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數月。

這天上午，李護華打電話給王超問他在做什么？

王超回答道：“領導，不好意思，剛起來不久。”

“都快到年底了，大家忙催款都忙得頭暈，你倒好，大白天還能睡安穩覺。看樣子是不能讓你在海南‘養老’了。好了，不閑扯了，昨天銷售公司開了一個會，明年的銷售政策變化不大，還是大承包，只是對銷售人員做了局部調整。海南辦事處撤銷，劃歸廣東代管。”

王超一聽說海南劃歸廣東，激動地說道：“領導，那我不就回廣東了？哈哈，知我者，李經理也。”

“誰說你回廣東，毛病，是調你去湖北！”

“湖北？怎么想到要我去湖北？”王超暈了。

“是宜工需要你去！好了，給你一兩天在海南處理一下你認為應該處理的事，就回公司和安國平交接吧。”說完李護華就把電話給掛了。

放下電話后，王超雙手托腮坐在床沿。

真是造物弄人啊，當年離開廣東時，王超本來就是調整到湖北的。但調整到海南的安國平卻以海南太遠不方便管教孩子要求和王超對調，王超就到海南了。早知如此，當時不對調的話，現在不成了老湖北嗎。

王超走到掛著中國地圖的墻前，兩眼死盯著湖北那塊區域，心想：“都說天上九頭鳥，地下湖北佬，難道領導真的認為我是一個銷售人才，就像一塊金子，到哪里都會發光。”

王超是對一個未知世界有著獵奇心理的人，對于從來沒有涉足過湖北的他，想起母親在他耳邊唱過的《洪湖赤衛隊》，心中就泛起了馬上去湖北的沖動。再加上他又有硬碰硬、不服輸的性格，王超就開始雄心勃勃了。

于是他馬上先后給陳萍和蔡晴通電話，告訴他們：我調湖北了！

這回陳萍的反應可跟王超不同步，他說：“真沒勁，這中間還隔著個湖南，以后看你更不方便了。本來還打算明年到海南找你的。”

王超罵道：“你少來，我在海南幾年，也沒見你來一次，現在倒假模假樣跟我說這個。”

而蔡晴在電話里卻說道：“早叫你給領導送禮你不送，現在怎么辦？我以后一個人在深圳帶孩子做生意嗎？”

面對蔡晴的埋怨，王超只會說道：“不會的，辦法會有的。”

是的，不管以后出現什么事，辦法都會有的，但眼前要辦的事，就是要在離開海南之前，跟朋友們告別一下了。

首先他來到瓊州農機公司王植良那里。

王植良知道王超要去湖北后就說道：“對我們做代理商的來說，每年這個時候，都會有老朋友走，留也留不住……王主任，你打算什么時候離島？”

“明天吧，今天來就是給你辭行的，感謝你這些年對我的關照。”

“談不上什么關照，一年到頭沒幫你賣什么機。要不然你也可能不會調離海南。遺憾啊，這樣吧，我把王四海叫過來，中午我們三個本家小聚一下，給你餞個行。”

王超倒也不客氣，他笑道：“行啊，就到那年我們三個人第一次吃飯的地方吧。”

“第一次什么地方？我想想，哦——我想起來了，就是吃龜蛇大補湯的那里？行，沒問題，我現在打電話預定一下。”

然后王植良叫辦公室一個叫符麗花的小姑娘到餐館打個電話預定龜蛇大補湯。

挨到中午吃飯的時候，王四海到了，然后這三個王主任王經理王科長的就帶上符麗花一起到了他們原先吃過的那個餐館。

茶，還是鷓鴣茶；菜，還是龜蛇大補湯；酒，還是餐館老板泡的壯陽酒。

想到當時在座的余春和鄭麗宜現在不知在哪里？王超不禁有點唏噓。

王四海看著正倒酒的符麗花說道：“阿良，這靚女是你的秘書？”

“別瞎說，我一個科長還有秘書。她是從農機學校剛分來的大學生，以后是要跑業務的。王超如果不調走，我都準備要王超帶一帶，誰知他要跑了，害我壯志未酬哦！”王植良搖頭道。

王四海笑道：“你什么壯志啊？”

“什么壯志，利用我的后備力量，把你這個體戶整垮！”

