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因著皇帝設宴款待北齊王一行，顧卓擔著護衛的職責，從天未亮便一直忙到宴席結束，再護送北齊王一行返回驛館。又是巡查，又是安排，直到忙完，才驚覺肚子空空如也，這一日里只進了兩只饅頭加一碗羊肉湯。

想到今日在那武德殿，他與禁衛軍統領韓鋒擔著護衛之責。眼看著皇帝，北齊王一行人，還有帝國的百官，在殿上吃著佳肴喝著美酒賞著歌舞。

韓鋒負責殿內，他則負責殿外。他領著禁衛軍一班手下全副武裝的候在大殿大門外，喝著西北風，眼睜睜的看著宮人們流水一般的端著精美的膳食從他們身邊繞過，卻只能眼巴巴的砸巴著嘴巴。

想到此處，顧卓便覺得腹中的饑餓感更強烈了。職業軍人干的都是力氣活，吃飽喝足是第一要素。于是二話不說，策馬便朝云來居而來。

剛好便見季程二人正在進膳，遂話不多說，坐了下來，舉箸便大快剁起來。席間，程易不停的追問今日皇宮中設宴的情影，顧卓不堪其擾，便言簡意賅，三言兩語的說了個囫圇。

當聽聞毓榮長公主討要晏長青做其女兒的伴游人選，卻被左相以女兒微弱多病婉拒，偏現場諸人還都挺相信此事時，季程二人不禁面面相窺。

程易摸摸下巴：“那日在云來居見到的晏家小姐，雖裝扮清淡，但臉色挺紅潤的呀，不似是身體不好的樣子。”

“她過年時在那宗山上，整天與她胞弟不是上山打獵便是下河捕魚。”季懷瑾也失笑：“他們竟也信？我看她比這帝都里一般的姑娘還要康健些。”

顧卓恍若未聞，似乎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進膳這一件事上。他已經吃了兩碗米飯了，卻仍覺得不飽，遂又再添一碗，舉起箸子，飛快的朝食案上的膳食夾去。待得他終于放下了箸子，食案上的膳食已被他一人承包了一大半。

季懷瑾沉思片刻：“我那日在宗山上見她伺弄藥草，我隨意問了幾句，她也都作了解答，似是頗為精通。望舒先生的夫人是杏林圣手，她又自小在外祖身邊養大，想來，她應是得了其外祖母的真傳。”

“你的意思是，她既然精通藥理，想要偽裝自己的身體狀況，豈不是輕而易舉。”程易也反應過來：“京中不是也有傳聞她自小體弱多病么。我想，這是她故意展現給別人看的，包括宮里的皇帝與太后，也全都被她蒙在了鼓里。”

季懷瑾點頭：“除此以外，也沒有其他更合理的解釋了。”

顧卓卻想到了另外一件事去，想到今日在武德殿上，毓榮長公主的表現，便抬起頭來，看著季程二人：“今日，我倒覺得，這毓榮長公主......不簡單。”

季程二人忙擺出一副洗耳傾聽的模樣來。

“今日，毓榮長公主殿中，分兩次向皇上提了兩個要求。一個是借宴席空隙，帶一雙兒女往德壽宮拜見太后。另一個是向皇上提出讓晏家小姐做福秀公主的伴游人選。'

“她向皇上提這兩個要求時，以感情做鋪墊，有理的據，合乎常情......皇上卻反駁不得，唯有允準。”顧卓淡聲：“更重要的是，在去拜見太后這一件事情上，我想皇上應不愿她在德壽宮多作盤桓，定會讓內侍閔來福傳話，讓毓榮長公主在宴席結束之時必須趕回武德殿......而毓榮長公主，竟也做到了。”

季懷瑾沉吟：“你的意思是，毓榮長公主貴為帝國公主，又是北齊的王后，其背后既有太后，又有北齊王撐腰，如此天之驕子，應無所顧忌才是。但她卻能審時度勢，在皇上面前恭敬克制，又能揣摸人心，在皇上接受的范圍，提出看似合理的要求。雖惹了皇上的不快，卻也并沒有觸怒皇上，自己又能如愿以償。”

顧卓點了點頭，冷峻的眉眼掃向季懷瑾：“這只能說明三點，一、她長于深宮，本性如此。二、她在北齊的日子并沒有我們看起來那么風光。三，以上二者皆有。”

季程二人深覺有理，齊齊點頭。

“所以，基本可以確定她這次回京為母賀壽，是為太后和皇上打擂臺的。”季懷瑾清聲道：“而北齊王，則是深入帝國打探軍事政治民生。夫妻二人，目的各不相同，卻又相互牽連，相互利用。”

程易以手托腮，忽然輕輕一笑：“據聞，北齊后宮十分的充盈，北齊王的兒子也不少......比咱們的皇帝陛下還要多。如今毓榮長公主所出的慶元王子已經成年，北齊王卻遲遲不立王太子，估計，毓榮長公主也是急了。”

“所以，她需要帝國太后強有力的支撐。”顧卓淡聲：“而太后勢微，她唯有借助其北齊王后之勢，更是借北齊王之勢，幫助太后度過眼下難關，故而促進北齊王帝國之行。”

程易長眉一掀：“而北齊王狼子野心，正愁沒有合適的理由與機會親臨帝都一探虛實。沒想到正在此時，他那善解人意的妻子卻向他做了如此提議......這不，正中下懷。”

季懷瑾抬起清俊的眉目：“毓榮長公主想要幫助太后脫困，便需要盟友......而晏家，便是現成的盟友。故而，毓榮長公主才在殿中向皇上討要了晏長青做女兒的伴游人選。”

“她深知皇上對晏家有極深的猜忌，豈能輕易讓她這個皇妹與晏家多有接觸。故而，雖被左相以女兒身體積弱為由婉拒。看似未能如愿，卻也在皇上面前過了明路。往后，她可以堂而皇之的召見晏長青，與晏家互通有無。”

最后，顧卓如是說。

季懷瑾霍然看向顧卓：“所以，你認為今日，毓榮長公與晏相唱了一出雙簧？其實，早在她動身之前......也許更早，她就已經與晏家達成了某種約定。”

“顯而易見。”顧卓言簡意賅，斬釘截鐵。

程易這才反應過來：“所以，你早在年前，在得知毓榮長公主要回京為母賀壽的消息時，便已經懷疑毓榮長公主此行，定與晏家脫不開干系？”

“不是懷疑，而是肯定。”顧卓再一次惜字如金。

季懷瑾輕敲了下案桌：“眼下，不管毓榮長公主與晏家在謀劃些什么，不管他們如何助太后脫困。都還影響不到定國候府......我們，靜觀其變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