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蛇游(三)
- 鳳儀夜曲
- 高柔澤兒
- 2944字
- 2019-08-08 23:59:31
星期一數學課。
數學老師劉麗正在挨個糾正作業(yè)中的錯誤,到姚瑞這里的時候她說:“姚瑞,你看看你這回做的,還不如人家孟朝呢?!?
孟朝聞言手中的筆頓時收緊了。
等劉麗走遠了,孟朝低聲對姚瑞說道:“數學老師一句話諷刺的是我們兩個人?!?
“是啊。”姚瑞回道。
“你是十幾名的,我是三十幾名的,你本來做得就比我好?!?
“哼。”孟朝低笑一聲不再說話。
英語課。
紅珍正專心講課,忽然想起昨天晚上袁婕給自己打的電話,頓時覺得有一口氣在胸口流竄,迫不及待地要宣泄。
“哎呀,昨天晚上孟朝她媽給我打電話,說她腳扭了別讓她亂動,讓我照顧點。怎么著?還要我抱著你去廁所嗎?怎么會有這樣的家長呢?”
紅珍一臉譏諷地說完,終于覺得心頭舒服些了。
孟朝眼睛發(fā)熱。其他學生則是司空見慣,任然是聽課的樣子。
下課。
紅珍說道:“孟朝、閆佳、楊旭、張川……辦公室門口等我。A組人準備大掃除?!?
孟朝不情不愿地起身。明知我腳扭了不方便行動,還叫我。
孟朝等人到了辦公室門口,紅珍并未立刻見他們,而是讓他們在門外等。等了十分鐘的樣子,楊旭被叫進去了,又很快出來。孟朝以為自己可以回去了,卻聽楊旭說:“老班讓咱到大廳門口去等?!?
“唉……”一干人又只能去大廳門口。
大廳前通廣場后接后廊,風吹得那叫一個響。
孟朝微微彎著腰,一步一步走到了大廳門口。
十五分鐘過去了。孟朝覺得腳腕開始抽痛了,她十分想一走了之,卻又畏懼班主任的責罰。
十分鐘過去了。一干人倚在墻上。
“大課間都快完了……”楊旭抱怨道。
“反正下一節(jié)體育課。”張川一臉生無可戀。
“吱—”英語辦公室的門終于打開了,紅珍慢悠悠走出來,開始開她的“邊緣生大會”。
“你們看?!奔t珍對著墻上的畫報比劃起來。
“你們的起點在這兒?!闭f著指了指一個較矮的位置。
“而別人的起點在這兒?!奔t珍又指著一個較高的位置。
“所以人家很輕松就到這個位置了,而你們呢,得努力這么大一塊才能到和人家一樣的位置……這次哈,我給你們定個目標,沒目標不行啊。下次考試所有人必須進步五十個名次以上。”
孟朝心一驚:什么?五十個名次?她已經是八十多名了,進步五十個名次就要到三十多名,那幾乎是學神的等次了,班主任怎能要求她這個天天被罰的人考到這個名次?
紅珍又說道:“要是達不到的,明天上午跟我說,我馬上讓你坐到最后一排去,從今往后我再也不會管你,再也不會提問你,你也別交作業(yè)了,你的任何事都和我無關。不說就是同意了啊,要是考試名次下來了沒達到的,一個名次兩板子,雙倍懲罰!行,回去吧。”
現在,即便是腳腕的傷痛也不能引起孟朝的注意了。她該怎么辦?向老師聲明自己達不到目標嗎?她要做到最后一排去嗎?可是她有些近視,在最后一排看不清黑板啊。而且最后一排是差生集聚地,老師都不管的,他們上課說話影響自己學習怎么辦?默認同意目標嗎?自己最高紀錄是七十二名,即便是這個名次還差四十來名,她要挨八十大板嗎?那手豈不是廢了?雖然她挨的罰比邊緣生更甚,但不代表她的成績就是邊緣生啊,老師怎么能要求一個十三名的學生與邊緣生進步一樣的名次呢?
晚上孟朝回家的時候,見夜色蒼涼,唯有月亮的金光照耀前路,明亮的路燈是有的,只是不在自己走的這條路上。她抬頭望月,見自己走一步月亮也走一步,竟也有了幾分“明月照我還”的心境。路邊的大樹配上冬青是靜默的美,簡單的顏色、復雜的紋理,似是一直沉默著,卻又有生機。孟朝放慢了腳步,月亮與路燈存在于一個世界,可是它們所照耀的路卻是兩個世界。
回到家,孟朝將班主任定五十名目標的事告訴了媽媽。
講完后她說道:“媽媽,明天上午班主任就要答案了,兩種我都選不了,我不要去學校了,怎么都達不到……”
“怎么就達不到啦!”袁婕一臉哀怨地看著孟朝。
“進步五十名我就是三十來名了,我考不到……”孟朝辯解道。
“人家孩子怎么考到的,你怎么就考不到呢?!你是比人家格外傻??!還是比人家格外笨??!還你考不到?!痹贾挥X怒火蹭蹭上漲,燒的她頭都疼了。
頓了頓她繼續(xù)道:“為了這么點小事就想不去上學!你以后工作了遇到個嚴上司,你還不活了嗎!還不想上學去唻,你這孩子真是要氣死我才甘心啦。人家的孩子都是越長大越乖,你是和人家剛好相反啊你,越長大了越不懂事!你小學的年級前幾名怎么學的來著,哦,現在三十名都考不到了?”