王植良的話把大家都逗笑了。

“說的也是，阿超和廠家關系確實沒得說，只是我這廟小了，要不請你過來坐鎮。”王四海笑后說道。

“王總，你也跟著起哄，再說我都不好意思喝酒了。”王超說道。

“不過阿海你說的也是，王超認識那么多廠家，到湖北開個公司不是輕而易舉。”王植良說道。

說到開公司，王超就想到金三角，想到金三角，他就傷心。金三角，那才是他壯志未酬、折戟沉沙的鬼地方！

王超把杯中的酒一飲而盡說道：“開公司不容易啊，這點王經理應該是深有體會的。廠家熟市場不熟是不行的。我們在海南這幾個是因為市場不熟才湊在一起的……”

王植良接話道：“說的也是，一個市場不跑幾年是不行的。”

王四海問道：“阿超，你湖北有沒有現成的關系？”

王超兩手一攤說道：“兩眼一抹黑，一點底都沒有。”

“這樣吧，我給幾個朋友的號碼給你，他們都在湖北開公司，也是做我們這一行的。”王四海又對王植良說道：“阿良，你哪里有什么朋友？也給阿超介紹一下？通過這幾年交往，發現王超這人不錯，他不但對朋友實在，對單位也沒二心，不像我，敢炒單位的魷魚。”

王植良笑道：“你這話什么意思？是說我沒膽量辭職嗎？沒你這樣……”

“哎呦算我說錯了，你趕緊介紹一些關系給王超。”王四海打斷王植良的埋怨說道。

“嗯——有是有，都是農機系統的，但關系不是很熟，都是開會認識的。吃完飯回去我把湖北的號碼整理一下，要小符給王主任。”說完他接過符麗花遞給他的水煙筒。

看到王四海和王植良對自己那么友善，而在海南的這些歲月，自己并沒有幫到他們什么，王超于是端起剛斟滿的酒，站起來說道：“謝謝你們了，歡迎你們以后有機會到海南——不，到湖北來做客。”

說完，王超又是一飲而盡！

和王四海、王植良分別后，王超回到辦事處睡了一下。

醒來后想到還要給張建忠辭行，就下樓走到好花紅餐館門口時被劉小芳叫住，她遞給王超一個信封，說是一個靚女送來的。

王超拆開一看，原來是湖北農機系統的一些聯系人的號碼，想必劉小芳說的靚女就是王植良手下符麗花送來的。

到了張建忠那里，張建忠聽說王超要調湖北了，搓著手說道：“搞鬼，剛熟了就調走，我還準備明年再搞幾臺你的裝載機到越南去為國爭光……”

王超聽說“為國爭光”就啞然失笑：”怎么個‘為國爭光’？”

“你可不要想歪了，但如果你要往那方面想，我也沒辦法，只是你要‘為國爭光’，還真要你們宜工把裝載機搞好一點，我爭取幫你出口到日本，你到那里去為國爭光吧！沙揚娜拉，恰是那一低頭的溫柔……日本花姑娘的，大大的好！”張建忠哈哈笑道。

王超跟著傻笑一下后說道：“今天特地給你來辭行，明天我就走了，再次感謝你為宜工做出的貢獻，歡迎你有空到宜鄉去做客。”

張建忠看到王超馬上就要走的意思，就一把拖住說道：“你走什么？我看你滿嘴的酒氣，中午肯定別人請你喝了酒，別人請了難道我不能請嗎？”

見張建忠不像假客套，王超就只好恭敬不如從命了。

張建忠見王超坐下后就說道：“你別急，我打個電話叫老田來，晚上咱們好好喝一下。”

王超聽說叫田文學來，就更不想走了。王超本來是想拜訪完張建忠后，再抓緊時間去拜訪一下田文學，自從他用宜工裝載機換房子的手續辦好以后，還一直沒和他見上一面。

晚上吃飯的地方是在海口的母親河——南渡江。

南渡江邊有家做海鮮的酒樓，當張建忠和王超打的來到后，田文學和他的老同事、一個叫林龍海的中年人已在那里等候多時了。

大家坐定后，田文學拿著菜單，推著眼鏡架說道：“江西老俵，今晚你想吃什么啊？”

王超客氣的說道：“隨意隨意。”

“隨什么意？我看看，我眼睛近視，沒看到隨意兩個字。”田文學說道。

“王主任，跟他隨什么意？我來點！”張建忠搶過菜單說道：“為了讓王主任對海南再留下深厚的感情，我點和樂蟹、加積鴨、東山羊、文昌雞，海南四大名菜都上齊，怎么樣？”

同樣戴著眼鏡的林龍海五十多歲了，一副老持承重的樣子，他見張建忠只點四個菜，就說道：“到了南渡江，吃點南渡江的特產吧。”于是加了雞腿螺、刺鰍、黃骨魚湯，還點了兩道海南的野菜：鹿舌菜和水晶冰菜。

