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白若玉愣神之間，琉璃就扯著一根錦繡的乾坤袋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將那人連龜殼包裹了起來，氣呼呼地提在手中。

白若玉提著手中的籃子，籃子中還裝著送給老胡子的飯菜。飯菜還在，可老胡子已經(jīng)沒了。

乾坤袋中傳來一陣支支吾吾的聲響，頗有反抗之意。琉璃抓著乾坤袋就是往柳樹上幾掄，還氣呼呼地罵了兩三句，心情糟糕透了。

若玉本想替這白胡子小子說上一兩句話求情，不過一想到老胡子的不幸，也就將話收了回去。

“這壞家伙，我要永遠(yuǎn)把他困在這乾坤袋中，讓他不見天日。”琉璃把乾坤袋塞到了若玉手中。

白若玉疑惑道:“琉璃，你將這乾坤袋給我作何？”

琉璃喪氣地坐在地上，雙手撐著腦袋，說道:“這是你的袋子啊……”

若玉愣了，思緒亂糟糟，細(xì)碎的陽光穿過綠葉落在眼上，有些刺亮。

“白——琉——璃——”若玉就追著琉璃在清荷湖跑了很久，奈何琉璃那家伙太過敏捷，怎么也抓不到。

若玉半彎著身子，咬著牙，抬望遠(yuǎn)處的琉璃，氣喘吁吁道:“琉，琉璃，你快回來……”

琉璃搖了搖頭，甩得和撥浪鼓一般，身子也再向后退了一退，說道:“我不，你會揍我的。”

若玉瞧著琉璃那可憐兮兮地模樣，也不知是恨還是笑，又問道:“你自己不有乾坤袋？偏偏要順走我的？”

琉璃想了一下，頗為認(rèn)真道:“習(xí)慣了……”

若玉這一細(xì)想，似乎也沒有錯。兩人一直親密無間，并無太大的界限，你的便是我的。

但瞧著若玉似乎很生氣的模樣，琉璃輕聲試探性地問道:“那，我把我的給你，別生氣了？”

還好，這乾坤袋并非絕情長老送于若玉的那一個，若玉也沒有太生氣了。瞧著琉璃那伸過來的乾坤袋，她心里的氣也消了不少，不過還是白了琉璃一眼。

清荷湖之上的風(fēng)吹來，帶著清寒，有如女子的手撫在臉上，冰冰涼涼。柳樹輕輕而緩慢地?fù)u擺著柔嫩的枝條，在清澈的碧波中漾起圈圈漣漪，在煙波中遠(yuǎn)去。

兩人席地并排而坐，兩雙小腳在水中快樂地劃著，繡花的靴子就肆意地被仍在草地上。

琉璃望著藍(lán)湛湛的天空，卻突然問道:“你說這江北的冬日又是一番如何的景象，我聽聞是有那白而寒的雪，它自天落下，漂亮極了！”

若玉說道:“你怎么突然想起這事？”

“突然想起，隨口說說。”

