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樺退出屋子，一面走一面想著該給絳凝準備些什么吃食。

不覺間已走到后院，抬眼便看見被曖昧包圍的兩人。

心中頓頓的，有些疼，老天總是喜歡捉弄人。

“咳咳。”榮樺假裝咳了兩聲，叫醒宛如夢中的兩個人。

齊北回過神來，連忙起身站在一旁，略低著頭，不好意思起來。

北諶則是一臉的云淡風輕，眉尾微微挑起，有些得意之態。

“那個，絳凝醒了，應該是無礙了，我去給她找些吃食。”榮樺跟二人解釋著，意思不是有意打擾他們。

齊北眼睛亮起來，沒了方才的窘況，“廚房里有北哥哥新做的點心，給絳凝姑娘端了去吧。”

說著又瞟了瞟北諶，見他沒有意見，想了想，道：“我房里還有好些小食，都是前幾日榮哥哥你從人間給我背來的。我去取一些借花獻佛，可以嗎？”

榮樺點點頭，“小北你有心了，等下次出門我再帶回些補給你。”

“那說定啦，我這就去拿！”

兩個人看著齊北一蹦一跳的背影，不約而同地勾起了嘴角。

“你可想好了？”北諶站到旁邊問。

榮樺沒有看他，目光還是停留在齊北離開的方向，“嗯，我欠了她的，總要還。”

之后，都不再說話。榮樺去了廚房，北諶回了天窟。

絳凝吃了東西，便說要躺下休息，屋子里沒了人。

過了一刻鐘，聽著外頭沒了聲音，榻上的人睜開雙目，卻是漆黑一團，沒有光亮的眼神。

連她都不知道，這是被控住了心智。

坐起來，雙腿搭在腳凳上，緩緩登上繡著紅色花紋的布鞋。那鞋還是齊北借與她穿的。

偏過頭盯著窗子上，陽光透過竹葉映著的斑駁碎影。眼睛不眨一下，身子一動不動，入定了一般。

時間回到昨晚夜半時分，神林進入黑夜便會出奇的靜謐，沒有一點兒聲音。

可是絳凝的房間里，隱隱傳出細細碎碎的說話聲。

“這是能讓你留下的東西，明日清早放進茶里喝下即可。”神秘人說著，將一個木盒放在桌上。

絳凝走過去，打開一看，便擰著眉頭合上了蓋子，“涼冰草，旁人用敗火消暑，卻是我花族大忌。”

神秘人的面紗下，藏著斜勾著的嘴角，“花神還怕這小小草兒？”

“你如何知我身份？”絳凝的手指暗暗攥緊袖子里的布料，面上不露一點驚訝之色。

“《上古冊》有云，花秉月之精華而生。耐住日煎，脫葉棄枝，即位花神。”神秘人見她抿唇不言，挑著眉繼續道。

“且你身上的朱槿之氣，雖淡，卻從不消散，可見一斑。”

絳凝心中驚駭之極，《上古冊》乃盤古大神精血所作，何等本籍！

連身為花神的她，也只得拜讀其中《花錄》篇，眼前之人卻能如此嫻熟誦讀，他究竟是何人！

神秘人見絳凝有些定住神，眼里閃過得逞的光芒，“我自當有我的門路，你只需做好眼下的事。至于其他……與爾無關。”

“你，究竟要做什么？”絳凝抵住內心的顫抖，嚴聲問他。

要做什么？當然是要他死了。呵，我便知道你是個狠不下心腸的，可事情你既卷了進來，就莫要怪我行毒。

他自是不會說出真實目的，避開方才的發問，只說：“明日清晨便服下，到時自然得你所求。”

“你…”絳凝還來不及多說一句，神秘人便凌空而走。

干凈利落，沒留一點痕跡，如果不是桌上的盒子提醒著剛才發生的對話，絳凝都覺得一直是自己一人在這屋子里。

頹然地坐下，松開掌心，抓著的衣袖已經滿是褶皺。

看著有些出汗的手心，絳凝無力地笑著。她在笑自己，費去百年時光，吃盡苦頭，都為找到榮樺。

撐不下去的時候，滿心里都是對他的恨，恨他一聲不吭就丟下自己，恨他不再保護自己。

可竟是這些因愛生恨，讓她捱過一個又一個日煎考驗，升了花神。

如今見了他，恨意卻煙消云散，轉過頭開始后悔與這神秘人做下的交易。

心中剩下的，唯有對榮樺平安喜樂的祝愿。

“呵，我竟就這么放下了，真是沒勁。絳凝，你是天底最無能之人了！”攥緊拳頭，壓著力氣扣在桌上，怕動靜出來引人注意。

整整一夜，絳凝都不曾合眼。心緒不寧，總覺得要出大事，而且，這事還是自己惹來的。

“今夜怕是無眠了。”絳凝索性起身，披了外裳走出門去。

樹窟是歷代山鬼的住所，自是不必說的寬敞大氣。

加上絳凝來此時日尚短，天色黑暗，晃晃悠悠著竟來到了后院。

“你如何想的，白日里北兒在，見你有些話沒說出來的模樣。”

“大人，你看出來了。我……”

是山鬼和夫君的聲音，絳凝斂聲屏息，提起裙角，悄悄地隱進一處樹影里。

北諶見他一臉苦悶，拍拍他的肩膀，“說吧，你也不是那種能悶住事的人。”

“我，唉，絳凝，她……”榮樺泄氣，不知從何說起，有些語無倫次。

榮樺從沒想過自己丟掉的那部分記憶，會是這般重要。自己怎樣倒也罷了，怎的白耽誤人家姑娘如此經年。

“我真是個混蛋！”大大的拳頭捶在石桌上，骨節泛著白。

見他這般，北諶便明了了。他現在的心情，與當時自己眼看著齊北離開，雖有不同，但心痛無差。

“你也無需如此，所幸你兩人已經相遇，以后的日子，好好待她，莫要像我一樣。”說完，北諶起身向臥房走去。

做了幾步，站住偏過頭，對榮樺說：“她的身份，我會親自去查處，你先安心穩住她。”

榮樺抬起頭，有些詫異的看著他，“大人，這等小事，何須你親自去。”

北諶看向天間掛著的明月，輕聲道：“你我多年，不必如此客套。何況，我私心也不希望你錯過……”

樹影里的絳凝聽見二人的對話，心里緊的發慌。

她十分感動榮樺對自己的用心，這其實就是自己想要得到的結果和答案。那么多日子的堅持，為的就是他這一句話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