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三的那一天,蔡晴生下了一個女嬰。
王超立馬取名叫“王思伊”。
取這個名字也虧了王超做足了功課,很少看書的他,硬是把母親書柜里的《新華字典》、《說文解字》、《辭海》等書翻來復去找到兩個字再組合而成的。
后來蔡晴問為什么叫思伊?王超說覺得這名字好聽,并朗誦道:“思君如滿月,伊人水一方。”
蔡晴聽了想半天,說道:“伊是指誰啊?”
王超說:“我也不知道……”
王超不知道嗎?他是知道的,“伊”的諧音不就是“藝”、辛藝的藝嗎。
王超知道辛藝已離他遠去,這一輩子和她在一起是不可能的事情,因此再這樣做對蔡晴來說肯定是不地道的。但他想著既然鬼使神差取了這個名字,是不是冥冥之中給他留個安慰什么的?想想王超就心安理得了。
蔡晴沒有為三代單傳的王家留下香火,王超母親并沒有感到失望,因為對她來說,生兒生女都是她血肉的延續。
而王超從護士手中接過女嬰時,一看到那“丑不拉幾”打著褶的臉,那種天生的父愛就從他眼神里彌漫開來……
他沒問護士是男孩還是女孩,只是小心翼翼的抱著,像抱著一塊價值連城的玉唯恐摔壞,他只是傻傻的對還哭著的女嬰說道:“你好。”
如果三十八九還是中年的話,那王超可是中年明珠入手,自來玉潤啊!
喜做父親的王超每天笑呵呵的,只要得空就會抱著嬰兒在房間里轉著、哄著……用鼻尖輕輕“親”著。
蔡晴看到這一幕,自是心中欣喜,原先久藏心里怕生女兒的擔憂就在王超那濃濃的父愛中消失了。
幸福的日子一般都過得很快。不知不覺,王超在家里就呆了二十多天,這可是自他從事銷售生涯以來在家呆的最長的一次。
這天李護華打了電話,先問王超孩子好不好玩之類的話后說道:“不是我心狠,你該出差了,銷售公司里的一些事情……”
沒等李護華把話說完,王超就回答道:“領導,你電話一來我就著知道你的意思,放心,我不會總賴在家里。等我把家里的是料理一下,這兩天就走。”
放下李護華的電話后,王超看到搖籃里的熟睡的嬰兒,心中萬分不舍,就沖著她,王超都不想出差了。
蔡晴聽說王超要出差,臉色就變了,她冷冷地說道:“如果你出差了……我就回娘家做月子去。正好我也好久沒回老家了。”
王超當時正直呆呆的看著寶貝女兒,并沒有聽到蔡晴說什么?直到蔡晴再一次說你聽到了嗎?王超才回過神來問道:“你說什么?”
當王超明白她的意思后,斷然拒絕道:“不行,孩子在宜鄉多好。你們那地方,你哥都說是渴死青蛙餓死老鼠的地方,把寶寶帶去那我可舍不得。”
“聽我哥放他媽的屁!我家里差你干什么娶我?”蔡晴情急之下,說起粗話來了。
蔡晴的粗話王超好像沒在意,他只是感到蔡晴話里的意思是王超追她才到手的,這令王超有點生氣,但想著蔡晴還在坐月子,就打消了和她計較的念頭。
其實即使王超想和她計較,他也整不出幾句既不傷她太狠又能解自己氣的話。
蔡晴也為剛才的口快有點后悔,換著她是王超,她早就會把對方上下五千年罵的體無完膚、血肉模糊的。
她想:“我這是生娃生糊涂了,怎么在他面前不能忍一下?”
王超忍住心中不快繼續勸道:“你看,媽媽也喜歡寶寶,她退休在家也沒什么事,到時候你要去深圳了,把孩子放在這,請個保姆帶不好嗎?”
但蔡晴不依,她說道:“你媽喜歡寶寶,我媽難道就不喜歡,我帶回去給我媽看一下,有錯嗎?王超,做人不要太自私好不好!”
當蔡晴說到“自私”兩個字,王超無語了。
他只好離開自己的房間,坐在正邊看電視邊幫孫女洗尿布的母親旁邊輕聲說道:“媽,我這兩天就要出差了。蔡晴說我一走,她就會把寶寶帶到她媽媽那里去帶。她說放這里怕給你累著……”
王超母親低頭在搓洗尿布,聽到這話,抬頭看了一眼電視說:“你們決定了?”
