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案首
- 大唐錦衣行
- 走開小紙人
- 2230字
- 2019-01-03 23:18:50
八月二十二。
森嚴殿宇之外,甲兵按刀佇立,黑色鐵衣反射著幽幽冷光,鐵葵之下面容冷峻,目不斜視。
殿內,長案之上擺著二十份考卷,皆糊名彌封。
所謂糊名,是防止考官照著姓名幫考生舞弊,自然,若是能認得字跡,在給與適當偏袒,這也沒什么辦法。
作弊這種事即便放在今天的高考,也不可能完全杜絕。
兩小員立在一旁,交頭接耳,小聲議論,頻頻點頭。
二人等了半柱香的功夫,外頭走進來一頭戴烏紗,服深青,并鍮石帶的禮部官員,二人忙迎上前,道:“大人,淮梅縣此次共錄二十六人,三甲之位交由大人定奪。”
“二位既已議定,便照此張榜吧。”
嘴上這般謙虛著,深情官服之人已是隨手拿起最上頭的一份卷子,此卷便是暫定的案首之卷。
“還請大人定奪位次。”
他快速地前后翻閱一番,只見那墨字瘦勁清峻,筆力已逮,有行云流水之酣暢,亦有嶙峋怪石之奇崛,一覽而去,恍見書生佩劍,俠客弄青梅,功底可想非凡。
深青服之人捻須笑道:“單這字,案首之位可取。”
見字如人,他心中已然帶上了贊賞之意,再去觀其內容時,自然又將其抬高一寸,點頭輕語:“不錯,不錯。”
兩小員亦于一旁附和道:“大人真是好眼光。”
“基本功很好,所書無遺、無錯,議論捭闔而不失穩重,”似乎又看見了什么高興的事,他又大笑一聲,“借古自夸,倒也清奇。”
再玩下看去,是一首菩薩蠻。
中規中矩,并無驚艷之句,亦無敗筆之語。深青服的禮部官員只是略略點頭,說了句:“尚可。”
隨后不知想起了什么,感傷有懷:“久不聞太白遺風。”
兩小員又在一旁苦笑道:“大人,私以為此子為可造之材,只是莫說院試,便是殿試之語,也罕見太白之風……”
那人點頭,“案首之位,可矣。”
隨即,他又拿起第二份,點評一番,依舊無異議,再接下來,第三份,第四份……直到六七份卷子看下來,他也沒提出修改名次,顯然對于這些排名還是認可的。
那二人試探著問道:“大人,若無不妥之處,那……”
“揭名。”
二人一喜,應道:“是。”
到了揭名這一步,基本可以宣布結束了,不出大的問題這排名是不會變了。
待二十份卷子全部公開姓名籍貫等信息,那禮部官員又拿起了擬定的案首之卷,看了一下姓名,輕輕念了出來。
“許折。”
他一連念了數遍,眉頭漸漸由平靜轉為不喜,他越呷摸越覺得這名字不好,“折字不太好,案首之位順延吧,二位意見如何?”
“全憑大人做主。”二人眼看著禮部官員將許折的卷子放到了一旁,于是心領神會地說道。
于是此人又拿起了第二份卷子,看了一下姓名:“李往。”眉頭瞬時一跳,也不說話。
大唐雖民風開放,但時下李姓為皇姓,容不得一絲馬虎。尋常百姓皆以李姓為榮,此姓之人取名多少要更加注意,不論是直面還是諧音,都不能有不詳之意。
不論“往”字有多少美好寓意,只要被有心之人冠以“亡李之心”,仕途恐怕是坎坷萬分。
這還是大唐皇家開明的緣故,君臣、官民之間無跪禮,只有跪罰,在這種皇權時代,也算難能可貴了。
禮部官員又看了一下第三:“王七蛋。”
他沉默著又將許折的卷子放回了第一的位置,用手指輕輕敲擊,道:“案首之位,不變。”
……
……
“放榜啦!”
“讓我來看看!”
“案首是哪個?”
“你猜,猜對了我嫁給你。”
“別鬧了,弟弟。”
同一時刻,淮梅三處張榜處都擠滿了人,有考生,有親鄰,有負責放榜的差役習以為常地做著自己的事,他們知道片刻之后,就會幾家歡喜幾家愁。
許折遠遠地站著,一聲不出,像鬧市老墻邊的樹。
那堆人群里有他見過的,有他認識的,更多的還是素昧蒙面的。
他不用再去看了,因為那邊傳來的聲音已經告訴他答案了。
“案首!許折!”
“這人是誰?是樂安那邊許家的人嗎?”
“是許折,我認識他!哎,我跟你們講,這人是我兄弟,整天與我一起喝酒,還與我一起逛過妓院!”
一侏儒道:“是真的,我是那張床。”
“既得案首,未來只要努力些,舉人大有可能。”
又一妖嬈女子道:“我真認識許折,他當初還追求過我呢,還要送我定情玉佩,不過被我拒絕了。”
那侏儒又道:“是真的,我是那個玉佩。”
“中啦!哈哈哈哈哈,我中啦!我終于中了秀才!”一中年人匆匆趕來,擠進去瞪著狼一樣的眼睛找到了自己的名字,然后捶足頓胸,目露癡狂,“哈哈哈哈,我后年能去考舉人了!”
許折聽著人群里傳出來的驚嘆聲,臉上沒有欣喜,只有理所當然。前世他是第三,這一世,他是案首。
“喂,你們看,那不是許折嗎!”人群里一眼尖的望見了許折。
那些看熱鬧的人,紛紛回頭看著此人手指著的方向。
他們只看見了一個白衣飄飄的背影。
許航的父親沒有回頭看去,他只是落寞地將那個華麗麗的榜單用手指一個名字一個名字地找,一共二十六個名單,他愣是看了十余遍。
沒有他兒子許航的名字。
“怎么會……怎么會這樣……”他不敢相信地呢喃著,“我兒子不比許折差的啊……”
他再一次看著最上頭的那“許折”二字,覺得很刺眼。
于是,他回過神來,在眾人將息的哄鬧聲中,后之后覺得轉身望去,沒有什么白衣背影,只有不斷趕來的考生、行人。
……
光頭的漢子興奮帶著幾個家丁,擠過去,指著最上面那個名字朝眾人大笑道:“這是我弟,案首!他以后是要考進士的!要做大官的!”
周圍吃瓜群眾表面微笑著說:“羨慕,羨慕。”
實際上他們真的很羨慕……
那個小侏儒似乎一直都在,他又開口:“是真的,這次真的是真的。”
……
許折的母親坐在房中,安靜地繡織著毛衣,聽著家生子激動地來報著喜訊,她只是點點頭,欣慰地笑一笑,又繼續織著手中的衣裳。
一直等到許折親自來,她才放下手中針線。
“再過月余,就入冬了,你自己要知道添衣服,茶水一定要燒開了再喝,還有被子趁天好的時候要多拿出來曬一曬,新買的衣裳要自己先洗一遍再穿,還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