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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偶得一劍

青蓮宗上下的女弟子細細數來也有百來人,也算李弦月這女子做事行為果斷,頭腦清醒。可到頭來竟還是被人算計,誤入了毒瘴兇林,九死一生。

這薄霧朦朧之地,瞧上去倒也有幾分美色,亦如女子輕紗裹身,半隱半現。可柳子淵卻是清晰地知曉,有些女人是不能碰的,正如眼前之地不能進一般。

歸根結底,還是青蓮宗的弟子們歷練太少,未經歷這世事的艱險。

持墨扇輕搖,獨立于這兇險之地前,他淡然一笑,就連眉頭也未皺半分,便漸而消失在其中。

這一切都是為了李弦月,我倒要瞧一瞧你在這毒瘴兇林的狼狽模樣。

現實,幻象,它們交織在一起,編成了死亡的巨網,向著李弦月襲去。

她泛紫的嘴唇干裂,已不想再開口,哪怕一個字。破碎的衣衫下,白皙的肌膚染著怪異的紅色,那是染毒的血液。

這毒自然由空氣而來。空氣中摻雜著微薄的靈氣,少量的毒素,可長久雖不至于要人命,卻足以讓人不清醒。

修仙之人能辟谷,也在于他們能化天地靈氣為食,故而脫離塵世的繁雜。可若靈氣不足,他們也會如凡人一般饑餓,也會如凡人一般尋求食物。

李弦月倚靠在一顆樹旁,以劍為支撐,撐住自己殘存的生命,守著最后的希望。

停留是死亡,前進無方向,何去何從。

李弦月的面前,是曾經在自己生命走過的人,有的人一閃而過,有的人飄忽不定。她噬咬著自己的嘴唇,想盡一切去保持清醒。

對她嚴厲卻至親的絕情長老,一心求學而純真的若玉師妹,淘氣而不經世事的琉璃小師妹,都會讓李弦月嘴角上揚。

可她從不輕易笑。她的眸光依舊寒冷。唯有冷靜,才能活下去。

劍雖握在手中,卻仍舊未曾出鞘,但足以給黑暗中的狩獵者以威脅。可這威脅還能存在多久,就是她自己也不知道。

誰也沒有想到,這兇林之內的野獸它們竟如此有耐心,三日三夜的寂寞也能耐得住。

“咳咳”,李弦月的身子在顫抖著,可這咳嗽的聲響雖在壓制,卻也清晰地落在野獸的耳朵里。

黑暗中那一雙雙猩紅的眼睛泛著光亮,一個個輪廓逐漸清晰,它們在慢慢走來。

漫長的等待終將需要一個結果,此刻眾獸將搶奪這獵物,這美味可口,不可多得的獵物。

那混亂的場面,濺灑而出的鮮血,沉重的呼吸聲,令人恐懼。

那是一條長信的紅冠毒蛇,它幾乎躲過了兇獸的眼睛,悄悄地繞到了樹梢上,張著血盆大口欲將李弦月吞下。

它的眼中透露著貪婪,散發著得意,竟以長信弄出了些聲響。畜牲終究是畜牲,始終愚昧。

兇林之內,光線本就晦暗,可一道紫光閃過,一陣輕微的咳嗽聲又響起。

李弦月的劍依舊握在手中,可并未撐在地上,而是懸在空中。劍峰有血滑至劍尖,“嘀嗒”,那是死亡在召喚。

當一兩只兇獸眼睛中露出惶恐,喉嚨處已有剎那冰涼,鮮血如注。

此刻,亦不知誰為狩獵者,誰為獵物。

可提劍運氣,也會令毒素隨血液流動,李弦月眼前又是一陣模糊。可她的腳步雖踉蹌,卻仍舊在前行。

如此的場景,也只會恐嚇住那些膽小的兇獸,真正的猛獸是不曾畏懼的。即將到手的獵物,自然不能放棄。

那野獸一身雜毛,白棕相間的顏色,它拭舔著帶血的利爪,在不遠處打量著李弦月,似乎有所顧忌。

李弦月身形再動,與野獸正面相斗。兩三丈外,卻是徒留殘影,紫光左現,似若流星!

這一手幻行步,可謂用到了極致!

