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超忙說道：“見笑，我當時是吹牛，喝酒真不行，要說喝酒，我還真沒見過老領導郭總醉過！”

甘福局長馬上回應道：“對對對，郭總是省局領導，酒量一定不差！況經理，快找家有特色的農家餐館……”

甘局長的前倨后恭，自然讓郭圣斯感到把面子挽回來了，但嘴上還客氣道：“我退休了，不是什么省局領導。”

“退休了也是省局領導，請，別客氣。”甘局長客氣地說道。

于是一行人跟著甘局長的車來到了一家在縣城郊區的農家餐館。

在況經理忙著點菜時，甘局長對王超說道：“王總，你這樣放著科泰不賣賣路通，路通是不是利潤更高啊？”

王超愣了一下笑道：“不管做哪家利潤都有，但這回是朋友的事，能幫就幫一下。”

其實這個單子，不論是做科泰的還是做路通的，對王超來說都沒有利潤可言。做路通的充其量讓李曉明感激一番，而做科泰的，蔡晴吭都不會吭一聲。

就在甘局長沖著楊建洛說“等下你可要好好敬人家王總一杯”時，王超的手機響了。

電話是蔡晴打來的，這個電話，是離婚以來第一次打給王超的。

“我說你王超，做事不要做那么絕好嗎？”

“我什么事做那么絕？”

“你不要給我裝糊涂，畢磊在十堰那里談了一臺壓路機，你憑什么去搞破壞？”

王超一聽，趕緊走到一邊小聲說道：“你怎么亂說話，這臺壓路機是人家路通先簽了合同的，要說搞破壞也是我們搞破壞！這畢磊怎么惡人先告狀？”

“你別跟我扯畢磊，你既然壞事做在前面，就不要怪我不客氣了。從下個月起，你那八千塊錢的生活費停發！”

“停發就停發，你嚇唬誰！”

“行，這可是你說的。”說完蔡晴就把電話掛了。

一分錢沒掙，還把八千塊生活費給擼了，這也是令人郁悶的事，但王超回到座位，還是強作歡顏的對甘局長說道：“今晚算我請，甘局，你想喝點什么？”

“你這說的什么話？到我這里還要你請客，我們十堰人丟不起這個面子。”甘局說道。

這時王超的手機又想了，王超低頭一看，還是蔡晴的，王超皺起眉頭不接蔡晴的電話了。

但電話就一直響著……

郭圣斯煩了，對王超說道：“誰打的電話？你干什么不接？”

王超本想回答是廣告電話，但又怕電話這樣一直打下去，就回答道：“是蔡晴的，我出去接一下。”

王超走到外面把蔡晴的電話接通后，只聽蔡晴說道：“是不是做了虧心事電話都不接了？”

“我現在陪領導吃飯，你有什么事快說？”

“陪領導吃飯，你是在陪領導喝慶功酒吧？我告訴你王超，你可以不管香滿路公司，可以不管王思伊，但我是會管的！剛才我說停發你的生活費，這錢我會留給思伊以后讀大學的。我不會像你這個沒良心的家伙，為了那個婊子，連自己的女兒都不要！告訴你王超，做事你要講良心啊！”蔡晴說完又立馬把電話掛了。

王超這回耷拉著腦袋坐回座位，強作歡顏都不行了，只是兩眼無神得看著況龍經理在給他倒上滿滿的一杯酒。

甘局長看到王超不快活的樣子就問道：“王總，誰惹你不開心？”

郭圣斯同情地說道：“是他的前妻，香滿路公司的老板。”

“哦，王總離婚了。要命，剛才在路上香滿路公司的畢經理打電話給況經理，我就對況經理說，跟他講，就說你們老板要賣路通的……嘿嘿嘿，我哪里知道王總離婚了，并且跟前妻是競爭對手。”

“我才不想和香滿路公司競爭，香滿路公司是我——對了，和楊建洛一起創辦的，我怎么會跟香滿路搶食！”王超苦笑道。

楊建洛見王超把他扯進去了，哈哈一笑說道：“沒錯，香滿路能有今天，我也有汗馬功勞，王總不敢搶我我敢搶！”

安靜聽到楊建洛的話心中有點堵，心想沒見你這樣得寸進尺的，就算香滿路公司跟你沒關系了，但香滿路在老板心里分量肯定還是有的，老板都說不跟香滿路搶食，你憑什么搶？但話說回來，如果以后碰到香滿路公司繞道走也不是事啊？于是問道：“王總，你意思是說以后凡事香滿路公司介入的單子我都不能做嗎？”

