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唐元和七年八月十三，三王爺楚隨風自動請纓駐守蕪城，帝準，封為定親王。

消息傳來的時候，蘇凝雪正坐在案前提筆習字，她手微微一顫，一條濃重的墨痕便橫在了白紙上，觸目驚心。

“你說什么？你再說一遍！”蘇凝雪抬起頭來，不可置信的望著聽雨。

“娘娘，今個兒朝堂之上，三王爺主動請纓去蕪城，皇上已經準了，聽說，擇日便要領兵離開。”聽雨抬眸看著蘇凝雪。

蘇凝雪看著輕雨，然后用力的搖了搖頭。

怎么可能了，他不是最愛自由，最怕束縛，他怎么可能主動請纓去蕪城，不可能，不可能的！

“不，我不信，我要親自問他！”蘇凝雪擱了筆，慌忙起身，卻掃落了桌上的硯臺，纖白的衣襟上綻出朵朵墨梅來，蘇凝雪卻豪上在意，只微微一頓便朝屋外走去。

“娘娘，您去哪？”聽雨忙上前拉住蘇凝雪的手道。

蘇凝雪微微一恍神，看著聽雨，突地就醒了過來。

是啊，她去哪了？

“皇上駕到。”尖銳的聲音打斷蘇凝雪的思緒。

聽雨微微一愣，回過神來，忙跑去案前收拾散落的紙筆，一邊收拾一邊焦急的看著蘇凝雪道，“娘娘，您快去換作衣服，奴婢替你擋一擋。”

蘇凝雪看著聽雨，緩緩一笑，“不必了。”說罷，長袖微微一掃，已然恢復了那個淡然從容的蘇凝雪。

“什么不必了，愛妃，你在說什么了？”人還未到，聲音卻已先至。楚清揚大步在跨了進來，微笑著望向蘇凝雪。

“臣妾給皇上請安，皇上吉祥。”蘇凝雪淡淡的欠了欠身。

“罷了，愛妃不必多禮。”楚清揚伸手略扶了蘇凝雪一把，目光卻落在她衣上那一片黑跡，微微皺起了眉，“愛妃你這是……”

“皇上請恕臣妾衣冠不整之罪。”蘇凝雪忙跪了下去。

聽雨一見，也忙跟著蘇凝雪身后跪了下去。

“愛妃請起，朕并沒有要責怪愛妃的意思。”楚清揚伸手將蘇凝雪扶了起來，嘴角微微一扯，笑道，“只是朕有些好奇，愛妃怎么會……”

纖長的睫毛輕輕顫了幾下，蘇凝雪垂眸抿著唇半晌不語。

“怎么，有什么是愛妃不能說嗎？”楚清揚挑了挑眉。

“請皇上賜罪。”蘇凝雪再次跪了下去。

這下，楚清揚錯愕了，他看著蘇凝雪，“愛妃口口聲聲讓朕恕罪賜罪，可是，朕真的不明白愛妃要朕恕的是什么罪？賜的又是什么罪？”

“皇上，臣妾做不到你所要求的，所以，請皇上賜罪。”蘇凝雪抬起臉來，清澈的眸光淚光閃爍。

楚清揚看著蘇凝雪，臉色漸漸凝重起來。

“皇上，臣妾愚笨，明知道自古忠孝兩難全，可是，臣妾還是想要忠孝兩全。臣妾知道，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可是，臣妾還是不能眼睜睜的看著父親他跨上戰馬，爭戰沙場……他已經老了，頭發白了，他已經不再是那個曾經戰功郝郝的端王爺了……皇上，能不能請你收回成命……”眼淚隨著那些痛徹心扉的話緩緩溢出，蘇凝雪含淚看著楚清揚，然后垂首用力的磕了下去。

光潔的額頭重重的磕在地上，那清脆的聲音，一下又一下在楚清揚的心中響著，楚清揚看著眼前這個悲痛交加的女子，心驀地牽動了一下。眼見蘇凝雪的額頭已高高腫了起來，他忙出聲阻止她道，“夠了。”

蘇凝雪恍若未聞，直到，楚清揚伸出手將她扶了起來，才抬起淚眼望著他，小心翼翼的開口道，“皇上答應臣妾了嗎？”

楚清揚看著額頭紅腫，滿目期待的蘇凝雪，終于點了點頭，“朕答應你，朕……朕會派隨風去蕪城的，所以，你不必擔心了。”

蘇凝雪看著楚清揚，釋然一笑，眸光流轉，聲音清婉，“臣妾謝皇上恩典。”語畢，身體微微一傾，倒在了楚清揚的懷里。

事情仿佛就這么被揭了過去。

楚清揚看著躺在床上的蘇凝雪，蒼白的素顏卻有著一種驚心動魄的美麗，即使她額頭紅腫也掩不住那份驚艷，卻更讓他心生憐惜。

他目光緩緩一掃，突地落在了那凌亂的案幾上，那紙墨筆硯散亂在一旁，又看著她衣襟上那點點如墨梅般的墨跡，心下便有了計較。想來，是他要她修書給端王，她幾番提筆卻下不了，于是，才有了這般的跡象。

這到真是一個孝順的女子。

“華妃她這是怎么了？好似臉色不太好？”楚清揚替蘇凝雪扯了扯被角，不動聲色的道。

“回皇上的話，娘娘這幾日不知怎么地，吃不好也睡不好，昨個夜里不知怎地竟染上了風寒，聽雨姐姐守了娘娘一、夜了。”一旁的瓊月答道。

“是嗎？”楚清揚劍眉微微一挑，眼光望向聽雨，“去請太醫了嗎？”

“回皇上的話，奴婢是想去太醫院請太醫，可是娘娘說，心病還需心藥醫。”聽雨低眉溫婉的答道。

“心病？”楚清揚挑了挑眉，頗有意味的看著蘇凝雪。

聽雨緩緩抬起眸來看著楚清揚，像是鼓起了極大的勇氣似的，她‘咚’的一聲跪在楚清揚面前，狠狠的給他磕了三個響頭，她說，“皇上，郡主自打十五歲那年無意間看了您的畫像便一直念念不忘，她說她在您的眼睛里看到一種深沉的寂寞還有隱忍，她說，她想要陪你，給你安定，給你溫暖，所以，她努力變好，琴棋書畫，詩詞歌賦，那些東西她本不喜歡，可是，她說為了要配得上您，所以，逼著自己去學去練……可是，當她真正能夠靠近您身邊的時候，您卻讓她……”聽雨說著，突然垂下頭去低聲哭泣起來。

楚清揚看著輕雨，“這些都是你家郡主對你說的？”

“郡主怎么會對奴婢說這些，只是，不經意間，總能從她的嘴里聽到一些，關于您的事情……那些，也不過是從旁人嘴里聽出來的，可是，她卻在腦海中編成了一副秀麗的畫卷，遙想著站在您身邊時的幸福和驕傲。請皇上不要怪罪奴婢對您說這些，端王對郡主一向寵愛有加，他原本是不愿意郡主進宮的，是因為對您的愛，所以，郡主才忤逆了王爺執意進了宮。皇上，您和王爺，一個是郡主深愛的人，一個是生她養她的父親，你讓她如何選擇了？”

聽雨的一番話，情真意切，任誰聽了都會為之動容。

楚清揚嘴角微微揚起，他朝聽雨揮了揮手，轉眸看著沉睡中依然秀眉緊鎖的蘇凝雪，心中一朵蓮花悄然綻放。“好生照顧你家郡主，朕改日再來瞧她。”說罷，起身便離開了。

他一走，剛剛還在沉睡中的蘇凝雪緩緩的睜開眼睛，神色木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