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有劍休思
- 大唐錦衣行
- 走開小紙人
- 3274字
- 2019-01-26 23:55:40
“他不肯來?”
“嗯,”陳云竹應答,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不過,我給了他云雀令……”
陳長老撫須的老手一緊,拽下幾根白色胡須,“你這不是胡鬧嗎!”
陳云竹乖巧地沒有反駁,只是將目光移到旁處,右手慢摩挲著劍柄,感受著其上傳來的觸感。
“你還將那人影像嵌進去了?”
“嗯……”
陳長老一拍桌子,正準備發火,陳云竹可憐兮兮地看了他一眼,問了句:“爹,你是要罵我嗎?”
“不是。”他搖搖頭,嘆口氣,“算了,等那人過來時,我隨便找個借口就可以收回來。還有,我要你觀察的事,你做了?柳揮說那人隱藏了修為,只是柳揮向來腦子一根筋,容易受人誤導。”
陳云竹眼珠子轉了轉:“我沒試,但感覺那人只是個普通人,柳揮應該確實是誤會了。”
“那你還給她云雀令?你這孩子……去幫我問問那人形蜈蚣尸體拆分的如何了。”
“好的。”
……
依附著蜀山的小鎮上空籠罩著一層慘淡的云霧,直遮得天上那慘白的月模糊不清。
一隊隊執戟甲兵晝夜輪替巡視,通紅的火把、燈籠將他們鐵葵下的臉映照地鐵青。一隊甲兵中的某一個抬起頭,看著那模糊的月,覺得自己在隔著一層煙霧看白骨輪盤。
他的后脊骨起了一陣寒意。
他的視線從天空收回,瞳孔猛然定格在前方一棵樹后的身影上,他喘著粗氣,隨隊伍往前走一點,終于看清了那影子的模樣,于是他嘶啞著嗓子,扯著變形的臉大喊:
“尸妖!尸妖!是尸妖!”
“快!快通知蜀山仙人!快,信號彈!我們先穩住!”
他們只是經過訓練的凡人,其中幾個專業練過武,但終究也只是凡人,如果可以他們也想像那些百姓一樣,息了燭火,躲在家中,但他們的身份,決定了他們必須要去保衛這方土地上的人民。
幾顆簡陋的信號彈像煙花一般在天空綻放。
許折擱下筆,輕輕撩開窗簾。
風鈴的清音在那刺耳的爆音聲中顯得微不足道。
許折猶豫了,因為那道信號彈升空的位置,離他家并不遠。那邊夜晚巡視妖獸的士兵中,很可能沒有一個修仙者。如果這樣,這群能捕殺妖獸的武者士兵,遇到尸妖,恐怕根本堅持不到蜀山援兵的到來。
“怎么?你要去?”
許折思考了一會,搖搖頭:“不了,也許蜀山那些弟子就在不遠處。”
希爾薇又問:“如果不在呢?”
許折沒說話,只是放下了窗簾,再次拿起毛筆,筆尖的黑墨濃到快要滴下來,窗簾后的風鈴在風中清脆地和著小曲。
他重新蘸墨,墨筆懸在宣紙上方,卻沒有落下一個字。
他還是出去了,帶著休思劍。
布娃娃坐在床上,磕著瓜子,看著許折推門的背影,嘲諷的嘀咕著:“真不知道,你的心是軟的還是硬的,殺人的時候比比誰都利落,救人的時候糾結的表情竟然還有點可愛……”
瓜子從布娃娃的嘴里進入肚子,等肚子盛滿了,布娃娃使自己頭朝下,將里面的東西全倒出來。
經過這些日子的磨合,希爾薇已經可以控制布娃娃做一些簡單的動作了。比如,倒立、俯臥撐、仰臥起坐、后空翻、強抱兔子。
她覺得這布娃娃作為身體還挺不錯的,在和小兔子聊天的時間里,她甚至不想再要許折幫她尋找肉身了。
……
此刻,兩只兔子還在陰冷而狹窄的隧道中工作著。
這條隧道起自雜物房堆滿雜物的角落,一路向下挖,然后照著許折給的圖紙,蜿蜒曲折,一路通向那座高聳入云的蜀山。
現在,它們已經繞過了那堆滿棺材的集體墓穴,挖到了蜀山的邊緣。
再有一天時間,它們就可以挖到蜀山的正中心,到時候,它們頭上會頂著這整座蒼茫大山。
由于隧道極長且多彎折,沒有新鮮空氣進入,換句話說,這里的氧氣及其稀薄,有的只是帶著腐朽的潮濕之氣,化作其他生物也許早就窒息而亡了。
然后,它們是兔子。
兔子是不需要氧氣的。
安安靜靜就像兩具機器,一絲不茍地執行著許折下發的操作命令。
一只挖土,一只將土搬運走,循環交替。
“姐姐,我好累啊。”
“我也是。”
“姐姐,你說,萬一這隧道要是塌了……”
“烏鴉嘴。”
“我是說萬一,萬一塌了,我們被埋了,主人會傷心嗎?”
“不會。”
聽完答案,靜靜忽然有些不開心,然后撲通一下就背著小竹樓坐在地上,借著礦工帽上靈石微弱的光芒看著自己的姐姐。
安安也是渾身臟兮兮的,動作也染上了疲憊,卻依舊在機械地揮著小鐵鍬,同時頭也不回地繼續方才沒說完整的話。
“主人會將我們救出來。”
……
“布陣!列隊!”
