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來，距離陳澈上次韌帶受傷已經過去了半年。

畢竟正值十幾歲長身體的時候，恢復能力總還是不錯的，手術完才一個多月陳澈就恢復了個七七八八，上下樓梯跑跑跳跳都不甚妨礙了。

但一直到半年后的今天，陳澈也沒再摸足球一下。

家里的那顆黃黑色的以前被陳澈寶貝的不得了的破舊足球，在陳澈受傷后就立刻被張蘭芝鎖進了電視底下的柜子里吃灰。

在學校的體育課上陳澈也不再上綠茵場馳騁了，即使當初踢傷他的那個同學為了感謝他沒找自己麻煩主動和陳澈換位讓他踢前鋒陳澈也沒有應許，只是偶爾坐在球場邊沿默默地看上一會兒比賽。

還有小半個月要到初二下學期的期末考試了，因為是初三前的最后一場大考了，同學們可憐的體育老師最近身體一直不大好，只能由數學老師幫忙上課了。

周五下午第三節體育課，陳澈他們一整個班級都習慣性地留在教室里等待勤勞善良的數學老師來上課的時候，他們久違的體育老師出現在了他們的教室門口。

“你們數學老師生病了嗓子不好，這節課我們體育課正常。大家聲音小點到操場集合！”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陳澈總覺得這個年輕的體育老師黝黑的臉上流露著揚眉吐氣的神情……

帶著同學們做完了準備活動，張老師讓同學們把隊伍并了起來說：“大家下課前五分鐘聽我哨子過來這里集合，女生也多動動，別湊在一塊聊天了。趁這個機會都好好去活動活動，但千萬注意安全！解散……”

陳澈看著班上幾乎所有男生都沖向了足球場。

三年前華夏隊打破歷史沖進了世界杯決賽圈，一年前的華夏隊還拿了亞洲杯的亞軍，一年后又即將迎來新的一屆世界杯，足球那幾年對華夏人的吸引和影響可以說達到了歷史最高峰。

陳澈慢悠悠地在操場周圍走了兩圈，然后在操場入口處遲疑了幾秒還是往綠茵場的一端走去，在離球門十來米處坐了下來……

“怎么不自己上去踢兩腳呢？”正看著，旁邊突然傳來了一個女人的疑問，聲音中氣十足。

陳澈把頭向一邊轉了過去，看到一個約莫一米七多一些的健美女人正在看球場上的比賽，女人臉上手臂上略黑，大概是給太陽曬的，呈現出那種很讓人舒服的小麥色，身姿挺拔充滿活力，一雙大長腿上的肌肉把黑色的寬松運動褲都給撐了起來。

“這位阿姨踢足球應該很厲害！”這是陳澈看到這個女人的第一反應。

“是問我的嗎？”陳澈又轉頭把周圍打量了兩圈，確定附近除了自己以外沒有其他人了才回答到，“我之前受傷了答應家里不踢球了。”

“哦？”女人繼續看著遠處，聲音語調沒有太大變化地繼續問到，“哪里受傷了？傷的重不重？”

不知道為什么，陳澈對這個陌生女人沒來由的有一些親切，往常碰到陌生人問個路陳澈都會臉上發紅，但對這位阿姨的提問雖然聲音有點小但還是明確回答了：“前十字韌帶損傷，不算嚴重現在已經完全好了?！?

女人終于把目光從球場上移了回來，把頭低下用一雙眼睛盯著陳澈：“既然好了為什么還不自己上去踢？”

看到女人眼睛的一剎那，陳澈懵了——這雙大大的清澈的眸子里，正中心的小珠子黑的發亮，稍往外的一圈則透著星星點點的淺褐色，像絕品的圭玉一般，傳達著過去……

那雙眸子以前就經常看著自己，一動不動的目不轉睛，無數次的溫暖自己。

后來沒有機會再面對面看到了，又改在夢里繼續激勵自己。即便是最近，那雙眸子也經常出現在夢里，有時也會帶著些許責怪，但永遠都是鼓勵和安慰占據了上風。

那是女孩的眼睛??！

“你……你是誰？！”陳澈結巴但但大聲地質問。

“自我介紹一下吧，我叫張影。”頓了頓，女人補充道，“算是顧芳的病友吧……后來小芳把她的角膜捐給了我?！?

“小芳怎么了？??！”

……

“事情就是這樣了，小芳她這兩年病情又更重了只能一直住在醫院里，但半年前突然病危進了ICU，堅持了三天終于還是沒挺過來……從小就一直重疾纏身的她還經常笑著安慰我們這群因為一些小病就垂頭喪氣的大人，走前還把自己的器官捐了出來……她真的是個天使！”張影眼睛微紅把女孩最后的光景說了。

陳澈歪坐在地上，脖子呈九十度腦袋對著地面，看不到他臉上的一點表情。

“小芳在的時候經常會和我們說起你，每次我們取笑她說‘你小男朋友’怎么怎么樣的時候，她雖然臉紅害羞但都會特別開心地跟我們分享你的事情。最后那段日子里我們去鼓勵她……”

“她笑著告訴我們讓我們放心，說她會堅持下去等到她的澈哥哥成為職業球員回去娶她的……”

“后來她走了，還幫我重新看到了光亮，我這個病友阿姨啊，就特別想做些什么回報她，”頓了頓，張霜繼續說到：“雖然她一直生病家里負擔比較重，但她爸爸媽媽對我的補償一點都不愿意接受，以后她媽媽空下來能上班了，經濟這塊我也就沒多堅持。我和家人合計了一下，除了父母小芳最關心的應該就是你了吧，就想著怎么來幫幫你。”

“后來小芳葬禮結束的時候，她爸爸把她的一些遺物給我看了。你最后寄的那封信我們看到了，當初沒有給小芳看……我眼睛恢復得差不多了就來找你了。”

張霜繼續說到：“計劃是先帶你回盛?？纯葱》肌竺妗?

“別說了，我，我都知道的……”陳澈低著頭囁嚅道。

“你說什么？”陳澈的聲音太小又口齒不清，張霜往前走了兩步彎下腰問到。

陳澈猛地抬起頭盯著張霜的眼睛——那雙女孩的眼睛，臉上的淚水鼻涕幾乎都要甩了起來，大聲抽噎著說：“我說我都知道的！我知道你身體不好的，從……從剛見到你沒幾天我就知道了。”

“我猜到你可能出事了的。你，你……你不可能無緣無故不回我信的啊！”

男孩的語速越來越快，聲音也越來越大，吸引了附近幾個同學的目光渾然不覺繼續道：“當初我要回來的時候你想跟我說的就是這個吧……我都知道的，我都知道的……可我不想知道??！”

“你當初裝作沒電話不給我留號碼也是怕我打電話知道你病重了這些消息是嗎？都那時候了你還在為我著想……”

“我還一直裝著什么都不知道……一直在逃避……”陳澈說到這雙膝著地跪了下來，臉埋在地上放聲痛哭，換氣的時候還說著，“我不配！我不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