他說:“不談了。”我說:“對不起您,誤了大事!”他說:“六十多條外交案件,你這是個小案件,沒有什么。”接著又問:“你有錢用嗎?”問畢就寫了張條子交給何副官長,又說:“江橋完了,你回不去了。”又對何立中說:“給予關玉衡參議名義,月支二百元。”至此,我即行禮辭出。

次日晨,飯畢我即到行營見何立中副官長,他說:“昨晚的條子是批給你五百元錢,一切都給你辦好了。你不要住東城。”晚間我即移寓在西單花園飯店內。這幾天內學生游行示威的隊伍不少,墻壁上張貼的盡是“打倒張學良”和“打倒不抵抗主義者”的標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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