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看來，即使不用陰影去證實，林永也能夠確定對方本體所在的位置了。

他的刀刃深深刺入巨人的手臂，用手撐著刀柄往巨人頭顱的方向躍去。

刃鋒在水晶表面留下筆直而光滑的刻痕。

眼前忽然多出了寒冰般的色澤，一堵由晶體構成的墻壁橫亙于林永身前。

這堵墻并非憑空出現，而是從地面刺出，迅速升騰而起。

叮！

刀刃僅僅在水晶墻上斬出寸許深的痕跡，但林永借助反作用力將其翻越。

他的身影落在巨人的頭頂。

耳旁風聲呼嘯，巨人的手掌正如黑云壓頂般向他蓋來，但與林永的動作相比，它晚了不只是一點。

右手緊握著刀柄，向下斬落，在巨人頭顱上割裂開一個猙獰的破口！

熾熱的蒸汽從破口中噴涌而出，林永額間的頭發向上揚起。

本體就在這下方……嗎？

他的視線掃向巨人腦室，憑著微弱的光線，卻只看到了猩紅的肉膜，與肉膜上攀附著的、蠕動扭曲的血管。

碩大的頭顱內，

空空蕩蕩！

無論是本該存在于此的大腦，還是吉克的本體，他都沒有看到。

一縷陰影正好從巨人的脖頸鉆入腦室，刺穿肉膜，向上激射而起，融入林永的左臂。

“果然……不在體內。”

林永抬起頭，看向上方正向他拍來的巨掌，陽光都被完全遮蔽了，這只巨掌覆蓋著晶體，斷絕了他所有的退路，不管是向何處退避，都將被巨掌籠罩其下。

被這一掌拍中，結局大概和被隕石擊中沒什么兩樣。

但……奇怪的是，林永臉上看不出絲毫慌亂。

恰恰相反，他的眼中出現了某種目的即將達成的狂熱與渴望。

手背上的六芒星封印法陣逐漸淡化，陰影迅速爬滿全身，與影化不同，這僅僅是惡魔之力在他體表的具現而已。

他雙瞳中逆十字開始緩緩自旋，邊緣扭曲為漩渦，而漩渦最后又化作規整的圓，暗金中點點妖異的銀色浮起。

刀刃上、巨人體內的陰影都已經被他收回。

然而在林永握刀的右手上，原本屬于小指的位置，

空無一物！

在巨掌接觸到林永之前，掌心的晶體層卻突然破碎了，晶瑩碎片如雨而落，在空中汽化消散，沒有沾染到林永絲毫。

沒有晶體層的保護，直接用墻內制造的刀刃就可以斬斷。

銀亮的刀光閃過，巨人的手掌從手腕處齊齊斷裂，墜向地面。

“該死！你到底做了些什么！”

怒吼從巨人的腳下傳出，不知何時一道狼狽的身影已經鉆出地面，身上沾滿了泥土，不需要看也能夠知道，那正是消失的吉克。

他的身上同樣覆蓋著水晶，與巨人的腳底相連，不過表面布滿了裂紋，隨時都會破碎。

“你已經沒有多余的‘容器’可以更換了吧。”

林永站在巨人的肩頭，看著下方的吉克，他的嘴角勾勒出冰冷的笑意。

“我很想知道，如果你現在死去，你的靈魂又會去往哪里呢……”

“即使是在整個世界上，能夠承載你現有靈魂的，也只有曾經的那幾位‘人柱’而已，萊納，吉克，尤彌爾，還有兩個不知道名字的家伙。”

“除此之外，沒有人類能夠承載七道靈魂疊加在一起的重量，啊，現在只有五道了。”

林永望向吉克的目光中充斥著暴虐的殺意，

“畢竟你偷偷藏起來的那兩道靈魂，已經被我吃掉了啊！”

“吃掉？不可能！什么時候……”

說話間，吉克的臉龐上突然綻開數道裂痕，仿佛碎裂的瓷器一般，血從中淌下。

似曾相識的畫面。

但和上次不同的是，

這次，

裂痕并沒有愈合。

“你怎么會不知道呢……哦，原來如此，難道你為了將靈魂分散到另外兩個容器內，減輕自身的負擔，把這兩道靈魂與本體徹底割離了嗎？真是大手筆啊。”

