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麗找了個僻靜的角落撥打二媽家的電話，響了好一會兒，電話那頭才有人接。喂。是二媽沉悶的聲音，可能看到這外地的號碼，二媽就知道是誰打的吧。小麗聽著聲音感覺不太對，二媽，你叫下我爺爺。問下他的卡號，我這個月發工資了，把錢給他寄過去。二媽沉重地說，你爺爺死了，小麗一聽當時腦子“嗡”的一聲，最害怕又不愿意發生的事終究還是發生了。在上個月大雨瓢潑的一個下午死的，死的時候都沒人知道。那天雷聲出奇的大。你二伯第二天早上去看他的時候才知道。后來你二伯把你二叔叫了回來。你二叔回來后，把你爺爺掩埋的。他到處打聽你的消息，他跑到蘭村你陳姑姑家要你的聯系方式，她不給。你二叔處理完這些就走了。再也沒回來過。電話這頭的小麗早已泣不成聲，那個她曾經的家，生活了六年的家，養育了她六年的家。雖然沒有給她最想要的，可是爺爺沒有餓死她，沒有凍死她。他只是一輩子生活的太辛苦，想輕松幾天，可是無兒無女的他沒有享受到。他是有很多壞毛病，可他并不是壞人，他一個人收留了二叔，三叔，和小麗。為什么最后死的時候身邊沒有一個人。為什么，為什么，都不在身邊。小麗不顧影響，任它身邊是什么人，大聲地放聲痛哭，老板娘走過來問她沒事吧。小麗麻木的搖搖頭。二媽那邊也小聲的啜泣，別哭了，人已經死了。二媽，我回不去了，我再也回不去了。小麗絕望地說。你回來吧，沒事。我這接你。小麗淚水再次涌出來，她“啪”地掛上電話。沖了出來跑到無人的稻田。她沖著看不見的遠方大聲地呼喊“啊----“。一切都回不去了，一切都消逝了，自己究竟為了什么，自己現在活成了什么樣。這是自己想要的嗎。付出這么大的代價，卻沒有上了學，而自己唯一的親人，爺爺也沒有了，從這個有形的世界消失了。她想起是爺爺給自己買的第一輛自行車，想起爺爺那寬厚的手掌撐起的破碎的家……，自己當初寫給奶奶的“你好狠的心”，卻讓自己用在了這里，這是報應嗎，為什么為什么，這一切都是為什么……。小麗在稻田旁蹲了有兩三個小時，待心情平復些后，她心里有了一個想法。擦干了淚水，走回了出租屋。二姐正要去上下午班。床上放了好多零食，小麗看了一眼，二姐說，這不是給你買的，這是我要帶到廠子里去的。你要想吃，自己去買吧。小麗又何曾在乎那點兒吃的。她對二姐說，我要回四川去，我要回去讀書。我不能放棄。二姐看了她一眼，笑著說到，還回去讀書，你都放棄了一年多了，還要讀書，讀得有啥子用嗎。一個書呆子，啥都不會，還不如打工。回去你咋得起回去，我是沒時間送你回去。要回去你自己回去。我看你能出了MH區不得。出門都不曉得路的人，還想自己回老家是咋的。莫半路讓人賣得還幫人數錢。你老老實實的在這安子上班，莫老想著讀書。真是個呆子。二姐說完，摔門而去。剩下發呆的小麗，是啊，二姐說得對，自己出門從來不記路，公交都不會做。東南西北都看不清楚，怎么做地鐵，倒公交到火車站，怎么買票上車，怎么知道在哪站下車。下車又該怎么走，怎么轉大巴車。又怎樣識得那崎嶇的山路。小麗趴在床上痛哭，想不明白為什么老天要如此對自己，為何讓自己有如此錯位的人生。為什么上學到了自己這里就這么難，要付出這么大的代價，自己是錯了嗎，為什么讓自己犯這樣的錯誤。自己到底該何去何從，什么是親情，血緣嗎，養而不育嗎，自己心中還有夢嗎，還應該堅持嗎，自己是不是就這樣過一輩子了，在工廠里做一輩子操作工。不能，不能永遠這樣下去。既然再也回不去了，就不應該放棄自己的夢想——上大學。不能放棄，對。我要上大學，如果現在放棄了，可能此生都不會有機會了。小麗由痛哭中清醒般的走出房間，她跑到公用電話亭，撥打了家里的電話，是父親接的電話，喂，是哪個。是我，小麗。小麗盡量讓自己聲音顯得平靜一些。哦，小麗嘛，有得啥子事沒得。父親好像在忙著做什么事情。我想回去，我想去上學，什么學都行，我想去上學。