“原則上是這樣。”王超回答道。

安靜不說話了。

但郭總說道：“今天這事也就算了，算幫楊經理一回。但以后還是在商言商，你王超和你前妻的事自己搞定，不要影響安靜發財！”

郭圣斯的公道話讓安靜頗為感動，心想有郭圣斯在，大問題是出不了的。

而王超自然知道郭圣斯說這話的良苦用心，他說道：“郭總，你別說了，我心里明白。”王超雖然嘴上說明白，其實心里亂得很。他想了想又言不由衷說道：“這世上生意是做不完的，一個香滿路還會把我餓死？”

“王總，話可不能這樣說，這世上的生意做不完的那是相對而言，現在是信息時代，一家單位買設備半個世界都知道了，你競爭都來不及還主動放棄市場，這不是笑話嗎？我想你這樣做蔡晴也不會感謝你的。”郭圣斯說道，

郭圣斯言辭里不無奚落的味道。其實他說這些話多少也代表自己的意思，畢竟他現在和王超在一條船上了。

況龍經理卻笑道：“人家王總是念及舊情才網開一面啊。好了，不說這些了，郭總，這是我們當地的特產馬頭羊，你先喝點湯嘗嘗……”

王超邊喝湯邊苦笑道：“什么念及舊情，我只是不愿看到香滿路和直方大相互廝殺讓別人看笑話而已。”

正說著，王超的手機又響了，王超一看，還是蔡晴的，這下王超臉色開始慍怒了，他不耐煩得對郭總小聲說道：“又是她的！”

郭總搖搖頭說道：“這女人怎么沒完沒了了，你快去接吧！”

王超只好再次離開座位走到一邊接通了蔡晴的電話問道：“你又有什么話要說？”

“沒什么，我是想啊，你這回把我生意搶去了，身上不就有錢了嗎？你有了錢就可以大大方方買火車票去宜鄉見臭婊子了。”

“我去宜鄉管你什么事？”

“當然不管我什么事了，我只是想啊，你去了宜鄉，就可以兩男共一妻，那姓梅的睡左邊，你睡右邊……”

王超再也聽不下去了，便狠狠的罵了一句：“無聊！”

這回王超不是掛電話了，而是直接關機！

當郭圣斯看到王超坐下后，用紙巾擦了擦嘴角的油漬說道：“這樣的女人，我碰到都會離！”

“有意思，吃個飯電話還打不停，搞得離婚像沒離婚一樣，人家是不是想和你復婚哦？”甘局長笑道。

王超只得長嘆一口氣說道：“隨你們怎么說。”

接下大家開始鬧起酒來，觥籌交錯之際，王超的酒風讓甘福甚為欣賞，不知不覺就和王超“纏綿”上了，這樣一來，就讓郭圣斯倍感冷落，他這冷落還來自他去洗手間打了幾個電話給其它公路局的一些領導，那些領導要嘛說在外學習，要嘛說工地忙著，就沒有聽到說“老郭你來了，快過來吧，我們備上好酒等著你呢？”

想當年郭圣斯下去，那次不是局里領導班子一起上陣，在酒桌上以他為中心把風頭占盡。

可現在卻……

幸好王超注意到了這一點，就想湊到郭圣斯身邊喝上幾口，誰料王超剛想起身，又被已經有點醉意的甘局挽著他的脖子再來幾口……

這個甘局也是性情中人，他看到王超幫朋友那么實誠，就從心眼里喜歡上王超了。于是和王超直來直去的全然沒有注意郭圣斯此時心中的落寞。

王超沒法，就沖著楊建洛努努嘴，意思要他陪郭圣斯喝點。可當楊建洛舉杯走到郭圣斯面前時，郭圣斯就正好把楊建洛當了個出氣筒，他說道：“你來喝什么？幾年看不到你人影，你還牛叉了！是不是看到我們物資公司這幾年不統一采購了，就認為我老郭沒用了？哦，現在有事了，就曉得打電話找我們！一邊去，不跟你喝！”

楊建洛霎時臉通紅通紅的。

安靜趕緊站起來準備給郭圣斯敬酒，郭圣斯卻說道：“你不開車嗎？喝什么酒，放下！”

