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帶著兩位貴客往宅院深處走。若嵐遠(yuǎn)遠(yuǎn)望去，頗有“竹徑通幽處，禪房花木深”的雅意，今天有風(fēng)，竹林刷刷作響，好似音樂一般。穿過竹林小徑，豁然開朗，小橋流水人家，雖然場面不大，卻也是文人雅敘所在，走過木橋，眼前幾處房舍，挑簾進入，原來兼做茶室。

李紹文熟悉，直接帶著她上樓去風(fēng)景最通透的那間。這里正好聽得流水潺湲，眼觀茂林修竹，美不勝收。

“喜歡嗎？”紹文輕聲問道。

若嵐點頭：“這里處處透著風(fēng)雅，不知道主人家是個什么樣的人？”

兩人在席上面對面坐定，若嵐正提起主人家，適時門敲了幾聲。

來者是個面容嬌媚的女子，她手中托著茶具，為他們奉茶。

“喲，今天怎么老板娘親自來，著實難得。”

女子放下茶具，嫣然一笑。若嵐覺得用風(fēng)情萬種來形容她并不為過。女子輕啟朱唇道：“兩個原因：一來李大少爺你是我們的貴客，二來丫鬟說你今天帶了女孩子，我嘛，肯定是要來瞧瞧的。”

若嵐沒料到她說話這么直接，不由面上一紅。

“是該來看看。”李紹文笑道，“這位周小姐是我的女朋友，之后更會是我的夫人。你們也該認(rèn)識認(rèn)識她，以后如果她獨自來這里，也留這間雅室給她。”

“你怎么這么說……我們還不是……”若嵐趕緊辯白道。

“是。李大少爺?shù)姆愿溃覀兏也蛔駨摹！迸恿岘囆乃迹牰死罱B文的弦外之音，不由打斷慧蕓，看來這個被他宣稱夫人的女子，想必李大少爺還在努力追求，她不動聲色地用余光打量著慧蕓，這姑娘衣著不凡，定是哪家貴女，以李大少爺?shù)纳矸荩嬲龇蛉说呐佣ㄈ婚T當(dāng)戶對才是。

女子回到她的位置，為他們表演茶藝。她手法純熟地沏好兩盞茶，遞給他們。若嵐品茶可謂一竅不通，但她聰穎，學(xué)著紹文的樣子如法炮制。

“好茶！也就你們這的烏龍合胃口。”

“蒙大少爺夸獎。茶壺我留在這里了。”女子款款起身，“大少爺還是照老規(guī)矩吧，少奶奶您吃點什么？”

說著她把菜單拿到若嵐面前。

若嵐抬頭笑道：“不知你們有什么樣的拿手菜？”

女子瞧著若嵐氣定神閑的模樣，客氣地給她介紹著菜式，她斟酌著點了幾個下飯的小菜。點好菜，女子收拾了退下去了。

“這個老板娘……”若嵐好奇。

話音未落，紹文道：“她是正山茶行季掌柜的外室，人稱四娘。這處宅子原本是季掌柜金屋藏嬌之所。季掌柜去世后，四娘便把這里辟做了茶室。”

“若不是你帶我來，尋常人哪找得到這里？”

“是啊。我常常來這里吃飯喝茶，這里可以讓人安靜下來思考問題。”

若嵐道：“原來你和我二哥一樣也喜歡躲在安靜處想問題。”

李紹文聽她聊起慕清，就話說道：“要論你的兩個哥哥。以后能作為我敵手的，只有你二哥周慕清。”

“為什么？”

“我看人很準(zhǔn)的。”李紹文神秘地笑道。

若嵐莞爾，不置可否。李紹文靠近她悄聲道：“嵐兒，你笑起來真美。恐怕你自己也不曾留意過，你的笑容令人心醉。”

若嵐低頭尋她的茶盞：“你不該這么高調(diào)的，我又不是你女朋友。”

紹文一把握住她的手：“嵐兒，我不管你怎么想，我實在是愛你。”

若嵐與他四目相對，李紹文的面孔泛紅，眼眸深情款款，雙手差點撫上她的臉頰，被她打斷了：“看，剛剛飛過去一只喜鵲。”

“喜鵲喜鵲，正是有喜，好兆頭。”李紹文笑道。

若嵐拒絕道：“別，別。我可永遠(yuǎn)記得虹姐姐。要有喜事，也是你跟她，我大不了等你結(jié)婚那天去討杯喜酒吃。”

“又來了，我不想聽這個。”李紹文臉色驀地睛轉(zhuǎn)陰默默喝茶。

“兩位貴客，菜來了。這是螞蟻上樹……”丫鬟送菜來打破了兩人間的沉默。

飯后，兩人從茶室出來，若嵐站定望著小橋流水房舍道：“我很喜歡這兒的清靜雅致。今天謝謝你讓我知道這兒還有個世外桃源。”

“何必謝我這么生分。以后我的就是你的。你喜歡的話我們下次再來。”

“你不要再這么興師動眾地約我了，我實在是當(dāng)不起。”若嵐想起這幾次兩人是如何見的面，簡直頭大不已。

“好，既然你不喜歡，我再不這樣了。”李紹文雖不知具體是什么事，看她煩悶的神情總歸不是順心事，就著她的話順下去。

車回到致和門口。周躍華如約等在大廳里，若嵐見了躍華道：“怎么是你？”