小麗聲音顯得有些激動。電話那頭沉默了，父親放下干活的鎬頭。想去上學，你現在都大得了，不曉得學校還要不要你。再說，上學也沒得啥子好，念書念出個呆子的話還不如不念，沒得啥子用，你現在好好上班，存些錢以后找個好婆家也就行的了，莫再想其他的事。父親說完就想掛電話，小麗忍不住內心復雜的心情，瞬間淚奔。她知道父親為什么這么說，小麗在上海的表現，二姐肯定繪聲繪色地給父母描述過。她不明白父母怎樣會把這樣一個又蠢又笨的妹妹給領回來，在二姐眼里，小麗是那樣的不堪。她哪里明白小麗的心里對所有事情到底是怎樣想的，她只看到小麗外在表現出來的愚鈍。

父親聽到小麗的哭泣不以為然，他想掛掉電話了。父親，父親，求你了，我不想一輩子在工廠打工。我只有這樣一個夢想了，你一定幫幫我，我跪下求你好嗎，只要你說同意我上學就行，我自己買票回去不會花你一分錢。只要你現在同意我上學，我不會念成呆子的，我知道我的目標，我的夢想是什么。父親見勸說不住，只好緩緩語氣說，你先莫急，等你二姐下班回來，我們好好商量一下，就是回來呢，也要你二姐給你買好車票你再回來。父親實在是想早點結束這種通話，他毫不猶豫地掛掉了電話。小麗告訴自己不能放棄，不能放棄，這是自己最后一次機會了。她回到出租屋開始整理東西，她希望能快點啟程，快點回到家，然后能回到學校，盡管對這里的學校并不熟悉，可那又怎樣，自己只是為了學習，為了考大學。大致的東西整理好后，小麗開始想到那里上學肯定需要很多的費用，自己現在一個月的工資能撐多長時間。到時，一定靠自己才行，不能讓別人小瞧了。直到第二天早上，二姐起床后，才跟自己說起上學的事情。她勸說小麗放棄這個念頭，上學哪里就好了，本來就是跟“書呆子”一樣，再念就更呆了。還是踏踏實實上班吧，自己掙兩年錢再找個好婆家人生不都是這樣嗎？小麗心里執念已起，不肯聽二姐的勸告，她說，如果你不幫我買車票，那我自己尋著路也可以去買。無論如何這個學我是上定了。二姐見勸說無用，只好說，買票是小事，你可想好了，你已經退學一年多了，現在再回去學校，你還要適應新環境，還要顧學習。老師，同學的關系都要處好，不是你想得那么簡單，你上個半個月一個月的又堅持不了了，又要退學。哪個沒事老陪著你那么折騰呢。你這次上學，我可是沒有能力供的，你也看到得，我和楚歐的關系基本確定下來了。沒準今年底或者明年初就可能要結婚，他家啥子條件你也是曉得的，啥子都莫得，都要婚后去掙。大姐你更是莫想，又是家庭又是兩個娃。只有靠父親去工地上班供你，你再讀個莫名堂，大家都會跟著白耗。小麗聽著二姐的勸說這次并未動搖，她知道自己心里現在想的是什么，知道自己這次是堅定信念的要做自己，二姐，我曉得從我來就老是犯錯，把你手機拿水泡的，新手機的照片全都格式化的，飯也不會做，好多事情也不懂，但是我心里是明白的，我也會慢慢去改，我不會像你日記里說那樣智商永遠停留在十歲。我明白自己在做什么，我經歷的痛苦你永遠都不會懂。我也不想你懂，沒得用。我現在只有這一個想法，我不會放棄，我現在也有掙錢的能力，不會靠你和大姐。父親現在只要肯再幫我一把，將來我十倍的還給他。除了需要他幫我找學校和繳第一年的學費，以后的任何費用我都會自己掙，不會給他添一點兒麻煩。二姐，我求求你，幫我買張票，我要回去讀書。我有錢，給你錢你幫我買，求你了，二姐，你不幫我買，我也是有辦法自己買到的。我不想三十歲時，還在工廠里手上拿著銼刀。二姐無話了，她沉默著，知道勸說無用。小麗已經鐵定了心的要回去上學，二姐說，我給父親打個電話。她走到外面，過了約有三十分鐘。然后走了回來，說，你想好得就行，票好買，我幫你買就是的。把你送上火車，在GY市下了車，等著父親來接你，莫瞎跑。自己選的路，就要靠自己走完，莫后悔得怪別人沒勸你哈。小麗點點頭，心情很是復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