三兩片淺黃的樹葉落下，在琉璃面前的翩舞，它遮擋住了眼前的遠(yuǎn)山，也擋住了大樹白云。

青蓮宗位于白桐洲之南，一年四季的氣溫都很適宜，沒有太冷的冬日，也沒有太熱的夏日。

不過在書中讀到過了楓江之北的冬日，有些羨慕那樣的冬日，一時響起，也就說了出來。

扳指頭一數(shù)，在青蓮宗已然有了十二載，不過有些事記得已然不是很清晰了。有琉璃的日子，有李弦月師姐的日子，就很快樂了。

琉璃是最遲拜入絕情長老門下的那一個弟子，不過也沒有得到太多偏愛，畢竟絕情長老也就三個弟子。

不過這也是一種幸運(yùn)，畢竟青蓮宗的弟子也很少有被長老看重，親自傳授仙法的。而琉璃便是這么幸運(yùn)。

“若玉，你將那乾坤袋仍在哪里了？”琉璃一雙眼睛四下探尋，卻沒有瞧到那乾坤袋的半點(diǎn)蹤跡。

不過，耳邊卻是那臭小子的嚷嚷聲，聽在心里很讓人煩悶。方才顧著追琉璃了，若玉順手就將乾坤袋和裝著飯菜的籃子扔在了清荷湖一處。

兩人此刻就站在那乾坤袋前，袋中還發(fā)出睡覺的呼嚕聲……

可這小子方才還在求饒的，片刻之間就睡了……

琉璃揪著乾坤袋就搖來晃去，卻沒有半點(diǎn)動靜，隨后又是往柳樹上敲了幾下。若玉也沒有去搶了，等琉璃去折騰。

“疼！疼疼疼！死丫頭！還不放爺爺出來！”處于人下，語氣之囂張，這還是琉璃這一生頭一次遇到。

琉璃與若玉一對眼，見若玉也點(diǎn)了點(diǎn)頭，一雙小手就瘋狂地掄起乾坤袋，往柳樹上砸著，還大罵道:“死丫頭！臭丫頭！臭小子！臭小子……”

“我瞧你也非好人！青蓮宗青竹峰也敢亂闖！看琉璃不弄死你！”若玉氣呼呼道。

“臭丫頭！我是你爺爺啊……”這聲音有點(diǎn)熟悉，讓琉璃也停了下來。

“砰砰砰”，若玉抓起乾坤袋就砸砸砸，砸得比琉璃還要狠，沒有一點(diǎn)留情。若玉本來就沒有親人，也最恨別人羞辱她的親人。

垂柳擾清荷。

若玉覺得有人拉住了自己，再一回頭，見是琉璃，繼而問道:“琉璃，你怎么拉著我？”

琉璃說道:“你聽這聲音是不是有些熟悉？”

“兩位姑奶奶，我是老胡子！我是小龜啊……”這聲音幾乎要咽了氣，很小。

“這小子是不是在欺騙我們？”若玉將信將疑道，“老胡子只是一只老烏龜，怎么就變成一個老小子了……”

琉璃甩了甩頭，示意自己不明白，她也懶得去想。

雖說這世間的山川草木可為精，可要成精也不容易。當(dāng)初老龜吹噓之時，便道出他不過三百歲時便化形了，三百歲的老龜，就足以化成人形。

要知道，靈參五百年方具備人形，直到千年才可化形。

他只是一只烏龜，烏龜應(yīng)該比靈參要低等吧。

也許感覺乾坤袋又動了，里面的人又急道:“兩位小仙子啊，你們可是忘了將我從青竹峰下救我上來，還喚了我一兩句‘小龜龜’……”

“若玉，他喚我們小仙子，”琉璃喜色，而后臉色一變，又道，“不過那老烏龜卻是從來不這樣稱呼我們的。”

興許是琉璃說得有理，乾坤袋又晃了起來，里面又來了兩句:“死丫頭！臭丫頭！”

老胡子便是這樣稱呼她們兩人的。琉璃又道:“若玉，他罵我們兩人……”

乾坤袋又一動，老胡子心已經(jīng)涼透了。這琉璃向來愛折騰，今天也是栽在這丫頭手里了。

隨后，老胡子就被傾倒出來，四腳朝天，身旁還有兩個丫頭的笑聲。老胡子嘴邊的白胡子氣得一揚(yáng)一揚(yáng)的，罵道:“你們兩個臭丫頭還不將我翻過來，成天尋我開心。”

琉璃揪了揪老胡子的白胡子，說道:“你不是可以化作人形么？怎么忘了？”

一想也是這般，老胡子化作了一白胡子小子，站起了身來，居高臨下地俯視著這兩個丫頭，別提有多傲慢。

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捻了捻胡須，頭一揚(yáng)，頗像老夫子。老胡子瞪著琉璃兩人道:“臭丫頭！你們就是這般對待我老人家的？要知道，我身上還有傷啊！哎喲喂。”

琉璃說道:“老胡子，你在我青竹峰白吃白喝已經(jīng)有六月之久，還在那里裝，臭不要臉。”

老胡子臉一紅，頭一轉(zhuǎn)，就走到了小竹籃旁，掀開藍(lán)巾，旁若無人地吃了起來。即便如此，他也還嘴硬道:“吃了你這一頓飯，我就走了，以后你就沒有機(jī)會再遇到龜爺爺我了。”

琉璃與若玉異口同聲道:“你真要走？”

想必這兩個丫頭還有些舍不得我。老胡子很認(rèn)真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開口道:“雖然……”

“噢耶！他終于要走了！”

“以后再也不用給他送飯了！”

