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桑面色微白。

天地之間，于此刻一片寂靜。

觀主的話說的很清楚，現在的局勢由他一手造成，可是即使他自己，也無法控制。

或者說，正是因為這一點，這一個局才做的如此完美。

神格如今就在桑桑手里。

沒有神格，觀主頭頂的能量會爆炸，幾乎所有人都會死在這里。

包括寧缺在內。

誠然，如果那些五境之上的強者提前躲避，自然可以毫發無損，只是，桑桑冷冷的看了眼城頭的身影：

“這個蠢貨肯定要與長安城共存亡。”

桑桑有些焦慮的想著，沒有人比她更了解神國內蘊藏著多么強大的力量。

這股力量，無人能夠正面抵擋，尤其是在它準備自毀的時候。

縱使寧缺能夠操縱天下的人間之力，在長安城頭依靠驚神陣寫出一個完美的“人”字，也沒有什么用處。

“要是有用”，桑桑漠然的想：“那夫子還用在人間躲躲藏藏一千多年嗎？”

抬起頭來，桑桑感覺到了無數道目光的注視。

天上的紅日就硬生生的凝固在了正中，不再動搖。

隨著時間的推移，氣氛變得越來越緊張，寧小閑緊緊的抓著母親的手，桑桑感到他的手心已經一片濕潤。

觀主也在注視著桑桑。

無數年前，道門賭鬼把世界交給昊天來守護，那么無數年后，觀主很想知道，昊天是否愿意為了人間而獻出自己的性命？

這個抉擇，在所有人的眼里都無疑充滿了痛苦和不甘，唯獨對于桑桑本人來說卻并非如此。

因為沒有人能夠預料到，此時的桑桑已經不再需要神格的滋養；

她目前與神格的聯系，不過是最后一根脆弱的可憐的絲線罷了。

桑桑手腕一番，一枚印章一般的物件就出現在了她的手心。

在它出現的那一刻，龐大的昊天光柱再也沒有人理會。

因為這一抹小小的印章，已經奪去了所有人的眼光！

非金非銀，非鐵非銅，卻有著金屬的色澤；一道道各色燦爛的光芒如同游魚一般在印章表面翻騰，每一個看到它們的人都會有不同的感受。

看到黑色的光芒，人們會感受到無盡的寂寥以及死寂；看到紅色的光芒，人們會感受到火焰般的熾熱以及熱情；

看到綠色的光芒，人們會感受到萬物滋長的活力以及溫暖。。。。。。

人間的千姿百態，天邊的高潔深遠，仿佛盡數融在了這一枚印章中。

雖然沒有介紹，但所有人在看見它的那一瞬間就清楚的知道，這就是神格。

因為凡間沒有這樣的顏色。

觀主的身影顫抖了起來。

并不是觀主按捺不住內心的狂喜，而是它的背后那道來自神國的天啟迫不及待的想要與之融合。

觀主并沒有拒絕這種渴求，他又向前踏上了一步。

三五步后，觀主已經走到了桑桑身前。他渾身顫抖，雙手卻穩如磐石，向那枚他朝思暮想的神格伸了出去。

所有人都在注視著這歷史性的一幕。

城頭，不知何時，幽居在深宮的李漁也走上了墻頭。

看到這一幕，她在心里默默的自嘲道：

“原來不但皇帝是可以換的，連昊天也是可以換的。”

似乎已經沒有什么力量能夠阻止觀主的成功。

等到觀主的手即將碰到桑桑手心的那一刻，忽然傳來了“啪”的一聲脆響，讓整個長安的人都一陣哆嗦。

觀主的手被另一只手一巴掌拍掉了。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看著眼前的這一幕。

李尋歡用另一只手輕輕松松的把神格捻起，對著面部抽搐的觀主，愉快的說道：“桑桑是把神格給我的。您想多了。”

您想多了。

想多了。

多了。

了。

那聲音一遍遍的在眾人耳邊回響，人們剛從一個震撼中清醒過來，又陷入了更大的震撼中。

想多了是什么意思？難道我們已經被放棄了？

墻頭上看著這一幕的許多唐人有些迷茫的想著。

唐人從不懼怕死亡。但是如果以這樣的方式死亡，唐人心有不甘。

然而出于對說話人的信任與尊敬，沒有一個人把自己的意志立刻表達出來，微微的騷亂也迅速平息。

李尋歡的人和李尋歡的刀，都是大唐的朋友。

既然如此，唐人就不會去懷疑他。

如果看錯了，唐人依舊不后悔。

李尋歡的背后如同長了眼睛，清晰的觀察到了這一幕。

他笑著點了點頭，把神格就像是什么微不足道的雜物一般，隨隨便便的往飛刀上一拍。

那神格瞬間融入了飛刀，眨眼后便消失不見。

桑桑悶哼了一聲，與神格的最后一絲聯系消失的無影無蹤。

她的境界也如同被戳破的皮球一般，迅速的下滑，不過區區數秒功夫，就已經跌破了五境。

觀主的身軀已經開始變得透明，這是血肉之軀開始被能量化的表現。

即將死去，但觀主看著李尋歡的眼神中也并沒有怨恨，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不解，仿佛在說：天下人的性命，長安城的安危，對于你來說就這么微不足道？

論道時，你對我說的那一切，果然只是一個謊言？

李尋歡卻沒有注意觀主的眼神。

此刻，他在看著天上的神國。

神國已經徹底顯露出了輪廓，因為全力支持天啟的緣故，它已經無法維持自身原先的高度。

這神國在世人眼里光輝璀璨，可是在李尋歡眼里，卻是如此的空虛而寂寥。

本就空空如也的神國里，如今連最后的神力都幾乎消失了。

若非它還在穩定的維持著輸送給觀主的力量，李尋歡甚至不會多看它一眼。

“你看”，李尋歡一手持刀，一手指著神國對觀主說，渾然沒有在意觀主身上的能量已經幾乎到了臨界點：

“這昊天的神力，都是通過光來傳播的。”李尋歡笑笑：

“可是光有一個很奇妙的特性。看似無比龐大的能量，但只要切斷了它的光源，它的能量會突然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一根蠟燭，能照亮整棟房屋；可是如果一陣風將它吹滅，一瞬間屋子內就會歸于黑暗。那原本輝煌的光明，就像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轉頭看著城頭似乎有所領悟的寧缺，李尋歡一錘定音：“所以，我需要做的事只有一件。”

刀光一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