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命，即是他必須去做的事。”看著眾人驚訝不解的眼神，李尋歡思考片刻后，解釋道：

“有一些事情，必須要某些先驅犧牲自己，才能夠完成。即使是我，也找不到代替的辦法。”

“沒有人有資格強迫另一個人犧牲，但葉蘇不同。一來，作為新教首領，他早就已經有這樣的覺悟；二來，”李尋歡聲音微微一頓：“這個名字說明了一切。”

“耶穌。”鐵傳甲面色凝重，接口道。

“對。”李尋歡說道：“新教的大幕注定由他的犧牲而掀開。”

“千百年之后，有些名字依舊會在人間口口相傳，被尊為神圣。”

時間又轉了一個鐘頭。

遠處，一道潔白的光柱乍然升起，沒入天穹。

眾人沒有開口，但都停下了手上的動作，以示對于圣人的尊敬與惋惜。

片刻后。

“走。”李尋歡袍袖一拂，“輪到我們登場了。”

——————————————————————————————————————————

宋國都城臨康，此時尚未下雪。

廣場上的對峙已經持續了很長時間，數千名新教的信徒，與人數相近的道門神官及宋國騎兵們，緊張地互相看著，已然疲憊。

高臺上點燃了火把，照亮了這片角落，葉蘇坐在案后，看著案上的道義真析靜靜思考，陳皮皮跪坐在他身旁，沉默不語。

唐小棠和十余名劍閣弟子，站在高臺之前，也自沉默不語。

面對著神殿來襲，他們不知能撐多久，更無法離去，所以只有等待。

神殿遲遲的沒有發動攻擊，沒有人知道他們在等待著什么。

在場的所有人里，只有隆慶知道。

大師兄已經被牽扯住分不開身，長安城的寧缺更是由觀主親自逼殺。

隆慶自然不知道觀主的境界已經到了清靜之上的妙境，但是隆慶依舊對觀主有著盲目的信心，正如同寧缺之于李尋歡一般。

那么現在所等待的事情只有一件。

“報！”一位西陵神殿的傳信官快馬加鞭的駛來，翻身下馬，小跑兩步，把這封千里加急的信件交到了隆慶手中。

隆慶微笑的對傳信官點了點頭，以示鼓勵，隨即就拆開信來細細閱讀。

漸漸的，隆慶的臉色變了，變得深沉而鐵青：“三天以前，葉紅魚就偷偷的下了桃山，孤身向長安去了？獵殺葉紅魚的團隊追過去的時候，竟然發現葉紅魚跟隨著寧缺入了長安城？”

憤怒的把信在手中揉得粉碎，隆慶的內心正做著激烈的斗爭：

“如果現在殺死葉蘇，那么和葉紅魚就是不死不休了。之前，觀主也說過一定要先殺死葉紅魚才能對葉蘇動手。可是——”隆慶的灰眸里閃爍著殘暴的光芒：

“今天如果不殺死葉蘇，以后我還有這樣的機會嗎？”

不會再有了。已經極為強大的隆慶腦海中忽然閃過這個想法，并且一出現就牢牢的扎根在他的腦海里。營造出這個念頭的，大概是他在葉蘇兄妹面前一以貫之的自卑感。

葉蘇早在他還是一個普通皇子時，就已經是強悍的道門天下行走，觀主的首徒。而到了后來，即使觀主選擇了自己成為第二個弟子，但隆慶內心中能夠清晰的感覺到，觀主只不過是以自己為葉蘇的替代品罷了。

即使葉蘇成為了一個廢人，他在臨康傳授的經義，都能讓觀主輾轉反側，徹夜難眠。

而他的妹妹，最崇拜他的葉紅魚，更是隆慶一生的夢魘。

他和葉紅魚出身天諭院，共事于裁決司，他是二司座，她是大司座，他是西陵神子，她是絕世道癡，他從來都不如她。

當他為了力量選擇背叛道門，變成那只孤魂野鬼的時候，她已經坐上了那方墨玉神座——他念念不忘的墨玉神座。

在葉紅魚面前，他始終是個失敗者，就像在寧缺面前一樣。

即使葉蘇已經成了廢人，葉紅魚也不再是裁決大神官，這種感覺也沒有任何消弱。

“如果現在殺死葉蘇，會產生什么代價呢？”隆慶問自己。

“不，不會有任何代價。葉紅魚入長安，代表著她與神殿一刀兩斷，從此就是道門的敵人。至于葉紅魚的報復，”隆慶牽動了一下嘴唇：“別忘了，觀主在長安。她又能活多久？”

“她已經死了。現在，不過是在人間多茍全片刻罷了。”

想通了這一點，隆慶的灰眸驟然閃亮，內心也開始激蕩了起來。

于是隆慶抬起了頭。

所有人的目光——無論是神官執事，宋國騎兵，乃至于新教教徒，都用各色各異的眼神看向了他。

隆慶感到很享受。

可是他緊跟著就發現葉蘇依舊坐在案前，對著經義靜靜的思考，無視了他的動作。

于是隆慶心底涌起了難以抑制的憤怒。

他本可以輕易地壓制這份憤怒，在過往的幾十年里，他每一分每一秒都在這樣做。

可是今天他不愿意。

于是他揮了揮手。而后，神官執事，宋國騎兵就如同潮水一般向前沖去，沖向那些大多是老弱婦孺的新教教徒。

看著前方迎上來的劍閣殘兵與書院弟子，隆慶想了一想，右手自胸前拂過，如長安城香坊里那些朔法的人一般，手里便多了一朵黑色的桃花。

這桃花出現的速度與狀態，甚至有些類似曾經在桃山，荒原上出現過的那把飛刀。

當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著這樣一把飛刀的時候，觀主就著手開始了他的研究。

一把凡鐵制成的飛刀，為何在那個人的手里，就變得如此神奇？

六年后，隆慶手里這朵憑空出現的黑色桃花，仿佛映證著觀主的天資。

雖然相差的不能以道理計，但這朵由灰眸功法形成的桃花，確實已經有了一絲飛刀的神韻。

看著這幕畫面，唐小棠的眼睛瞇了起來，如柳葉般寒。

但她依然不懼。

“請。”看著唐小棠的眼睛，隆慶風度翩翩的說道。

沒有應話，唐小棠高高的跳起，高到在天空與大地之間，多了一抹亮眼的風景。

隨后，身形下落，鐵棍下落。

目標，隆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