四個人，滿滿一桌山珍海味，讓王超不好意思的連說破費了。

田文學說道：“酒你們就不要做主了，喝什么酒我說了算！今天喝我家鄉的酒！”說著他拿出兩瓶汾酒來。

大家酒都斟滿后，田文學舉杯道：“祝賀王主任到湖北當宜工的‘封江大吏’，祝他在湖北旗開得勝，百尺竿頭更進一步！來，喝一杯！”

王超雖然是中午喝了酒來的，但面對田文學的盛情，想到以后不知何時才能謀面？就眼睛一閉，一口喝了！

田文學說道：“不錯，這江西老俵好酒量！”

林龍海卻說道：“慢點喝，吃點菜。”說完夾一塊羊肉放在王超的碗里。

平時王超是反感別人夾菜的，因為他有點自己都覺得好笑的潔癖。但這回面對林龍海的熱情，他感激的沖他笑了笑，并且當著他的面很快把羊肉吃下了。

王超吃完羊肉，用紙巾擦了一下嘴說道：“謝謝你們，就不知道以后什么時候還能這樣大家一起喝酒啊？

說完，他向各位一人敬了一口——不能再敬一杯了，因為再敬一杯兩瓶酒就不夠了，何況王超也喝不了了。

等王超敬完酒坐下后，林龍海說道：“王主任，不要說的那么悲觀，要見面很容易啊。我們是央企，在全國都有工地。湖北那地方潛力很大，你在那里熟悉以后，幫我們介紹一點活，我們就在那里設個公司或辦事處什么的，你不就可以經常見到我和老田嗎。”

“是啊，說不定沖著你在，我們就在武漢設個分公司，你來幫我們賣設備？”張建忠也跟著打哈哈。

“總之，競爭大，但商機也大，就看你怎么做？”田文學說道。

“謝謝你的指點。”

一天的時間，王超不知說了多少謝謝。

當把兩瓶汾酒喝完后，他們四人又喝了一箱啤酒。

王超滿以為酒喝完了，菜也吃得差不多了，可以握手告別了？誰知張建忠又來事了，他說今晚田總還安排晚上唱歌。

于是不管王超怎樣婉拒，拖著王超打個的士又跑到皇冠歌舞廳了。

葉梅見王超一行來了，就帶入一個包廂，叫來小姐來陪唱。

但王超已經開始醉了，那里還想要什么小姐？只是躺在沙發上、醉眼朦朧地聽他們三個輪番為他“獻唱”。

也不知他們唱了多久？葉梅進來了，她把王超拉起說道：“聽說你要離開海南了，什么時候走？”

王超說道：“就這幾天。”

“那好，我唱首歌給你送行吧。謝謝你在海南歲月里對我的關照。”

說完葉梅拿起話題唱起了現代歌舞劇《紅色娘子軍》里的歌：

萬泉河水清又清

我編斗笠送紅軍

軍愛民來民擁軍

軍民團結如一人

……

這首歌王超聽來很熟悉，那是他小時候常聽母親唱的歌。

隨著歌聲流淌，王超想起了萬泉河、五指山、天涯海角鹿回頭……

海南啊，怎么現在開始如此不舍！

葉梅唱完以后，張建忠對王超說道：“葉梅都獻歌一曲了，你不唱就不準回去！”

王超于是跌跌蹌蹌幾步說道：“唱《人在旅途》吧？”

于是他懷著激動的心唱道：

從來不怨命運之錯

不怕旅途多坎坷

向著那夢中的地方去

錯了我也不悔過

人生本來苦惱已多

再多一次又如何

若沒有分別痛苦時刻

你就不會珍惜我

千山萬水腳下過

一縷情絲掙不脫

縱然此時候情如火

心里話兒向誰說

我不怕旅途孤單寂寞

只要你也想念我

我不怕旅途孤單寂寞

只要你也想念我

只要你也想念我

從來不怨命運之錯

不怕旅途多坎坷

向著那夢中的地方去

錯了我也不悔過

人生本來苦惱已多

再多一次又如何

若沒有分別痛苦時刻

你就不會珍惜我

千山萬水腳下過

一縷情絲掙不脫

縱然此時候情如火

心里話兒向誰說

我不怕旅途孤單寂寞

只要你也想念我

我不怕旅途孤單寂寞

只要你也想念我

只要你也想念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