可那野獸利爪起落,將李弦月直接拍飛,身上留下數道令人的血痕。

“鏗鏘”一聲,劍依舊在李弦月手,劍柄上“紫弦”二字光芒弱去,再也瞧不見。

“咳咳”,李弦月也無力支撐起自己的身體,重若千鈞。卻不知因何,她忽而想起自己初習劍時的情形。

那時,李弦月還是一個七八歲的女童,可她已經手握木劍了。

“將這劍握緊。”絕情長老的聲音永遠那么冰冷。

“嗯。”

卻只是一拂塵,木劍便從李弦月手中飛出。

“我不是叫你,要將手中的劍握緊!手中的劍若是丟了,你的性命便也沒了。”

李弦月握緊了劍,可她心里一清二楚,自己今日恐怕也走不出這毒瘴兇林了。

地面仿佛在搖動,那兇獸在向李弦月靠近,血腥的氣味令人作嘔。她甚至不知曉,在這臨終的時刻,為何會瞧見柳子淵那浪蕩子。

是的,柳子淵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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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象化劍。

劍術達化境者,一草一木可為劍。

“小玉兒,你究竟在說些什么?我如何一點也聽不懂?”琉璃生無可戀地拖著身子行走在這片土地上。

似乎又回到了絕情長老為她們師妹三人教授《劍論》的那些日子,眉眼稀松,哈欠連天。

總之,琉璃是一竅不通。

“劍冢當是以‘萬象化劍’為總綱而成,它將劍化為萬象,融入了這廣闊的天地。這里的一草一木當可化作劍,也不知是以何種手法。”話語間,若玉是對此欽佩不已。

也不知是哪一位先賢竟有如此大的手筆,將這劍冢建造為此,這是人間多少人窮盡時光也不可能完成的偉績。

琉璃捂著嘴,哈了一口氣,慫了慫鼻子,言道:“小玉兒,你就別說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了,反正也只有你懂。你倒不如告訴我,如何取劍。你倒是忘了,我們還要速速下山去。”

方才沉浸于這世界之中,竟忘記了師傅,若玉懊惱地敲了敲自己的腦袋,卻不料將三日三夜未睡的小參拂倒在地。

小參原本化作小樹盤踞在若玉的頭頂,睡得正香,可摔了個樹根朝天,不禁哀嚎道:“嗷嗚,我的屁股,好疼……”

不過,無人理會,師姐妹兩人正聊得關鍵之處。若玉認真到來,琉璃嚴肅點頭,裝作一副很懂的模樣。

話畢,琉璃便撒腿而去,沾花惹草,整個劍冢之內似乎都是她的聲音。

“喂,小花花,你要化劍與我飛行不?”

“嗨,綠葉子,我們一起到外面的世界瞧一瞧?”

……

“尋劍,要找的是與你本性相投之劍。用心,用行動去感悟。”

如此瞧來,琉璃只明白了何為用行動,而全然不懂何為用心。

“這樣愚笨的家伙,是如何進入劍冢幻境的?”小參鄙夷地瞧著那瘋瘋癲癲的丫頭,頗為無奈地搖了搖頭。

若玉則于地盤坐,捏指靜心,靜心去感受著這一片不一樣的天地。

天地自有風在。這風撫萬物,掠過山坡,拂過草地,迎面撲來。它柔軟,細膩,也具有鋒芒!

小參也不知這兩個丫頭在做甚,一個動,一個靜。遙想當年那白衣男子一劍風華,數十里之外的老枯木都猶如逢春般再生。

那一日,無名山好生熱鬧。

花草山精的快樂,人類又知多少。小參伏地撐著下巴傻笑。

若玉的青絲輕揚了起來,一絲折斷,為風托起。

陽照下那光芒似水,灑落在小參眼中,它瞧見了背后琉璃遠去的身影。

好生漂亮的劍!風成其刃,光就其芒,青絲做脊。

小參從未見過此景。漂亮姐姐的身體為無形之力托起,半懸于空,遠處飄落的花落,成了劍柄精致的雕刻。

若玉手捧著這劍,細瞧著劍柄之上的“百風”二字,陽落于劍,也格外刺目。

“小玉兒!小玉兒!我回來了!”

遠處,明媚的光下,琉璃手揮舞著漆黑的劍,向琉璃跑去。

這家伙,如何將自己弄得面目全非,可還是方才走出這里的那個姑娘?

