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打的？”

“張屠夫的小兒子張大胖。”

鄧家和張家的孩子在同一個小學上學，張屠夫和鄧家訓兩家大人打的熱火朝天，兩家的小孩子也耳濡目染，張大胖剛上幼兒園的時候就喜歡朝鄧求安吐口水，鄧求安沒有一點他父親的風范，被嚇得呆頭呆腦，偷偷哭泣，回來告訴母親后，父親塞給了他一根鐵棍子。

“下次他在朝你吐口水，你就那棍子往他肚子上敲，出什么事情我給你頂著。”

敲頭不好，出了什么事情求安也會被報復，還是敲肚子劃算，可惜求安蔫蔫的，第二天被張大胖吐了一天口水，始終都沒拿出鐵棍半寸。

這下大家都知道了，鄧家訓的兒子是個慫貨，被人吐了一天口水屁都不敢放一個，鄧家訓聽聞后，抽了半天煙，帶著一幫人砸張屠夫場子去了，兩家經常打，并沒有造成什么威脅，反而張求安慫蛋的名頭被傳了下來。

“哦”

又是輕輕的一句哦字，鄧家訓閉上眼睛，從兜里拿出煙來，緩緩抽了起來。男孩支棱著肩膀回去了，母親早已經看見他的情況，蹲下來安慰他。

慫蛋是一種病，不跟歪脖殘疾一樣，那種的人們打眼一看，就會原諒，他這是天生的，已經很苦了，就不要在期盼他們能做出什么了，然而關于慫蛋，總會被人們嗤之以鼻，特別是混混的兒子，慫是一種罪，不配得到原諒的病。

男孩經常被當做反面教材，流傳于大街小巷，小孩看見他，都會指著同伴說：“你看，這是我們這最蔫的人，他有個特別能打的爸爸。”

他爸確實能打，一雙拳頭將外來龍從街頭錘到了街尾，前去觀看的鄉親們回來后看向男人都有一絲畏懼。

他也確實慫，或許像他的媽媽了，遇見事情喜歡像姑娘一樣捂著臉躲在后面。

“這個孩子拖錯生了，應該是個女孩的，結果帶了把。”

他知道，那個男人以自己為恥，或許他從小就不喜歡自己，男孩忘記什么時候了，但是他腦海里總有一段印象，男人厭惡的看著自己，周圍是亂糟糟的白色人群，男人的額頭似乎還有鮮血流下。

。。。。。

男孩小學畢業以后，鄧家訓將張屠夫一家都給干趴下了。那天夜里，男孩被男人拽到張屠夫家里，他看見張大胖也被綁在柱子上，淚痕唧唧的。

張屠夫看見鄧家訓牽著鄧求安過來，破口大罵立刻變成哀求，他知道他倆的事情，他也知道鄧家訓想要干什么。

“他只是個孩子，他只是個孩子！”

鄧家訓幾巴掌讓張屠夫住了嘴，他揭開張大胖的繩子，張大胖縮在地上，不敢動。

“往他臉上吐。”

鄧家訓命令道。

鄧求安張了張嘴，嘴巴里像是卡住了，他有口痰擠在肺中，幾年記下來的痰，在他咽喉里滑動，他想要噴到張大胖扭曲到變形的臉上，卻突然想起了他自己，那個曾經被張大胖吐口水的自己，那時他也像張大胖一樣，恐懼到渾身發顫。

“媽媽，為什么他們欺負我？”

“因為他們都是壞孩子。”“這個世界上為什么會有壞孩子。”

“因為變壞很容易而堅持好卻很難。”

“我也想要變成一個壞孩子，我不想被他們欺負了。”鄧求安眼中帶有淚水。

母親溫柔的揉著他的腦袋；“那就變強大。”

“媽媽，你希望我變成好孩子還是壞孩子？”“媽媽希望你能健康的成長，無所謂好孩子還是壞孩子。”

但其實母親希望自己成為一個好孩子，他知道，小孩子其實很敏感，他能分清自己的父母到底是什么樣的人，想要什么，為什么會說那些話。

嗓子里的痰突然沒有了，鄧求安嗚嗚了兩下，第一次直視鄧家訓的面容：“爸爸，我想做一個好孩子。”

后面的記憶也模糊了，那天其實鄧求安幻想了很多次，他雖然懦弱，但不是傻子，他很想朝張大胖的臉上狠狠踹去，可是他竟然頓住了，像個傻子一樣，對他的父親說我想做一個好孩子。

“廢物。”

那是他父親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對他說這句話，像一把利刃，將男孩剛剛搭建的美好世界戳的支離破碎。

回家后父親和母親吵了很久，隱約間他似乎聽見：

“做一個慈悲的人怎么了！難道每天要和你一樣打打殺殺嗎！”

“混子里出慈悲，不知死活”

“以后他不要當混子！”

“他說不當就不當他她媽是我兒子，他逃不掉！”

母親那一天格外的堅強，兩個人從談論變成了吵鬧，更多的，都是鄧家訓在辱罵：

去他媽的，真是個傻逼，生了個傻逼，去了個傻逼，他她媽底下帶把，地下帶你媽的把啊！

還有更難聽的，但是鄧求安都默默將他們給忘了，他知道，他需要將這些給忘記。

。。。。。

鄧家訓是一個跋扈的混子，一個一言九鼎的混子，他還有一個好處，就是不打女人，不打孩子，可是他也不會勸慰孩子，他只會用鮮血告訴他的孩子，你看，男人就應該這樣。

男孩曾經對他的沉默表示厭惡，甚至希望他哪怕罵自己一句也好，沒想到愿望實現了，男孩比以前更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