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一到春天，南方小鎮的雨綿綿不斷，潮濕的天氣讓沈外婆的關節一陣一陣地疼，沈思齊又過上了去網吧通宵打代練單子的生活。

大概是因為今天是周三，留在網吧通宵的人很少，網管興致缺缺地坐在前臺玩著手機。

“網管，包夜。”

網管慢悠悠抬起頭，柜臺前的男生穿著皺巴巴的校服，頭發有些凌亂，看起來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

“八塊，身份證。”

“可以開臨時卡嗎？”

網管利索地從抽屜里抽出一張身份證，再迅速地從另一個抽屜拿出一張小紙片，麻利地把身份證上的號碼抄在小紙片上。

沈思齊接過小紙片，很隨意地選了一臺電腦，嫻熟地啟動，戴上耳機，開始了一整夜的上分之旅。

深夜的網吧并不吵鬧，有一兩個大叔模樣的人已經帶著耳機睡著了，電腦屏幕在放著當下熱播的電視劇，呼嚕聲此起彼伏；網管有些困了，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還有兩三個人大概是玩得有些疲憊，正抽著煙看恐怖電影；只有沈思齊——正襟危坐在電腦前，專心致志地打著游戲，眉頭緊皺，手指輕快。

這一晚沈思齊運氣很好，成功地完成了兩個要求打上鉆石的單子。

“這個星期可以不用熬夜了。”沈思齊心里想。

天亮了，沈思齊關掉電腦背上自己的書包準備去學校。又要下雨了，天空陰沉沉的，像極了班主任教育他時的那張臉。

02

林月安喜歡游戲打得好且長得不丑五官清秀的男孩子。

比如說她的同桌沈思齊。

但是林月安常常覺得自己對沈思齊的這種喜歡莫名帶著一種強大的母性光輝。

少年的頭發有幾根呆毛不聽話的翹起來，他睡得很熟，能看見左臉的一點輪廓，手指細細長長的，衣服帶著些煙味，英語筆記本很隨意地被沈思齊墊在胳膊下——那都是林月安喜歡的樣子。

周四的早自習是英語課，林月安偷偷地把書挪到靠近沈思齊的那一邊，然后用手撐著頭，側著身子悄咪咪地看沈思齊睡覺的樣子。

英語老師偷吃完早飯一回到教室，就看到林月安對著沈思齊的那一臉癡漢笑……

“年輕真好。”

03

整個高二三班都知道班主任兼地理老師趙華不喜歡沈思齊。

沈思齊的成績在年級里還是排的上名次的，可偏偏地理一門差得一塌糊涂。文綜三百分的總分沈思齊能考個二百四左右，地理卻穩定在五十五分，從高一到高二從未變過。趙華覺得沈思齊在針對他，沈思齊覺得趙華腦子有毛病。林月安覺得這可能是dotaer和loler之間神秘化學反應導致的。

趙華心里知道沈思齊是個做事情很認真又聰明的人，但是就是不喜歡學地理。

“這孩子高考怎么辦吶，萬一就差地理那么幾分呢？”趙華看著月考的成績表，心里很惆悵。

周四上午的第三節是高二三班的地理課，趙華在講臺上講的天花亂墜，沈思齊在講臺下酣睡如泥。

“反正他也不聽，就讓他睡吧。”趙華自我安慰著，心里的惆悵不減反增。

“班主任的課也敢睡……誒臥槽，小趙竟然不把他叫起來……神奇的化學反應啊。”林月安看著趙華嘴里飛濺的白沫，一邊同情著坐前面兩排的同學一邊感嘆著。

04

沈思齊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四節課的最后二十分鐘了，太久保持一個姿勢，手臂和腿都酸酸麻麻的。

“喲，醒啦。”林月安戲謔地看著沈思齊，指了指坐在講桌前的政治老師，“李老板又在玩消消樂……”

“你還沒習慣嗎？”沈思齊揉了揉自己的手臂，“今天講了些什么啊？”

“嗯……英語課講昨天的卷子，語文課講林黛玉進賈府，地理是新課，李老板日常劃水……筆記要嗎？”

“地理不用，其他借給我吧。”

“好嘞，客官。”

林月安用余光觀察同桌認真研究她的筆記的側臉，瞬間覺得窗外陰沉沉的天都格外可愛。

05

“恭喜TYA拿下這次世界賽的冠軍。”

沈思齊看著林月安的筆記，思緒突然飄到了昨天晚上看的那場比賽。

通宵是很累的，排位中間休息了一會兒，沈思齊順帶看了下去年S2的世界總決賽。五個小伙子高舉著雙臂走向舞臺中央的獎杯，金色的雨落在他們身上，少年們意氣風發地笑著然后一起舉起了象征著世界最強的獎杯。

沈思齊這一把比賽看的很匆忙，但最后這一幕在他的夢里一直一直一直地出現。

“突然好想打職業啊。”沈思齊突然被自己這個奇怪的念頭嚇到了，打了一個激靈。

“誒，你怎么了？”林月安理所當然地注意到了沈思齊的異樣。

“有點冷，問題不大。”

“沈思齊，我覺得你可以去錄你打排位的視頻然后發網上誒。”林月安偷偷拿出手機打開昨晚下載好的視頻，“你看，這是蠢黑，他每次都會把自己打游戲的內容錄下來然后解說配音放到G站……這樣還挺好的，我覺得收益應該比你老通宵去打代練單子要高吧。”

“怎么突然說這個……”沈思齊有些訝異。

“你知道你每次通宵完的臉色有多差嗎兄弟？”林月安沒好氣的說，“你覺得怎么樣嘛，如果你想錄我可以去網上研究一下，而且正好我哥為了跟朋友開黑買了一個新的麥。”