躍華一愣：“不然你以為是誰？”

沒看到慕清，定是容媽處出了什么岔子。反正也回來了，等會回家問問容媽不就得了。若嵐心想。

李紹文轉(zhuǎn)頭對若嵐道：“嵐兒，快跟你大哥回去吧。”

這句話令若嵐猛然感覺自己就是兩個男人間交易的一樁物事，屈辱感油然而生。她瞧不起大哥躍華，為了自己的私利，輕輕巧巧出賣家人。

她既不理睬躍華也不搭理紹文，自己穿過大廳打算叫輛黃包車。

周躍華心知她生氣，不敢上前勸她。

李紹文疾步追過去，忙忙拉住若嵐問：“嵐兒，我哪里做得不好讓你生氣了？我改。”

“我問你，我大哥陷入經(jīng)濟困難的境地，和你有關(guān)么？”若嵐直接道。

“是。我如果說不是，大約你也不會信，這件事確實與我相關(guān)，我正是福安當(dāng)鋪的東家。當(dāng)時你大哥困難到當(dāng)東西，別說是我碰上了，就算旁人知情，也同樣會幫的。”李紹文坦蕩地說道，“當(dāng)然，我全是為了你。我早就說過我對你一見鐘情，我已經(jīng)發(fā)展到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地步，能借此機會約你，我怎能放過？”

“夠了，每次不要總拿我做借口。倘若你真的愛我。你就要尊重我，要約我就光明正大的，不要總是用不相干的人逼迫我，我不喜歡。”

“好，我再也不這么做了。我是怕你不愿意見我，我知道在你心里對我印象不算好。不這樣做，我怕你不來。沒想到對你造成困擾了，對不起對不起！”李紹文主動對她低頭認(rèn)錯，令她驚訝一下，忽然記起慕清對他的評語，說他能軟能硬、能屈能伸，此言不虛。

躍華遠(yuǎn)遠(yuǎn)從窗邊瞧見紹文拉著若嵐，心里飛快地盤算，李大少爺有意要和妹妹相好，再看這兩人的氣氛，八成李紹文能成。看來自己要多多與妹夫走動走動，定然好處多多。主意打定，他走出來對紹文道：“李大少爺，我先走一步。你一會兒把我妹妹送回家可好？你是個爽快人，我信得過你。”

李紹文求之不得地答應(yīng)，周躍華自己跳上車子，一溜煙開走了。

若嵐沒料到躍華丟下自己先走，起先頗為不快，轉(zhuǎn)念一想又釋然。早就想過躍華靠不住，他就算當(dāng)場把自己賣了也不見怪。

“你大哥走了。我送你回去吧！”紹文不容她異議，直接拉她上車，“對不起，我道歉，別生氣了。”

“道歉原諒又有什么用？”她嘆口氣，望向路邊風(fēng)景，“就這樣吧。”

李紹文親自把她送進周公館大門。

“有勞李大少爺親自送我們?nèi)〗慊貋怼！惫饗寣ψ谏嘲l(fā)上的大太太說道。

“伯母！”紹文恭敬地稱呼道。

大太太起身到他們面前，慢條斯理對李紹文道：“李大少爺，我很感激你在困境中幫了我們躍華。但是我下次不想讓我們嵐兒這么偷偷摸摸和你一起，今天的事再一不能再二。”

若嵐對大太太嗤之以鼻，且不說她拿腔作調(diào)，躍華需要幫助時，恨不能讓自己插翅飛去李紹文身邊。現(xiàn)下鈔票到手，就道貌岸然做關(guān)心狀。她冷哼一聲。

李紹文微笑道：“伯母您盡管放心。我決不再發(fā)生今天這種事。”

大太太笑道：“那就好。”

“伯母，我該告辭了。”

大太太點點頭，看著他離開的背影，怪不得華兒說李大少爺為人爽快。

李紹文走了，轉(zhuǎn)頭看若嵐還站在一旁，熱情道：“你也累了一天了，還站在這里干嘛，快快快上樓休息去。”大太太對她態(tài)度柔和許多，到底顧念她幫了自己的兒子。

若嵐回到自己的房間換上便服，把自己整個拋在床上，今天她對李紹文的看法，似乎有了些改觀，可虹姐姐那邊...

容媽端水給她洗臉，忍不住拉住她激動地說道：“小姐你終于回來了。我按你的字條去找二少爺，可是被周管家?guī)藬r了下來。若嵐小姐，李大少爺對你好嗎？”

“我還好，沒事。容媽你別急，把詳細(xì)情形給我說一說。”

容媽把前番怎么跑出去，怎么找到銀樓，怎么又被帶回來的情形一五一十說了一遍。

若嵐臉色嚴(yán)峻。沒想到爹不在，大太太趁機把持了家中大權(quán)，還有周管家與她沆瀣一氣。慕清想成事？難啊！她坐在床邊，呆呆想著。

“小姐先洗把臉。”她擰了把手巾遞給若嵐。若嵐接過來敷在臉上，想著心事嘆了口氣。

容媽道:“若嵐小姐你可以過得平安喜樂，我就心滿意足了。”

“容媽謝謝你，我一定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