兩個丫頭兩眼彎彎如月，開心極了。老胡子一愣，這世道如今怎么這番？

欲哭無淚！欲罵無詞！

老胡子也懶得理這兩個丫頭，垂頭吃飯。還是海中的那些同伴好，不過一想起這事，老胡子眸中就有點(diǎn)黯淡了。

東玄海那一日的慘烈，如今還真是歷歷在目。

“老胡子，你怎么一下不開心了？”琉璃蹲坐在老胡子身旁，捧著臉詢問道，“是不是我們剛才有些過了？”

“我們還以為你被吃了，也沒有聽出你的聲音。”若玉也與琉璃并排蹲坐，附和道。

“風(fēng)沙入眼罷了，與你們無關(guān)。”

今日確實(shí)有風(fēng)，不過風(fēng)卻很小，很柔軟。試問，又哪里來的沙？

“老胡子，你真要走了？去哪里啊？”

“回家。”

“回家？你的家？就是那你常說的東玄海？”琉璃繼續(xù)追問道。

“東玄海，是那美麗的故鄉(xiāng)。”

“你若要走，我們說不定還真會想你。”若玉道。

“若有時間，我會回來看你們的……”

“畢竟我們養(yǎng)了你六個月，用了好多好多糧食。”若玉呆呆道，“唉……”感情你是惦記著這六個月的糧食，而不是舍不得我老龜……

兩個丫頭里，最淘氣的也便是這白琉璃了。老胡子氣得有些牙根癢癢，可再怎么說，白琉璃也算是他的救命恩人，也不能太發(fā)火。

老胡子瞧向白琉璃時，那小丫頭又昏昏欲睡了，上下眼皮不停地打架。若玉推搡了若玉一下，讓她清醒了一些:“琉璃，你又打盹了？”

琉璃伸了伸懶腰，揉了揉眼皮，說道:“困得要死，困得要死。”

說著，琉璃還真就睡了過去。若玉也不知如何說了，這家伙還真是一日十二個時辰，有七八個時辰都在睡夢中。

老胡子也不說何了，吃完了飯菜，站起了身子，說道:“若玉小丫頭，你等便隨她睡，有些事也并非由她的。”

似乎很玄妙，若玉有些聽不懂了。

老胡子捋了捋胡須，一聲長嘆，從身上掏出一枚很亮很亮的珠子，將它遞給了若玉。

“這是何物？亮閃閃的，很漂亮啊！就像天上的小星星。”若玉拿著這亮閃閃的珠子搖了搖，似乎很喜歡。

“既然琉璃這丫頭睡了，那么這珠子……”

“老胡子！你好偏心啊！給若玉了珠子，卻不給我。”琉璃手中拿著一枚亮閃閃的珠子，很不開心說道。

我可去你的！你不是睡了？怎么就忽而醒了？

將珠子還給了若玉，琉璃死拉著老胡子，吵嚷嚷著要珠子，也不讓老胡子說半句話。

“老胡子！你還不將我的珠子給我，想當(dāng)初，我在青竹峰下將你救了上來，耗費(fèi)了多少體力，用了我多少心思。”琉璃抬頭望天，眼中含淚。

不過，真實(shí)的一切也唯有若玉知曉。琉璃那一日本來想燉龜湯來著，在野外已經(jīng)架好了鐵鍋，下好了佐料，就要將老胡子下鍋。

若非若玉來得及時，瞧見了這一切，那恐怕老胡子已經(jīng)成了死龜了。

萬物生而有靈，更何況一只那么大的烏龜？

老胡子一擺手，皺眉道:“丫頭片子！我還沒說完！這珠子名為雙生珠，可一分為二，你倆一人一顆，便能時刻知曉對方在何處了。”

若玉說道:“那該如何讓它一分為二？”

“你倆將手放在它上面，便可了。”

琉璃嘆道:“這珠子，也太好看了，我可以將它當(dāng)做燈火照明。”塞到乾坤袋中，拍了拍，很寶貝它。

“老胡子，慢走！我們會想你的！”琉璃揮了揮手。

收了小珠子，就要趕人走了……

這丫頭啊！老胡子咬了咬牙，啐了一口水，然后就，就不見了……

琉璃驚嘆道:“哇哦，若玉，這老胡子跑得真的很快。”

若玉拍了拍琉璃的腦袋，也不知道這家伙腦袋里成天裝的什么。

山坡下，老胡子呻吟了兩聲，感覺腰都快要斷了。方才使出百里遁，誰知法力還未曾全然恢復(fù)，一下傳到了山坡上，一骨碌就落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