孟朝看著媽媽憤怒得扭曲了的面容不敢再說一個字。
次日清晨,天空微白。
袁婕叫孟朝起床:“朝兒”
孟朝眼未睜,手卻捏緊了被角。
她壓低了嗓音說:“媽媽,我難受。”
“難受?!”
袁婕狠狠地一把拽起孟朝。
“你今天再難受也得給我上學去,還想不去上學!”
袁婕拿過校服開始往孟朝身上套。
孟朝沒辦法,為了不讓袁婕再扯疼自己,只好順從地穿好衣服下床。刷牙的時候孟朝覺得嗓子有些難受,似是惡心的前兆。
“嘔……唔……”
孟朝窒息一般的難受,扶著盥洗盆的手臂青筋暴凸。
“哎!你可就裝吧,啊!”袁婕諷刺地在一旁看著。
孟朝抬頭,鏡中的自己,大眼血絲遍布、充盈淚水。怕再次惡心,孟朝放慢了漱口的速度。
“你快點行吧!想故意遲到然后不去上學嗎?”袁婕又看不下去了。
孟朝匆匆洗漱完畢,又吃了早飯。
“媽媽,我實在不知道該怎么選。”
孟朝寄希望于這次談話,她好好說,媽媽一定可以理解她的。
“什么怎么選?。?!你考好了不就行了!”袁婕有些不耐煩了。
“我考不到年紀三十名?!?
“你考不到能怨誰啊!”袁婕徹底不耐煩了,但隨即又緩和了語氣。
“努力考就行啊,寶貝兒。”
袁婕看孟朝只是拿筷子戳著眼前的飯并不吃,又加重了語氣。
“吃完了吧,吃完了給我走,上學去!快點!”
“不……”孟朝搖頭。
她不能坐到最后一排去,她才初一,不能拿自己的學業(yè)開玩笑,她也不能挨上八十板子廢了自己的手。
孟朝起身往自己屋里跑去。
快一點……再快一點……
去自己屋里,把門鎖起來!誰叫都不開!躲過這一上午就可以正常地去上學了。
到了!
孟朝迅速轉身,可當她的手剛觸及到門鎖的時候,門猛然被大力踢開。
“嘭!”是門板撞擊額頭的聲音。
孟朝“啊!”地一聲哭了出來,她甚至還沒感覺到疼痛就先哭了出來。模糊間,她最后聽到的是袁婕憤怒地一聲:“活該!”
迷蒙中。
“朝兒…朝兒…”
誰?誰在喚我?孟朝雙眼怒睜,視線中卻仍舊是煙霧無垠。
“朝兒?!?
那聲音愈發(fā)清晰了,似是千磨萬難掙扎于煉獄深淵久不得其所,又似是千辛萬苦沖破重重阻礙終得所托。
“小影?”
孟朝不知自己為什么會喚出這個名字,她是理所當然地知道這個名字,仿若…她有了另一個人的記憶。這個記憶引領她走向一個未知地,那個聲音傳來的地方。
行走間只覺周身愈發(fā)粘濕,腳下也是一片濕潤。向前望去—一條黑水川隔斷了兩岸,彼岸火紅的曼珠沙華艷烈如燒,而此岸純白的曼陀羅華溫潔如水。緩緩間,兩岸的花齊齊伸展了它嬌嫩的葉子,而孟朝理所應當地看著本應花葉不同現的花兒花葉齊展,像是——本應如此。抬眼,彼岸的曼珠沙華拱著潭池一方,潭池上方懸著一口墨色水晶棺,棺中有渺渺之聲傳來。
“朝兒……”
“小影!”
孟朝撲了過去。那黑水川水深不過腰,她沒費太多力氣便渡川上岸。
“小影……”
孟朝愈靠近水晶愈覺得這水晶棺寒氣逼人,但她還是將手撫了上去。
棺中的人動了,那人的手慢慢移到孟朝手在的位置,舒展,相對。
一瞬間,孟朝只覺一縷寒氣順著相對的手流入血液,又順血液流入心脈,貫徹四肢、籠罩六腑。明明是極寒的氣息,她竟絲毫沒有排斥的意思,甚至近乎貪婪地接受著。
“朝兒?!?
那人又動了,緩緩轉過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