嚇得安靜趕緊把酒杯放下，一口都不敢喝了。

王超見郭圣斯發這么大的火，趕緊說道：“甘局，不得了了，我們一起快敬郭總一杯，要不然你以后到武漢酒都沒得喝的。”

這下甘局好像有點反應過來了，于是叫上況龍經理，跟著王超敬了郭圣斯一大口。

酒是喝了一大口，但郭圣斯心情還是不通暢。他想到甘局給他敬酒都是王超提議的，可見自己在甘局心目中的位置就是這么回事了。他由此又想到下午剛進甘局辦公室時看到的甘局那張冷淡的臉，又想到剛才打的那幾個電話，頓時感到自己和王超合作是不是當初想得太樂觀？如果照這情形發展下去，自己可能不但幫不上王超什么忙？還可能因為自己的出現，別人會說退休了不在家里好好呆著還在外面搞三搞四……再想到王超對香滿路公司那種態度，郭圣斯心中頓生退意了。

酒局結束后，甘局要況龍帶客人到酒店住下，然后和郭圣斯、王超等人握手告別了。

在酒店登記開房時，王超問郭圣斯：“郭總，我們明天幾點出發去神農架？”

“去神農架，去什么神農架？”

“不是你說去神農架嗎？”

“哦，我忘記了，算了，這回不去了，我們還是回武漢吧。”

郭圣斯一走進客房就臉也不洗的躺在床上，但他睡不著，滿腦子都是白天發生的那些令他不愉快的事。

郭圣斯是個自尊心很強的人，今天所發生的事讓他清醒的認識到，要想人前人后活得有尊嚴，登上王超這條船是不行的。因為王超這條船充其量是條破船了，與他離婚之前是不能同日而語了。

現在的王超，跟《沙家浜》里的胡傳魁胡司令都不如，人家起家時還能“想當初，老子的隊伍才開張，總共才有十幾個人、七八條槍……”可王超，就一個安靜，還有什么？

現實是殘酷的，別看王超還有不少廠家的支持，可這都是表面的，一旦讓那些廠家知道王超目前的處境，還會不改初衷的支持王超嗎？就像現在的郭圣斯，人一退休，不就出現了人走茶涼的端倪？

可問題是，郭圣斯感覺到了世態炎涼，但王超看樣子還沒有感覺到，就憑今晚酒桌上王超一派意氣風發的樣子，好像觸目所及，世界還是他的。

如果一昧的讓王超繼續這樣意氣風發下去，萬一出現他預測不到的困難，他能挺過去嗎？

胡傳魁有難，尚且有個阿慶嫂把他水缸里藏，可王超有難，還有誰能幫他？

剛心生退意的郭圣斯自然想到想到這些，不禁感到有點慚愧，但他又知道，不在“廟堂”之上的他，目前也只能慚愧了，除此以為他真不能幫上王超什么了。

可郭圣斯心里仍是不甘，心想和王超兄弟一場，如果不能親力親為的拉兄弟一把，借助他人之手行不行？由此他想到了應急處的周輝。憑他的關系，加上周輝對王超的良好印象，應該沒問題。可這又不足以讓王超這條破船撐到他所希望的彼岸，因為公路改革權利下放，很多事周輝是不能越俎代庖，否則是容易犯錯誤的，可不能因為要幫王超這個兄弟又害了周輝那個兄弟。

看來真要幫上王超，就要拿起“放下飯碗還夾肉”的念頭到公路學會去試一試了。

公路學會屬學術性群眾團體。它對公路系統是沒有行政權力的，但它的人員組成卻不可小覷——大都是退休了的交通口的各部門領導，不用明說，他們一旦發揮余熱，能量是有的。

郭圣斯剛退休不久，中南公路局的毋局長就曾建議他去學會搞個副秘書長充實一下退休的寂寞生活。可當初郭圣斯想到王超這一頭，一口就回絕了，現在想來似乎有點草率了。

沒錯，只有去公路學會才有機會幫王超一把！

想到這，郭圣斯準備打電話給毋局長勾兌一下，在打開手機時，郭圣斯暗自好笑，心想上輩子可能欠了王超的，要不怎么會一不求名二不求利的這樣幫著一個江西老表。

和當年在內蒙古呼和浩特開會的那晚一樣，當李護華為王超的銷售命運操心時，王超萬事不想的睡大覺！這回當郭圣斯為他將來禪精竭慮時，他又是大睡一場，連夢都沒有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