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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凋零的故事

  • 大唐錦衣行
  • 走開小紙人
  • 3023字
  • 2019-01-31 14:04:22

衡州淮梅,大雨初歇,窗邊那朵被趙梨憂切斷的花,濕漉漉地躺在花盆的泥土中,花上的毛毛蟲已然變成一動不動的蛹。

她的父親給她舉行了一個簡單的葬禮。

許閑音遠遠地佇立在趙家外頭,不知所措地搓著衣角,視線所及,是神情肅穆的陌生人、祭臺上的貢品、純白而嚴肅的裝飾……她感到害怕、茫然。

趙縣丞平靜地穿著喪服,臉上望不見悲傷,和和氣氣地接待一個又一個來客,那些客人揣著各種心思準備了許多“節哀順變”的悼詞,然而不知如何說出口。

忙碌一天,賓客散盡,趙縣丞找了把大銅鎖,將她女兒的房間鎖了起來。

房間內,她養的小花貓站在窗沿,懵懂的視線隨意瀏覽:

半截黑黝黝的重劍倚在墻角,斷痕清晰可見,它記起了,有一段時間,它的主人經常扮作男裝、背著重劍外出,直到有一天,重劍斷了,她再也沒那般出去過;

梳妝鏡旁放著半壺梨花酒,小花貓忽然又記起,趙梨憂喜歡讀書、喝酒,卻很少擺弄胭脂水粉,它想,梳妝柜中放著的說不定也是酒,許折家釀的酒;

枕邊泛黃的古書,冰冷冷地展示著它認不識的文字,密密麻麻的像蚊子,它害怕蚊子,所以從不接近她看的那些書,后來它才知道,它害怕的不是蚊子,是那些古怪的文字本身;

正對面的墻上懸掛著一個老舊紙鳶,這是它一個多月之前從一棵樹上叼回家的,那個月黑風高的夜里,它看見一個眉清目秀的少年埋了一具尸體,那人來過它家,它的主人叫他許折。

忽地,小花貓一驚,它低下頭看著腳邊的花盆。

花盆中的殘花無風自動,落在土中的嬌嫩花枝奇跡般地抖落一身濕泥,搖搖顫顫地重新接回傷口。

它驚訝地張大了嘴巴,然后畏畏縮縮地繼續觀看下去。

那封閉的蟲蛹有了動靜,顫動間便從其中鉆出一只弱小的黑色蝶。黑色蝴蝶伸了個懶腰,然后驀然撐開雙翅,身形雖小,其勢若鯤鵬。

蝴蝶看了小花貓一眼,后者驚叫著跳下窗,跑開了,再不走,好奇心會害死貓的。

……

黑色蝴蝶慵懶地落在趙梨憂的棺木之上,放下一朵小白花,以此為奠,便一振翅離去。

途經之處,枯樹逢春,涸轍盈水。它飛過許航家的武館,飛過鬧市中一僻靜庭院,里面那死亡的老樹竟然又煥發了生機,連帶著地下的巨型網絡也沾上雨露恩澤。

極遠之處,許航驅使著精密機關獸,拆解著他師姐的身體,頭、四肢像玩具一樣隨意組合,忽然聽到他師傅一聲“有趣。”

“師父,怎么了?”

葛衣中年人躺在搖椅中,喝著茶水:“破繭成蝶,復我枯樹。那樂安小鎮,怕是又要出個了不起的人物。”

中年人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問:“對了,你以前追求的那小女娃,叫趙梨憂是吧?”

許航笑一下:“過去的事了。”

一想到趙梨憂,他自然又想到了坑他的許折,難免有些唏噓,再見之時,他們兩人的差距可能是云泥之別。“富貴不歸故鄉,如衣繡夜行,誰知之者。”

念及此,許航又說:“師傅,待我筑基,我打算去蜀山那邊看看。”

“可。”

聞言,許航心中一喜,他已經想到了許折再見到他時驚訝、惶恐的表情,這種感覺,太舒坦了。

不僅要去許折那邊轉一圈,他還要乘豪華云舟,去趙梨憂家轉一圈,過后在她后悔、祈求的表情中飄然離去,不對,臨走之前,還要再云淡風輕地說一句“感謝當年冷眼以待”,這種感覺,太舒坦了!

……

小鎮上,頭戴蓮花冠的年輕道士專心致志地書寫著符篆,口中念念有詞:“生意不好做咯……滿堂濟濟,無一句良言,衣冠楚楚,皆是亡國之調……”

突然之間,他抬起頭,像是有預謀一般,一只黑色蝴蝶自他緩緩眼前飛過。

道人不理。

那靈性的蝴蝶竟然又飛回頭,再次于他眼前繞了一圈,如此循環往復三五次。

年輕道人無奈地笑一笑:“野貓蹭我機緣,兔子蹭我機緣,現在蝴蝶又要蹭我機緣……罷了,便予你前程似錦。”

他一揮手,一袖清風送進蝴蝶翅膀之內,風力裹挾著黑色蝴蝶翩然旋轉。

許久之后,蝴蝶滿意地繞著他飛了幾圈,落在簽筒之上,朝他點頭致謝,然后乘道人不注意,從里面抱上一支簽,抱了就跑,速度飛快。

道人伸手指著遠去的小蝴蝶,過了好一會才幽幽說道:“是我莊周拿不動刀了,還是現在的蝴蝶飄了?”

