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這個書生有點小錢
- 大唐錦衣行
- 走開小紙人
- 3509字
- 2018-12-03 14:47:45
陳小青上前開了門,然后避開了許輕雪饒有興味的目光。
“十數日不見,青兒臉上的斑點竟又淡了不少,這模樣是愈發俏了。”
許輕雪邊說邊將帶來的禮物放到許折的書案上,又于不經意間透露這些禮物和補藥價格的貴重。
他的兩個隨從站在屋外淋著小雨,等待著許輕雪的信號。
許折隨手撥弄著這些禮物,對于許輕雪的話,只偶爾點一下頭算作應答。
“哦。”“嗯。”“啊。”“還行吧。”“就這樣吧。”“挺不錯。”“很優秀。”
許輕雪自尋了張木凳坐到許折身旁,說著說著,忽地就拉住了許折的手:
“兄長自幼研讀經義策論,腹有詩書才德具佳,年十六便中了童生,想來秀才舉人已是囊中物耳,若擇仕途,飛黃騰達指日可待,何苦要淌修行這趟渾水?”
單刀直入,毫不拖泥帶水,他的言下之意再明顯不過:你且于閣樓讀你的春秋,只將這偌大仙俠江湖讓與我。
許折嫌棄地推開他的手,一邊品絲瓜湯,一邊悠悠地問道:“仕途?”
許輕雪察言觀色,見許折有此表情暗然一喜,又道:“自然,這數十年來朝廷是頹靡了些,儒道氣運也薄了些許,但科舉依舊是讀書人最好的路。”
未等許折回答,許輕雪再次挨近了他,直視著他的眼睛,聲音如長劍劃沙般干澀:“這個機會讓給我,你開價。”
“表哥,將這次的機會讓給我,我許輕雪但有御劍長空之時,必邀君同乘青風,共賞大唐繁華。”
許折:“當真?”
“當真。”
許折:“我不信。”
許輕雪伸手拽住許折衣袖,軟語道:“表哥~”
御劍長空、大唐繁華……
許折起身,端著茶于清幽雅致的小屋內信步,又于窗前站定。
幾棵綠竹隨風雨輕搖,清幽且風雅。大唐尚武,然魏晉遺風卻跨越千年的歲月,根植于許許多多的唐人身上,形成了一種矛盾而獨特的風氣:閑時可弄竹、可煮酒、可對坐清談,但有蠻夷不開眼,欲歿我大唐,且教你用枯骨量上一量,我大唐男兒青霜長幾尺。
幾多唏噓。
大唐走到這一步,非戰之罪,非君之罪,非民之罪。
天之罪。
唐運衰頹,儒道不彰,鬼魅邪物如狼煙四起,藩鎮聚攏仙門修士作壁上觀,烽火再戲不得諸侯。
且如今寇邊者,非手持刀戈之蠻夷,而是巫妖,一個在嬴政掃六合那時出現的種族。
當凡鐵碰上巫術,當大唐鐵蹄折戟神農架,當將軍的熱血解不開蒸汽的詭秘,挫敗感便會油然而生------這場戰爭最后的舞臺留給了修士與巫師,凡人力量終究有限。
許輕雪起身又站到了他的身邊,緊挨著他,臉上笑意盈盈:“表哥你身子向來孱弱,又不能修行,要著祖賜的名額作甚?”
許折不說話,等了一會兒,果然見到他從懷中掏出一個小木盒。
許輕雪:“表哥,你猜猜這是什么?”
“大還丹?”
許輕雪摸摸鼻子,有些尷尬地說道:“小還丹……此物不同于我方才給你的那些妖艷補藥,這小還丹無色無味,無比神奇,可延年益壽,補腦子,說不定還能修復你受損的修仙根基,讓你重新能修煉。”
許輕雪將“無比神奇”四個字加以重讀。
許折心如明鏡,呵呵一笑。
這小還丹被動了手腳,若服食,表面看不出什么來,但暗勁及其歹毒,會蟄伏于體內,隨時間流逝越加牢固,待到結丹之時必會發作以致損毀丹田。
“你父親于我幼時以蠱害我,斷我氣運傷我根基,幸得先生垂憐,卻也落得滿身傷病,今日你如此行徑,到也算是子承父業。”
許折心底這般想著,面上卻沒什么表情。
陳小青立在門側,幾番抬首,心中焦作不安,帶著滄桑的手不停地揉著衣角,額頭也有細密汗水滲出。
她緊張地盯著許折的側顏,盯著他的嘴角,害怕許折答應了許輕雪的要求。
“表哥,有錢人都像你這么高傲冷漠嗎?”許輕雪幽怨地看了許折一眼一句,然后打開了這個小盒子。
盒子里空無一物。
許輕雪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大叫一聲:“我的小還丹呢!”
“不是無色的嗎?”許折無奈地走開了。
“哦,對哦。”許輕雪伸出芊芊素手,輕輕捏住透明的小還丹,又找到許折,“表哥,你看。”
“放下吧。”許折說。
許輕雪合上木盒,放到桌上,神色再一次變得嚴肅起來:“這小還丹,也只是見面禮。當然了,禮物也不總是讓人開心,你說是吧,表哥?”
