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你，妝都花了，我讓人打盆水來給你洗洗臉。”李紹文柔和地撫了撫若嵐的面龐。

說著他開門喚進一個過路的小丫鬟，讓她打水來。他的出現讓盲目尋找若嵐的慕清頓時有了目標。他掩不住好奇心，也想了解他到底給嵐兒灌了什么迷魂湯，悄悄走到窗下。

門半掩著，慕清順著門縫望去。

李紹文半跪著，手里舉著一枚戒指，問面前椅子上的若嵐道：“你做我女朋友好不好？以后的風風雨雨讓我保護你照顧你，好嗎？”

慕清心下一陣酸澀，這句話他永遠也不能同若嵐說，只能聽憑它從李紹文嘴里說出口，這瞬間他無比羨慕李紹文。

嵐兒怎么回答他，是慕清最關心的，他的手指情不自禁蜷起來抓成拳頭，渾身上下似乎無數個毛孔都在注視著若嵐。

“我...”若嵐猶豫，她動搖了，她想接受面前誠摯的李紹文，“可是...我聽說伯母已經選定了虹姐姐，若你再選擇我，伯母會不會不高興？”

“不必擔心，嵐兒。你只需要答應我，其他的事都不在話下，我來解決。”李紹文輕聲道，“我只在乎你的想法。”

若嵐凝視著他若有所想，他的雙眼因期待若嵐的回答而焦灼地泛紅起來，“你不必顧及別人，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若嵐差點啟唇答應。

“不，你不能答應他。”慕清忍不住一把推開門沖進來。

“周慕清！這是我和嵐兒的事，你偷聽談話不說，還不經允許闖進來？”李紹文的表白就此被打斷，被生生攪擾，不快道。

“嵐兒是我妹妹，俗話說長兄如父，我有資格管上一管吧！”慕清這時反而鎮定下來，氣定神閑地走到房里，找把椅子坐了下來。

“你為何不許？”李紹文饒是修養再深厚，也不免心急。若嵐從曖昧的氣氛中脫出來，頭腦清醒些，畢竟是自己的終身大事，該慎之又慎，她也等著慕清的下文。

“還是那句話，李家為你定好的夫人人選是虹姐，我不想讓嵐兒嫁進來受委屈，再者嵐兒早就聽虹姐說她非你不嫁，現下你轉頭追求嵐兒，把虹姐置于何地？你讓嵐兒如何面對虹姐？我周家的女子不可能盡在你一棵樹上吊死吧。我只有嵐兒一個親妹妹，你也知道我們親娘走的早。我親口答應過娘會護她周全，決不允許她在婚姻大事上行差踏錯。況且她少不經事，完全是被你迷惑了。倘若她以后真的遇到愛情，我不希望她會后悔，到那時就來不及了。”慕清一番話確是掏心窩子，說得若嵐沉默了。

“慕清弟，這話你說得有意思。你何以見得我對他不是真心的。我是誠心誠意愛她，我的夫人非嵐兒莫屬。我對她是真的，她嫁給我不會吃虧。我保證，李家但凡有我在，我絕不會負她委屈她。”李紹文信誓旦旦，就差賭咒發誓了。

“再說我們兩家門當戶對，嵐兒嫁給我也不算辱沒她。”李紹文開誠布公地說，“別的我也沒什么說得，這些話代表了我一片心。慕清弟，你和我說什么都不算，選擇權從來就在嵐兒手上，自始自終沒有變過。我們給點時間嵐兒，讓她自己抉擇吧。”

“我...我還要想想。”若嵐左右為難，他們說得都有理。

恰在此時丫鬟打水送來了，李紹文把話一轉，殷勤地端過水放在盆架上：“算了，我也不是非要你今天答復不可。嵐兒來洗把臉，等會還有堂會，大花臉如何見人？”

“沒錯。”慕清則直接擰了把毛巾遞給若嵐，“快擦擦，一會涼了就不好了。”

李紹文眼看再難接續話題，幾分不甘幾分無奈，自我下臺道：“也罷。嵐兒，我先行一步。”說著自行離開了。

“他還同你說了什么？”李紹文離開后慕清問道。

“他安慰了我，把紅寶石事情的原委告訴了我，這是一件宅子里的秘辛。”若嵐復述了一遍。

“沒想到他把宅院里的隱秘毫無保留對你言講，有意不把你當外人。”慕清分析道，“如此你更要小心，他說的事，李夫人定然脫不了干系。你想一想，為何五娘會單單拿了三娘和李夫人的紅寶石首飾，暗示什么呢？再者，三娘為何會瘋癲，這么巧頭磕在石頭上死亡？李夫人如此厲害手段，若她存心對付你，我不覺得你能應付。”

“是么。”若嵐半信半疑，“我小心謹慎，李夫人也不會無緣無故對我不好。經過這多次和李紹文接觸，他對我確是誠心一片，我想找個愛我的未必不好。以后我對李夫人真心換真心，就是塊石頭也捂熱了吧。”