“如果可以的話……我沒問題啊。”沈思齊看著為自己操碎心的同桌，不忍拒絕選擇了同意，反正怎么算也是不虧。

06

沈思齊和林月安一起錄游戲視頻已經有兩個月了，他們高產加高質量的視頻在G站小受歡迎，單個視頻的播放量也穩定到了四位數，雖然遠遠不如G站一霸蠢黑，但是作為剛剛“出道”的新人已經很不錯了。

這也直接導致了他們倆上課時的精神不濟，趙華的頭從腦殼疼到了腦仁——本來只有一個沈思齊上課睡覺的到現在連著林月安一起睡了，各科老師都開始覺得這兩個人之間大概是有些貓膩的。

“你們現在啊，也快變成成年人了，大家得成熟一點知道嗎？”周一下午的例行班會，趙華自認為很嚴肅也很隱晦地說，“我也是大學畢業才兩年的人，你們心里的小九九我還是很清楚的。”

“現在你們的首要任務是學習，知道嗎？談戀愛這種事留在大學去談啊。”

“大學你們會遇到比高中更好的男孩子和女孩子，所以現在只要好好學習，知道了嗎？”

高二三班的同學們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兩年后的他們去到大學才知道，這又是另一個謊言。

07

晚自習因為隔壁班逃課上網的同學傳來看到趙華在網吧打dota2的信息，高二三班原本就有點吵鬧的教室瞬間就沸騰了。

“沈總，我們視頻的點擊量一直在漲誒！”林月安興奮地把突破五千的視頻數據拿給沈思齊看，“沒想到你這個人看起來溫文爾雅的，原來騷話連篇啊哈哈哈哈。”

“哪有哪有，還是林老板指導的好。”沈思齊一邊刷今天剛發下來的數學試卷一邊說著。

“——啊”

身邊的林月安突然發出一聲短暫而又急促的尖叫，吵鬧的教室瞬間鴉雀無聲，全班的目光齊刷刷地看向林月安，講臺上原本沉浸在自己世界的英語老師也好奇地抬起了頭。

林月安趴在桌子上，頭也不抬，身體輕輕地顫抖。

就在沈思齊想著要怎么收場，打算硬著頭皮站起來編寫不靠譜的謊話的時候，下課鈴響了。

“真是救命。”沈思齊心想。

奇怪的是林月安，在下課鈴響的一瞬間，她就扯著沈思齊往教室外面跑。

英語老師為老不尊的曖昧目光讓沈思齊頭皮發麻。

更別提被他們震驚到在教室開始嗷嗷亂叫的三班眾人。

年輕人的速度真快啊。英語老師的臉上露出了cp粉的笑容。

08

“你怎么了？”沈思齊看著緊緊握著手機，死死低著頭的林月安。

“沈思齊，你想打職業嗎？”林月安抬起頭看著沈思齊，“有個戰隊想找你打職業。”

沈思齊知道自己這一輩子都別想忘記這個場景。

學校簡陋的路燈和破舊的操場以及微弱燈光下微微發抖的林月安——還有那雙眼睛，沈思齊在林月安的眼里看到了星辰大海。

很多年之后，沈思齊才知道他看到的星辰大海原來是他未來的征程。

“你，你別被騙了。”沈思齊感覺自己的腿有些發軟。

“沒有，我確認了好多次，你看，你看，他們給我發的G站的私信，應該……哦不……肯定是的。，雖然你去直播的話賺的錢肯定比打職業多，但是，但是這是職業聯賽啊……是LPL啊……沈思齊你相信我，打職業一定是最好的選擇，真的打職業……”

“我想打職業。”沈思齊打斷了林月安的話。

兩個月前那個一閃而過的念頭當下無限放大，TYA奪冠的一幕幕也愈加清晰。

或許，我也可以吧。

09

ICT俱樂部。

“G站這個UP主是真的厲害，你看這個視頻，面對面躲掉了石頭人的大招，這他媽還是韓服王者局，豬妹好像是OLG的打野……”教練分析員王禧拿著手機瘋狂往隊里總教練的臉上懟。

總教練嫌棄地躲了幾下，忍住把手中地肥宅快樂水潑在王禧身上的沖動。

“一把Rank而已，看不出什么的。”

“別啊教練，這個人真的很厲害，兩個月打上了韓服王者前三十，我們隊的人也被他血虐過。”

“你拿給我看的意義在哪？“總教練不耐煩地推開了王禧，“這種韓服路人王我在韓國見多了，一個個心高氣傲的會愿意去青訓隊？把他買過來當替補？我們夏季賽都官宣了，臨時塞個名不見經傳的人進來，你讓隊員們怎么想？粉絲怎么想？”

“本來上個賽季我們隊隊員磨合的就不太好，王禧你要是見一個就買一個，那你哥哥可是會虧死的啊。”賽事經理在進行過多次心理斗爭之后，決定站到總教練的陣營里，“你哥哥讓你到我們這兒來磨練可不是讓你當慈善家的，再說了，這個人要想賺錢去打直播就好了嘛，沒必要的……”

“不是啊……這個人真的很厲害的……”

王禧還想再據理力爭挽回一下，可是總教練和賽事經理表達出的對他的輕視讓他覺得再說下去也意義不大。

只能希望有一天能在LPL見到這個ID是SQ的小伙子了。

王禧失落地走出了教練室。

“呵，說起來我和他哥哥的關系都要比他和他哥哥的關系好。”賽事經理端起可樂美滋滋地喝了一口，“一個私生子，還敢再我面前指點江山？也不知道他哥犯什么蠢，還對他這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