那捕快隊長死命握緊手中佩刀,頭上捕快的帽子被風吹歪,他卻無暇顧及,因為那具尸妖穿著破破爛爛地衣服正在慢吞吞地朝他們這隊人移動過來。
一隊七人很顯然特地為此做過準備,在短暫地驚慌后迅速布出一個陣型。
先前發現尸妖的小卒正在后方發抖著,手中的大刀卻攥得更緊了。
領頭的王捕快,望著越來越近的尸妖,心中說不出的苦澀,如果不是他堅持要巡視這條路,或許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或許他們會遇上幾只妖獸,然后合力斬殺,回去美美地換取功勞。
他只是想借此機會順道看望一下那位教書的許先生,然后問幾句平安。
卻不想,碰見了這尸妖。
如果沒親眼見識過這尸妖的速度,他們這隊人或許恐慌地會一哄而散。
然而蜀山修仙者圍捕尸妖的例子已經有幾起了,他們或多或少都見過,如果他們這些武夫現在逃跑的話,以這尸妖的速度,最多只能跑掉一兩個。
一共七個人,誰愿意做那五六個?都不愿意。
現在這尸妖動作這么慢,王捕快甚至在它的步伐中看見了嘲諷:嘻嘻嘻,我動作這么慢,你們怎么不跑啊?
“諸位,聽我指揮,不要慌,千萬不要慌,我們要做的就是拖時間,鎮子上分散了不少蜀山弟子,只要有一個到來,我們就能多撐一會,只要撐住,我們都不會有事的……”
王捕快與身后六人皆滿頭汗,一邊觀察著前方尸妖的腳步,一邊保持陣型緩緩后撤。
他安慰著其他人,心中卻已然接近絕望,他很清楚,這些尸妖在十數名修仙者圍攻下還能反傷數人,擊潰防御、殺光他們只是時間和興趣問題。
他此刻唯一能看到的曙光就是,這尸妖似乎不打算很快將他們七人屠殺。
想到這邊,王捕快心頭劃過一絲希望,繼而又是一層更加沉重的陰霾:
信號彈已經當著尸妖的面發出,它依舊不緊不慢地逼近,像是嘲諷,這莫非……它在故意等那些修行者的到來?
那面前這尸妖的實力……王捕快已經不敢再深想。
“我,我害怕……為什么還沒有人過來……就算蜀山的人趕不過來,這邊也明明有好幾戶人家的啊……”
“站穩了,他們是凡人。”
“我們也是啊……”這句話是一個剛入伍的家伙說的,聲音已經帶著哭腔,前面那可是要人命尸妖啊,不是攔路舔腿的哈士奇。
“我們,我們是士兵……”話雖帶顫音,卻有著絕望中的堅持。
那尸妖還在一步步逼近,似乎在欣賞著他們的絕望。
“不!我受不了了!跑吧!我們跑吧,打不過的!”他奔潰地嘶吼起來。“我不是什么士兵,我只是一名打雜的衙役……”
黑黝黝的夜幕中,給他的回應是一聲微不可聞的關窗聲,某個平素橫行的五大三粗的男人躲在陰暗的角落,偷窺著尸妖逼近七名甲士,現在他看夠了,于是心慌地關上窗,堵住耳朵,祈禱著尸妖殺完人就大發善心地離開。
那個年輕的甲兵已經快被尸妖慢吞吞的步伐逼瘋了,他丟下手中長槍,扔掉鐵葵,拖著厚重的鐵衣開始向后方逃跑。
另一人在他的帶動下,也大叫著朝另一個方向逃跑。
陣型亂了。
王捕快來不及阻止,只是紅著眼眶,喘著粗氣,然后他的眼睛一花,只見到一道虛影急速略過。
逃跑的那兩人變成了四個部分,血腥氣刺鼻,嗆人。
“吼!”尸妖裂開充滿腐水的嘴巴,似乎在得意地笑,嘴里面生了許多蛆蟲。
自從它們揭下額頭的那張符咒,它們的身體就開始了快速的腐爛,它們本就是死人。
“吼!”
“吼吼吼!”
甲兵們聽見了水流沖擊腐肉的聲音,是從那尸妖喉嚨間發出的。
尸妖身上掛著破破爛爛的布條,張開雙臂,支開牙齒,從自己胸口處抓了一塊腐肉。
王捕快的捕快服下的貼身衣服已被汗水打濕,他在內心瘋狂計算著剩下的五人能堅持多久。“為什么還不來,不應該的,蜀山弟子這幾天明明有很多都分布在山下鎮里,信號發出去了,為什么還不趕來……”
最后,精神高度集中的他隱隱感覺自己的身體有些虛脫,鬼使神差地,他看了一眼他今晚打算問好的目的地。
那位在他熟悉書塾里教書的許先生家的院門緊閉著,門側的老樹一動不動,和從前無數個夜晚一樣,冷眼觀看著人世間的冷暖。
他在心中開了個小差,目測了一下,慢行也不要半刻鐘的路程。
“吱------”
一道悠長的推門聲劃入深秋寂寥的夜幕,像火光闖進幽深的隧道那般顯眼。
“吱-----呀-----”
在長長的余音中,一個清瘦的教書先生緩步走了出來,拖著一個淡漠的影子,帶著一把修長的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