……

趙梨憂下葬之前,她父親最后開館看了她一面。

她躺在上好楠木棺之中,著一身素白衣裳,青絲館起,碧玉發簪端莊地插在發間,面容寧靜祥和,唇上卻點綴著單薄的蒼白。

她搭在腹部的雙手握著一支竹簽,竹簽邊緣還有些倒刺,顯然做工不精細。

趙縣丞驚疑不已,他收殮之時并未放什么竹簽,他急忙取下她手上的竹簽,一看,竟是算命用的簽。

上上。

趙縣丞想了好一會,又將這上上之簽放回她手中,并平靜地合上棺木。

……

許折得到趙梨憂的死訊,已是數日之后。

代表和平的白鴿,這次送來的卻是不幸的消息。

彼時,許折正像往常一樣,執筆臨摹,意尋古人之道。

一紙不安降臨,許折讀完,怔然許久。人事無常至斯,倒教人不知如何傷悲了。

許折沉默著放下白紙黑字,揮手讓白鴿離去,而后一個人靜悄悄地隔窗望天。天空晴朗,容得下任何悲喜。

許折并無多大傷心,只是覺得太突然,讓人沒有一點點防備。

“怎么了?你好像不太開心?”希爾薇嗑著瓜子,問道。

“趙梨憂走了。”

“去哪兒了?”

“天堂吧。”

“哦,那她說不定會見到上帝。”

“她不信上帝。”

“不信不代表不存在啊。”

許折搖搖頭,作了闔棺定論之語:“不信則無。”

“那你信嗎?”希爾薇問他。

“信上帝,不如信我的兔子。”

“你走!現在就走,我不想再看到你。”

許折又將她鎖進了柜子里。

再坐回書案前,許折再提筆卻無安寧之心,強行臨摹了幾個字,他長嘆一聲。

上輩子,他就覺得他與趙梨憂之間,該有故事的,然而她十九歲,熬夜猝死。

這一世,他依舊覺得他們之間該有故事的,然而,她又死了,死在十九歲的一個雨夜。

故事還沒有開始,便已凋零,如此這般,教他如何續寫。

“希爾薇,你覺得,死而復生的可能性有多大?”

希爾薇賭氣地說道:“有多大,你心里沒點數嗎。”

許折沒再言語。

此時,一只黑色的小蝴蝶平穩地自窗外飛來,落在他的易水硯上,然后在他的注視下,輕盈躍上斜豎的筆端,在他面前輕輕扇著翅膀。

許折覺得這只蝴蝶,長得好清秀。

于是他伸出左手,蝴蝶會意地飛到他指尖,收攏翅膀,安靜得宛如深秋里的閣樓。

“你好。”許折說。

蝴蝶沒有回答他,因為它不會說話,它望了許折一會,開始在他的五根手指上來回跳躍,像是在譜一曲高山流水。

許折看了一會,手一抖,將蝴蝶弄掉了下去,正好掉到硯臺之中,里面的墨水染了蝴蝶一身,不過看的并不明顯。

蝴蝶從墨水中飛出來,幽怨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落到他鋪開的宣紙上,竟是開始了規律的移動。

許折的眉目漸漸變得凝重起來。

片刻之間,這小蝴蝶竟然在他的紙上畫了一幅墨畫,然后停下來與他對視。

許折呼吸漸漸不平穩,他盯住這只小蝴蝶,勾起嘴角,輕聲說了句:“繼續。”

黑色蝴蝶繼續拖動著翅膀在紙上移動起來,甚至還在墨水變淡時,主動蘸點墨水。

許折的瞳孔像是有了光芒,越來越明亮。

這幅畫畫著一個笑臉表情:

圓嘟嘟的臉可愛不已,弧度上揚的嘴角傲而不嬌,微微泛紅的臉頰讓人感到無限溫暖,雙眼右視充滿歡樂使人浮想聯翩,輕挑秀眉深藏功與名……

赫然是許折最喜歡的貼吧滑稽。

這笑臉,他只教過趙梨憂一人。

待那蝴蝶徹底停下之時,許折又見到一行自右而左的字,字跡歪歪扭扭,勉強可辨,其書曰:

“斷劍重鑄之日,其勢歸來之時。”

許折挽起衣袖,拿起茶杯,淺笑著輕抿一口,是那趙姑娘無疑了。

蝴蝶做完這一切,在他面前盤旋一圈,翩然欲離去。

許折望著它的背影,輕聲道:“回來。”

蝴蝶猶豫一下,飛回來了,停在他的眼前,似乎想問他還有什么事。

“無事。”

它想走,許折卻抬手將它困住,摸了一遍,才放它離去。

蝴蝶想打人。

它飛走了,許折一直目送,直至飛入茫茫秋野再尋不見。

窗邊風鈴優雅地哼著歌謠,許折忽然覺得,故事才剛剛拉開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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