琉璃將黑劍擲在地上,入地幾分,高興道:“你瞧,這就是我費勁千辛萬苦找回的劍。”

小參繞著劍走了三圈,嘴角抽了幾下,加重語氣道:“這就是你千辛萬苦找回的劍……”

果然,這世間的一切都是相比甚遠的。

若玉捏訣洗去了琉璃身上的臟污,說道:“琉璃,你怎么弄得如此臟亂。”

隨之,琉璃兩眼放光,說道:“小玉兒,你的劍好生漂亮,與你一般。”

可若玉也不能道:“琉璃,你的劍也好生漂亮,與你一般……”她只能一笑。

琉璃再瞧一番黑劍,毫無可比之處。愁苦。

“這劍可以換么?”

聽聞這話,黑劍竄起三丈高,緊緊依偎在琉璃懷中。推也推不開。

琉璃被追著滿世界跑。

“好了,不換了。”喪氣地坐在地上,撐著腦袋。

這劍好生奇怪。瞧得小參與若玉傻傻愣愣的。

“琉璃,你如何得到這黑劍的?”

“它自己跑來的。”

走出了劍峰,未曾遇見老吳頭,誰也不知他于何處安睡。黑劍就自己飄著,跟隨在琉璃身后,小參也死皮賴臉地貼在若玉身上,走出了劍冢。

破舊的草廬便在山風中哀嚎,伴著小參的歡呼:“外面的世界真美,喔。”

拋下了瀟灑的身影,小參很快便消失在了山中。

“漂亮姐姐,有緣再會。還有你!野蠻的丫頭!”

琉璃還沒來得及開口,那家伙真沒影了。

“它纏著小玉兒你,只是為了出劍冢,若是遇到他人,只怕它頭上的果子不保。”琉璃搖了搖頭不免有些為小參擔心。

若玉笑道:“也只有你琉璃心里想著念著。”

“嘿嘿”,琉璃一笑。

頭頂一團草的吳老頭于劍峰松盛處躺著,聽著從人間傳來的風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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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世上從來不缺少登天路。它在凡人的神話故事中,也在諸人的幻想里,亦在眾人的紛議中。

“大虎哥,我今日遇到黎明那孬種了。”

“嘿嘿,那小子最近也未在練武之地,恐怕也是怕了我了。”

“你瞧我在哪里遇見那小子的?說出來你都不信,那小子居然就在登天路下。”

“我信,如何不信。別人烏鴉想做鳳凰,蚯蚓欲化騰蛇,我如何不信。”

“哇哈哈……”

這條路,這樣的路就在黎明眼前,而它,確實也名為登天路。寬大而厚重的石碑上就那般刻著!它經歷了風風雨雨!它走過了漫漫歲月!

擁仙骨之人行一步,亦是凡人行百步!有天資之才思一子,亦是庸才思十載!

這條登天路確實在眼前。青石鋪就的古道,從這里可踏入青蓮峰,可直入憐生殿,可成為宗主的入室弟子!

可這樣的路,千百年來幾乎無人踏上過。眾人皆知其苦,也無人憐惜外門弟子那不值錢的性命。

這浩瀚的白桐洲,如黎明這般的眾生有多少。就似楓江水之浩蕩,而汝獨居一瓢。

黎明就這樣瞧著,單薄的衣衫在風中不起聲,斜陽獨照。

這登天路有如一條巨龍,直上云巔,更入青蓮。外門弟子皆想一日凌虛驚變化龍,也便想著,日子也還長著。

秦棄很遠便瞧見了黎明孤獨的身影,也不知這小子究竟在想著什么,就是他這個做師兄的,也愈發不明白了。

登天路,這縹緲之路。它實實在在,近在眼前,可一步為天塹。

他曾經也與眾師弟站立于此,聽著外門長老講授著那一個個傳奇,熱血澎湃。

凌虛子一步登天路,百歲破虛空,直入天上天,而入真仙之境!陸長風不惑之年入青蓮,十載悟道,一朝頭生三色花,成為了青蓮宗最年輕的掌門。

某個夜深人靜的時候,秦棄也踏過這登天路,也于踏出的那一腳時,敗了。

從此,那不過是深藏于心的夢,也許會在今后某一個迷醉的夜晚道出。

“秦師兄,你也來這里了。”

“我以前也來過,大家都來過,卻不知為何,后來也都遺忘了。”

“天色晚了,我們當回去了。”

“對對對,應當回去了。”

晚風中,兩人并著肩,向著自己的歸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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