“我……”
“別我了,我知道……唉,只要你們認為行就行。外婆愛外孫,很好。”說完,王超母親就端起臉盆去晾尿布去了。
看到母親微微有點佝僂的背,王超嘆了口氣,他覺得自己真沒用,長這么大,還不能做一件讓母親快樂的事情。
假如寶寶在這里呆多好,既能夠給媽媽快樂又能給媽媽派遣寂寞,自己從武漢回來看寶寶也方便……
可這一切,都因為蔡晴的固執而不行了。
早知這樣當初生孩子之前就應該和蔡晴“約法三章”的把孩子留到宜鄉帶,可王超馬上又想到這孩子不是計劃的產物,而是徹頭徹尾的一個不速之客。
吃碗飯時蔡晴抱著孩子出來吃飯。
王超母親把孩子從蔡晴懷里抱過來,對蔡晴說道:“你們先吃,我來抱寶寶。”
然后她把寶寶放在搖籃里搖著。
母親先和寶寶咿呀咿呀了一會,然后輕輕唱道:月兒明,風兒靜,樹葉遮窗欞呀,蛐蛐兒叫錚錚,好比那琴弦兒聲啊。
琴聲兒輕,調兒動聽,搖藍輕擺動啊,娘的寶寶閉上眼睛,睡了那個睡在夢中……
王超聽到母親唱著這首《搖籃曲》,飯都咽不下去了……
因為王超知道,母親是把對孫女的不舍和自己的傷感通過這首歌表達出來了。
當母親把孫女唱的睡著了以后,母親才端起飯碗吃飯。
蔡晴傻乎乎的問道:“媽,剛才你唱的是什么歌?還娘呢,應該說奶奶。”說完,呵呵的笑了起來。
王超聽了苦笑不得,可母親卻沖著蔡晴笑了笑:“這首歌啊,是東北《搖籃曲》,超超小時候就是聽我唱這首歌長大的。”
“小晴,聽超超說,你要把孩子帶到你媽那里帶?”
蔡晴回答道:“我媽想看她的外孫。”
“那什么時候回來呢?”母親又問道。
蔡晴看了一下王超回答道:“媽,時間不會很長。”
“你不會說具體時間嗎?”王超不滿地說道。
“具體時間我怎么知道,萬一我媽總留我怎么辦?”
“沒事沒事,我只是問一下。超超吃完了把碗拿過來我去洗。”
王超趕緊說道:“媽,你休息,我來。”
說來慚愧,以前王超在家可從來不洗碗的,自從一結婚他就變了許多,尤其這次回來,就經常搶著幫母親做家務。
這一切王超母親都看在眼里,她深為王超的這些變化感到欣慰。
王超洗完碗坐到搖籃邊,按著母親搖的節奏,學著母親唱的歌,也唱起“娘的寶寶閉上眼睛……”了……
興許王超的歌唱得太難聽了,興許是寶寶習慣了奶奶的聲音或味道,寶寶竟然睜開眼睛、張開小嘴的哭了起來……
母親迅速走了過來推開王超:“還是我來吧。”
就這樣,母親一直搖著唱著,又把孩子送入夢鄉……
到了晚上休息的時候,王超要蔡晴把孩子抱進臥室休息。
當把孩子放在床上安頓好后,王超還是想做最后一次努力,他說道:“蔡晴,你看媽那么喜歡孩子,就把她留在這里吧?我保證她在這里一定會養的白白胖胖,像你一樣漂亮。”
“是像辛藝一樣漂亮吧?”蔡晴冷冷道。
“這是哪和哪啊?你怎么現在說這個?”王超有點惱怒了。
看到王超的臉勃然變色,蔡晴心里也有點怕。她本來是想把照片的事說給王超聽的,現在只好改口說道:“你自己做的事情你自己清楚。”
王超怕吵醒孩子,壓低嗓音說道:“我做什么事情我清楚?我不是把我以前和辛藝的事都告訴你了嗎,你難道為這事還糾纏不休?我還沒說你——”說到這,王超戛然而止!
王超對自己早已立過誓,任何時候任何地點都不說蔡晴的過去。
但蔡晴依然按著她的脾氣來說道:“你想就說,干嘛停下來?你不就是抓著我這一點事。沒錯,我以前是賣過,可你不是先有辛藝,后有黃中英,還有你在海南那個什么梅?我和你其實早就半斤八兩的都扯平了。因此,你別想拿我以前的事來壓我,讓我姑奶奶做你一輩子低聲下氣的傭人!”
這話可是從蔡晴的嘴里吐出來的!一時讓王超感到心寒又恐怖。他覺得眼前的蔡晴,從頭到腳一點都不像辛藝。
王超看到孩子好像動了一下,又把聲音降低了一些,但他那低沉的聲音已經猶如困獸發出的吼聲:“蔡晴,說話講點良心,我什么時候壓過你,我又什么時候把你當作傭人?你說這些是什么意思?你到底想不想跟我過下去?”