許輕雪看向一旁緊張地陳小青,平和地笑笑。
許折將剩余絲瓜湯一飲而盡,正欲開口,陳小青忽然上前,拉著他的袖子搖了幾下:
“少爺……不可以讓的,他們都說這個,祖賜對身體有很多好處……可溫養身子,祛疾聚靈,說不得還能得到老祖老人家留下的傳承……”
她臉色此刻看上去有些紅,卻依舊倔強地訴說著這個名額對許折有哪些好處,只要能搭上邊的她都毫不猶豫往上扯。
許輕雪臉上依舊掛著笑,只是這笑卻多了一絲涼意。
陳小青看著許輕雪病態白皙的臉龐,以及鑲嵌在眼眶里孤狼般銳利煞人的眼睛,聲音越來越顫抖,卻一字一句使得他聽得異常真切:
“我家少爺,一樣需要這個名額。”
許輕雪看向許折,投去詢問的目光,至少當著許折的面,他是不可能呵責陳小青的。
許折疲倦地笑了一下,沒有說話。
許輕雪自嘲般地點點頭,又用力鼓幾下手掌,似乎是有意讓什么人聽到:“我前前后后來了有三次,表哥,你真要如此絕情?”
許輕雪話音方落,那灰衣仆人便走了進來。
灰衣仆人一進門便看了許輕雪一眼,確認的確該他出場時,直接望著許折出言道:
“許大少爺,你這樣未免也太傷和氣,若是我家少爺一紙訴狀將您的婢女,哦不,是輕雪少爺家里的婢女,告上公堂,她可少不得要在大獄之中受過三四年。”
許輕雪待這灰衣下人說完,臉色一變,勃然大怒:“誰讓你進來的!”
“我許輕雪豈是這種人!你個狗東西這般說話,是要離間我與維清表兄的關系嗎!啊!”許輕雪怒罵了這下人幾句,又面帶笑容地與許折說道:
“表哥,雖然陳小青的賣身契在我家,雖然我很容易便可以將她送入大牢,但我許輕雪不會這么做!我不可能用這件事去威脅表哥你做些什么事。”
灰衣仆人俯下身來,輕輕打了自己一巴掌:“哎呀,小的該死,小的嘴賤,我怎么會說出這種話來……”
“滾下去!”許輕雪冷聲道。
“好的,少爺。”灰衣仆人應了一聲,轉頭就走,臉上掛著嘲諷的笑。
忽然,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上,他下意識地轉過頭。
“啪!”
許折猛的一巴掌打在了這灰衣下人的臉上,留下一個血紅的五指手印,冷聲道:“我讓你走了嗎?”
整整緩了兩息,此人才扶著墻站起來,捂著半邊通紅的臉,另一只手指著許折:“你,你敢打.......”
話語未畢,許折抬手又是一巴掌扇在了他另一邊臉上:“再說一個字讓我聽聽。”
這灰衣仆人兩手捂著通紅的臉,瞧著許輕雪的臉色,發現后者并沒有替他說話的意思,這才憤憤看了許折一眼,卻是一個字也不敢吭聲。
“把手拿開。”許折平靜地說,“想來便來,想走便走,眼中還有規矩?”
灰衣仆人驚恐地搖著頭,求救一般地看了看許輕雪,許輕雪卻陰著臉輕聲說:“私入我表哥屋舍、出言不遜,還不知錯,拿開。”
……
“小弟管教無方,表哥莫怪,這人是臨時招的。”
“你還知道我是你表哥?”許折負著雙手,整個人壓迫性地站在矮他小半個頭的許輕雪面前。
若非這許輕雪日后大有用處,許折真想教他原地去世。
暫且留他一條性命,來日入了修途,榨干他的價值,再輕取之。
“表兄不要生氣,等回了族,我必嚴懲那新來的奴才。”許輕雪有些氣弱。
三個半月前,一年輕道人算到他許輕雪有大氣運,只差一個開啟的契機。且這個契機就在四個月后。
按時間推算,當時所謂的四個月后,只有祖賜這一個大的機緣契機。
所謂祖賜,即以全族香火之力溫養許家老祖的神像,神像每三年會提供兩個名額,贈其感悟造化以及一絲老祖氣運。
許家作為一個家族,枝葉繁多,主脈旁系都要兼顧,想要和平共處,明面上不能太過厚此薄彼,祖賜這種好處自是由主脈子弟輪流享受,旁系子弟只要為人周正,對族里有些許貢獻都可以沾上雨露恩澤。
祖賜一事,許折在六歲之時便經歷過一次,有所收獲,也就是在那之后不久,許輕雪父親對他狠下毒手。
當然,若非這般,許折怕也沒機會借尸還魂,穿越到這不一樣的大唐。
氣運不可謂不玄,即便是上一世已是元嬰老怪的許折依舊不能完全搞懂背后玄奧。
而且他們家族里那個立著雕像的老祖,邪門的很。
“我此次前來,自不是奢望以這些禮品換得表哥的名額。”許輕雪以手指著書案上的那些東西,“表哥你要什么,我都可盡最大力量為你取來。”
“錢帛、美酒,佳人,凡此種種,任君采擷。”
許折不屑一笑:“我家良田二十余傾,酒業亦名著淮梅大縣,雖非豪富,日不進斗金,也可錦衣而行,華塌以臥,你現在是在以厚幣誘我?只怕還不若甘言好使。”
答曰:“錢財一事,多多益善。”
再問:“我之樣貌、才情、家世,會尋不得伊人?況芷蘭隱于幽谷,豈如野草瓦礫可隨手采獲。”
再答:“我許輕雪幼時念過許多書,自不會比美人以黃草,表兄謬我深矣。你我兩家同根而生,枝葉各展,我家從商又慘淡經營淮梅民間快遞、驛站,常年東西走動,見佳人多矣。”
他又輕拍許折肩頭,略帶奚落地笑著說:“表哥,淮梅縣這么大,倘不歷仕途,我替你尋個文雅姑娘,辦個私塾,也可安度余生。”
許折靜靜立著,常年抱病之體孱弱瘦削,身姿卻筆挺若窗外秋竹,眼底也無風雨波瀾。“是啊,可安度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