“這么說你心意已決？”慕清聽話聽音，似乎若嵐心中的天平已經傾向李紹文。

“我對他確實有好感。容我在想想...”若嵐洗臉后，拿出隨身手袋坐在梳妝臺前補妝。

“如此我無話可說。”

若嵐從鏡中看去，正瞧見慕青開門而出的背影，她竟然感到有些落寞。

打從有了電影，年輕人不慣咿咿呀呀的戲，若嵐回到廳里四周一望，這里布置出一個小舞池，年輕男女正翩翩起舞。

她有些倦意襲來，靜靜地看著靜虹和李紹武跳狐步舞，沒有看到慕青，問了靜虹說剛有位和周家相熟的士紳端著紅酒邀請老爺子飲酒閑聊，老爺子帶了慕清同往。

若嵐一個人坐在沙發上，縱然耳邊是熱鬧的音樂，但困意不等人，索性靠著椅背瞇縫了眼。

有個丫鬟適時過來，停到她面前道：“周小姐，我們大少爺為您安排了一間客室，請跟我來。”若嵐環顧四周沒看到李紹文，此處又熱鬧喧囂，自己確實不好意思坐在大庭廣眾下打盹，想著李紹文果真心細如發，便打算客隨主便，跟著丫鬟向客室走去。

客房甚是清幽，雖與待客廳相隔不遠，全無待客廳的雜音。房間里布置珍玩古董，懸著一副“孤帆遠影碧空盡”的古畫，床榻也頗有古意，她一下子就喜歡上這間雅室。

小丫鬟離開了，她鎖上門和衣小睡。

靜虹在舞池里注意到雙玲了帶走了若嵐。那不是伺候李紹文的丫鬟嗎？她疑竇叢生，顧不得一曲未終，匆匆跟在她們身后，眼睜睜瞧著嵐妹妹進了里間最清雅的客室，這里平素都用來招待最尊貴的客人，姨媽從不輕易使用。她心里一沉，捏緊了手里的帕子。

“啪嗒。”房間落了鎖。雙玲穿過走廊上樓，她也跟著上樓，藏身暗處偷瞄。果不其然，李紹文出來聽雙玲稟報幾句，兀自進了房間。

靜虹頹唐地站著，未見李紹文時還心懷奢望，果真見到不由心涼如冰。她雙手一陣陣出冷汗，腦子里卻清清楚楚，她和李紹文的樁樁件件，從梨園閣第一次和若嵐見面他為何就送她們回家，到最后一次書店遇上若嵐，為何每次都有若嵐在場，就算若嵐要走也要把她留下？一些她從不曾留意的細節掠過腦海，真真“暗紅塵霎時雪亮，熱春光一片冰涼。”

她從來都沒有像現在般清醒，原本他對自己好得蜜里調油似得，接著又冷若冰霜，原來周若嵐厲害啊，不動聲色挖墻腳搶走了自己的紹文哥！她恨得全身顫抖，她心中默想：周若嵐！你這個表里不一賤人，姐姐我多年打鷹，笨到被鷹啄了眼！你我姐妹情分就此斷絕，我永不原諒你，永不！

“咚咚咚……”睡得正香的若嵐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起。

“嵐兒開門！”慕清焦急的聲音傳來。

她整整衣衫立即開門，慕清一個箭步沖進來，今天狀況頻發，令他沉不住氣：“你一個人？”

“不然還有誰？”若嵐不解，“哥你怎么知道我在這里？”

“是虹姐姐告訴我的，她看到你被帶到這個房間里。”

“是啊。有個丫鬟引我來的。我正好有些疲倦，小睡一下。”

“你怎么沒有一點戒心？萬一……”慕清責備道。

“我防著呢，門都栓好了。”若嵐揚著清澈的眸子笑道。

“唉，你……”慕清有些哭笑不得，“你想過嗎？萬一你一個人在房間里發生了什么事，連個呼救的都沒有怎辦？”

“對哦。我太大意了，沒想到這一點。你這么一說還真有點后怕。”若嵐悔道。

“嗯還好沒事，我們走吧。”兩人一同離開。

接下來的晚宴平順異常。倒是靜虹沉默了許多，若嵐同她說話，靜虹只推說累。

席間她還感覺萬心巧的目光若有若無向她瞟過來，待她望去卻又了無痕，她只當自己是錯覺。

席散后，大家各自話別。玉春拉著若嵐不忍放手，祁珊幾次提醒才放開。若嵐對她的失態并不覺冒犯，從眼神里看得出她對自己的千愁萬緒乃至千言萬語卻開不了口。

為何如此？她望了望慕清，他也疑惑不解。

那邊靜虹目送李紹文，他總是沒有看她，他不知自己滿心滿眼只有他，他的一切滲入她的毛孔里，如果殺了自己，那流出來的血液也要凝成李紹文三個字的，她突然想起曾經若嵐拉她選衣服，她們看上了同一件衣裳的事，靜虹深知若嵐有個琳瑯滿目的華服衣櫥。思及此，她打心里沒來由地涌上一陣悲和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