蔡晴看到王超因憤怒扭曲的臉,心想:“我如果說我不過下去,這家伙今晚興許會我把撕了?我才沒那么傻,但我也不要讓他認為我怕他。”
于是蔡晴臉一變,又笑著說道:“過啊,怎么不過,我怎么舍得一個當了主任的老公。再說萬一我深圳的公司開不下去了,我還不是可以到武漢來投奔我的超哥,你說是嗎?何況,我們還有寶寶,寶寶沒有了爸爸怎么可以呢。”
王超才沒心情聽蔡晴說什么,但他聽到“寶寶沒有了爸爸”這句話他卻立馬驚醒了:“蔡晴,你不會拿孩子來做文章吧?”
“真是的,你想哪里去了?虎毒還不食子,我拿孩子來做什么文章?”
這時蔡晴覺得要點到為止了,再說下去就會露出什么尾巴來的?于是她變溫柔了一點說道:“超哥……我的哥……我的老公,你不要真生氣嗎?我是逗逗你的,看看你對我和寶寶在不在乎?我怎么不會和你一起過呢,離開了你,這世界誰還會要我呢?你說是嗎?老公。”
蔡晴就這么來幾句軟話,王超又暈乎了,他想著本來就是,作為一個女人,都為你生孩子了,就沖著孩子以后的幸福,也不會不要這個家。
何況蔡晴是愛孩子的,每天為了孩子都沒睡過一個好覺,不是喂乳就是把尿,也沒見她說一個怨字。就憑這些,蔡晴就是個好母親。
想到這,王超的氣消一半了,于是說道:“只要對孩子好,一切都好說。”
“那肯定的,我自己生的孩子,我不對她好,誰對她好?”
“我媽呀,我媽對她好,晴,求求你,先不要把寶寶送到你媽那里,等寶寶長大一點,我們一起帶她去看你媽媽,好嗎?”
但蔡晴還是不讓步,好像帶孩子回四川是原則問題不可協商似的,她說道:“老公,這回還是先帶給我媽媽看一下,我回深圳時拐到宜鄉再把寶寶送到你媽媽不行嗎?我不讓我媽媽帶她,這樣總可以吧?”
王超見她話說到這份上了,也就不好再說什么了。他此時只感到心神疲憊,他苦笑著對蔡晴說道:“蔡晴,你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人啊?”
“什么樣的人?你老婆啊……”
蔡晴說到這,看到床上睡得正香的孩子,就沖著王超嫵媚一笑:“你好像好久沒要我了,今晚……”
但王超那有這個心情,他和衣靠到床頭上說道:“我累了,改天吧。”
這下蔡晴又變臉了,她說道:“你是不是在外面吃飽了啊,你想想,有多少日子了?對了,你別不是有病吧?”
“隨你怎么說。”
看到王超冷冷的樣子,蔡晴也就沒了興趣,心底里對王超產生了一種厭惡。當然這厭惡是來自她剛又想到了辛藝。在蔡晴看來,眼前這個男人的魂還留在像她的那個女人那里。
蔡晴就是這樣,沒有想到辛藝時,還會正常的和王超過著,可一旦想起辛藝,就會控制不住自己,表現在王超眼前的形象就是一會像賢妻,一會又像潑婦。
但是在這厭惡里還有一點不是來自辛藝,而是來自對王超經濟實力的失望。
打從認識王超到和王超結婚,蔡晴一直都暗認為王超不說是個百萬富翁也是個幾十萬的小財主,要不當初在金三角公司屋頂陽臺上她跟他說她家里可以拿出來做生意,也沒見他眨一下眼睛。
可沒想到結了婚以后,蔡晴才發覺自己失算了。原來王超家里并不富有,雖說婚宴是在宜鄉最好的酒店——宜鄉賓館,也就是僅僅而已。所以當時母親過來心里是極不舒服的。
蔡晴實在不明白,王超跑了這么多年怎么沒有掙到錢;蔡晴更不明白,王超母親、包括才死幾年的父親都是國家干部,怎么直到和王超時,家里才換了一個日本松下21寸的彩色電視機。
蔡晴由此判斷,王超一家子都是不會撈錢的人,看樣子只有等她來才會財源滾滾。
因此,蔡晴對王超就有了這種失望,一失望就變成了厭惡,一厭惡她就煩了:“窮的像鬼樣,還有花心思,還敢連姑奶奶的床都不上,行啊,看我明天會不會給錢你還賬!”
原來王超一到深圳,王超就把因買商務通而挪用貨款的事告訴了蔡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