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雀兒和唐鶴兒一起用過午膳,又靠在迎枕上消閑。全然忽略了剛剛和徐小娥糾纏的那一段。
她們倆人紛紛和各自“上官”告了假,誓要膩在一起呆上一整日的。
這處別院是行宮里的別院,和襄王別院自是不同。
光看外頭培土栽得那一株一株的白玉蘭,一盞接一盞掛在枝頭,看著欺霜賽雪,在寒日下看著像一處處光源,照得當院輝煌華麗。
再看屋里陳設,處處鎏金披銀,唐雀兒的日子就像外頭傳言的一樣好呢。
唐鶴兒半開玩笑道:“雀兒這么奢華,連我看了都嫉妒呢。”
唐雀兒招手,玉寧端上兩盞牛乳燕窩,“金銀算什么,哪有吃得好重要。”
“真沒出息。”唐鶴兒取笑她,推開燕窩,捂著自己的肚子道:“我可吃不下了,今天中午那道皇上賞得燉牛尾,我吃了好多,晚飯估計都不用吃了。”
牛是耕作主力,為了保證生產力,民間殺牛都要入刑,一般人吃牛肉幾乎連想都不要想,公侯王府也是逢年過節才能吃一回,想不到唐雀兒這里還有這道菜,上好的牛尾,只取中間的部分,用酒煨得酥爛,那么大一砂鍋端上,不知道要用多少頭牛,真是奢侈。
唐鶴兒才是沒見識吃多那個。
唐雀兒笑六姐:“牛肉只是不常有而已,我看六姐連燕窩看都不開一眼,過得日子可見也是吃香喝辣呢。”
唐鶴兒苦笑:調養身子要坐胎,燕窩都要論斤吃,她都要吃吐了,什么吃香喝辣,不過是豐儉由人而已。
“六姐府里,凌郡主最近心情好點沒?柏大人后來又去看過郡主沒?”唐雀兒年紀小,忍不住愛摻和這種世俗事。
唐鶴兒一想起凌郡主就忍不住要嘆氣。
以前在都城,在王府,一個桌上吃飯那么久,她原來從未了解凌郡主脾氣。這回出來,日夜作伴,她發現這個嫡女的性子,自尊又固執,像足了王妃。
自打襄王訓斥過她后,她幾乎日日不出門,就在屋子里生悶氣,生了這么多天,她跟唐鶴兒說話還是陰陽怪氣,說什么父王派你看著我,生怕我給王府丟人的話。
無論唐鶴兒怎么勸,使出什么辦法,凌郡主就是不出門,不愛理人。
襄王知道了更加生氣,干脆就叫唐鶴兒不要管她。
姑娘大了自有心事,憋在這荒山野嶺沒個知心人,唐鶴兒都怕凌郡主氣出病來。
唐雀兒也不愛說這樣的倔人,只笑道:“六姐這是做了母親的人,果然操心的事就多了。”
“你還打趣我,咱們不都一樣,夫君都比咱們大,有孩兒也正常。”
唐雀兒低頭抿了口茶,忍不住說道:“還不是因為咱們不是正配的緣故。”管人家的孩子,自然是身份不夠,所以才操心不是不操心也不是。
“雀兒!”唐鶴兒生怕這話傳出去,她看了一眼門口低頭安安靜靜的玉寧,低聲道:“這話再不可亂說。你我……不配正室身份的。”
唐雀兒笑笑,眼里沒有什么溫度。
做人正妻,她們唐氏女不配想的,她們心里都知道,不過是家門盛極而衰的緣故。說到這個,兩人都觸動情腸沒了聊興。
挨到傍晚,唐鶴兒沒留下用晚膳就跟葫蘆回了襄王別院。
中午吃太多,唐雀兒也沒什么胃口,潦草吃了幾口,籠著湯婆子和白狐裘在榻上臥聽風雨。
這次圍獵天氣都不怎么好,陰天總不放晴,有的時候下雨,有的時候又變成了雪,稀稀拉拉地,這會聲音漸小,唐雀兒猜外頭應該又下雪了。
恍恍惚惚地唐雀兒覺得自己好像睡著了,猛然醒來也不知道是什么時辰,身上還蓋著一床厚厚的棉被,燈下以敖一直在看她。
他坐在炭火旁,金刀大馬地,正對榻上的她。目光清冷,嘴角上勾著笑意,如俯視眾生一樣。
“皇上來了。”唐雀兒起身,紅撲撲地臉從狐裘里鉆出來,像只小狐貍。“什么時辰了。”
“寅時。”以敖看著她,深沉又疏離,他糾結了一個晚上,一夜未眠,為玉寧來稟告的事而心煩。
下午她和唐鶴兒閑聊的話,一字不漏地,他都知道了,別的不說,唐雀兒第一次在言語里露了想為人正室的心,令他心里情緒起伏。
唐雀兒不是沒讀過書嗎,不是不懂禮數綱常嗎,為什么她會在意名分?光武帝原本打的主意就要捧她在手里,讓她做個山溪堂里的金絲雀,后宮不留名,史書不留名,用寵愛飼養她就好了,可想不到,寵愛把她的心養大了。
理智告訴他,這樣的女人要不得。
可冷落她,他也舍不得。
兩難之間,“皇上?”唐雀兒下床,光腳也不穿鞋,偎依在以敖腳邊,把頭枕在他膝上。門口玉寧不自在的表情,她讀懂了。也讀懂了光武帝心里所想。
如果她不想成為棄棋,那就要做一個乖巧的、皇帝想要的那種女人。
“雀兒知錯了。”
“錯在哪里。”
“錯在……想要獨占一個最無法獨占的人。”
以敖輕嘆,和聰明的女人說話,既省力又費力,她知道一切癥結,也知道把難題拋給別人。
她都說想獨占他了,野心哪里是一個正室之位能圈得住的,她還要做唯一。
“皇上能給什么,雀兒就要什么。如果,皇上說給不了,那雀兒就不要了。皇上,您給得了嗎?”
以敖,你給得了我皇后之位,給得我一生一雙人的承諾嗎?
唐雀兒笑靨如花,既期盼又羞澀。
光武帝心口一熱,他想說給得了的。可是,他如何不明白這女人聰明絕頂的地方。
她算計的就是他熱血的一瞬,他答應了,那便是日后無盡的麻煩。
到時,她將擁有理由把后宮撕得粉碎,甚至瓜分這錦繡江山。
“唐氏,你要懂事。”
“是。皇上說給不了,雀兒不要就是了。”
唐雀兒伏在以敖膝頭,無比溫順。她知道,說這個,還是太早了。
唐雀兒失望不多地望著青磚拼花的地面,眼皮發沉,又要睡去。
以敖第一次覺得無力。唐雀兒見招拆招沒有絲毫紕漏,反而還做個我最賢惠懂事的樣子。而自己呢,像個懦夫,給不起承諾的懦夫。
她倒有心睡覺,光武帝懊惱得簡直都要炸裂了。
以敖下定決心冷落唐雀兒一回,叫她知道知道她原本得到的就已經很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