又一縷陰影從土壤內鉆出，順沿巨人身軀而上，構成了右手小指。

奇怪的是，這根手指，似乎縮短了一指節左右。

林永攤開自己的手掌，一團黑色火焰憑空燃起。

焰心內的，是一道與他相似的人形。

不就是將靈魂分散到別處么……現在他也會了。

以陰影作為載體，將自己的靈魂分散，可以達到類似于‘化身’的效果。

當然也有代價，化身的維持需要消耗陰影體積，并且恢復緩慢。

從一開始，他從體內分離的陰影就不止探索巨人體內的那一道。

早在那之前，另外一縷陰影，攜帶著他的部分靈魂，進入了地底！

藏在地底深處的、熊熊燃燒的惡意，林永怎么可能將其忽略！

他用化身潛入地下后，發現了一片地下空間，車夫巨人與戰錘巨人的宿主正被‘儲存’那里。

而吉克并不知道林永有這樣變態的感知能力，在‘吉克’這具容器逐漸開始崩潰后，他只能將兩道靈魂強行割裂而出，安置在了位于地下空間內的二人身上。

之前他們二人被剝離惡魔之靈，只留下殘缺的靈魂防止肉身死去。

這自然不是毫無代價的。

從此以后他們二人只能作為純粹的容器存在，沒有自身的意識，也無法動彈。

在林永的化身面前，他們連反抗都做不到，就被徹底吞噬。

他們承載惡魔之靈數年之久，肉身的堅韌程度遠超普通人，作為吉克留下的退路，甚至能夠勉強承載五道靈魂，但現在都被林永破壞。

失去了三道次魂、甚至一道主魂（戰錘巨人）的吉克，顯然已經無法維持自身靈魂的穩定，距離這具容器徹底衰敗還有一段時間，但他的身上已經出現裂紋，這是靈魂即將自行瓦解的跡象。

“我想我們可以……”

沒等吉克說完，林永的身形已經出現在他面前，漆黑的手爪不帶絲毫溫度，死死地扼住了吉克的脖子。

“看在作為‘同類’的份上，留下遺言吧。”

“等等！你難道不想知道……”

“算了。”

林永的爪尖刺入吉克的脖頸，一直深入到頸椎，并刺入其中。

“你的靈魂，我收下了。”

比之以往更加濃郁、純粹的惡魔之靈涌入林永的軀體，陰影從手爪一路蔓延到胸膛，逐漸將肩膀以下部位全部覆蓋，短短數分鐘，他的血統等階就超出了之前一倍不止！

雙瞳迅速涌上妖異的銀色，將最中心的暗金逆十字包裹，在這金與銀的璀璨之中，蘊藏著令人恐懼的邪惡與癲狂。

陰影爬上了臉頰，影化的體積即將覆蓋全身，正當林永肆意享受著吞噬的快感時，他的瞳孔中突然閃過一瞬的警覺。

手爪瞬間從吉克的脖頸中抽出。

與此同時林永迅速向后退去，僅僅一秒的工夫，他就已出現在百米之外。

眼前驀然出現了刺目的光。

無形的波穿透了空間。

林永只覺得腦袋像是被攪拌機伸進去了一般，難以忍受的眩暈，他踉蹌幾步，差點摔倒在地。

這是一場無聲的爆炸，崩潰的并非物質，而是靈魂。

百米之外，吉克的軀體頹然倒地。

他的軀體正飛速瓦解為碎片，如灰蛾在空中飄舞。

承載惡魔之靈那么久，他的生機早已被透支殆盡，更不用說此時存在于他體內的靈魂已經徹底瓦解。

“可惜……”

林永頗為遺憾地看向吉克的殘軀，如果再給他一分鐘的時間，影化的體積就能將他全身囊括在內。

等到那時候，物理范疇的攻擊將對他收效甚微。

雖然陰影承受的攻擊依然能夠傳遞到本體身上，但只要改變身體的形狀，很容易將其躲過。

他看向地面的空洞，這是吉克爬出的地方。

“地下空間……還不知道里面到底有些什么，化身沒有五感真是令人遺憾啊。”

吉克選擇這里作為戰場當然是有原因的，如果這個世界是一個沙盒，那么巨樹之森的中心就是沙盒的‘入口’，也是這個世界唯一能夠連接‘高階位面’的地方。

這也是他為自己留下的后路，對于林永這位神秘出現的高位存在，雖說可能僅僅是化身或容器，吉克也不敢保證一定能穩操勝券。

如果結局無法挽回，他將立即進入地底空間的傳送法陣，返回高階位面。

以他惡魔的本質，最次也只是淪為某位高階惡魔的奴仆而已，至少不會落到靈魂被全部吞噬的結果。

可惜他最后還是失算了。

主魂被吞噬，甚至連維持自身靈魂的穩定都做不到，這樣的廢物，在高階位面也只能成為食物。

從地面的缺口躋身而入，借著缺口透入的微弱陽光，依稀能夠看清地下空間的景象。

看上去像是天然的地下溶洞，但沒有水流經過。

除了傳送陣以外，只剩下兩具尸體與洞壁上的壁畫。

林永看向地下空間的壁畫，上面記載著這位惡魔的往事。

無論畫風多么浮夸，內容無非就是在某場戰斗中被擊潰了軀殼，又不想淪落為奴仆，只好寄身于這個低階位面，借助人類的軀體將自身靈魂一代代傳承下去。

不過……其中一幅壁畫吸引了林永的注意力。

那是一幅類似于朝圣的圖案，無數惡魔跪俯在王座之下，而端坐于王座之上的那位，雖然模樣模糊不清，但林永總是有某種熟悉感。

仿佛那就是他血統的源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