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常林的一臺50裝載機、一臺20噸單鋼輪壓路機、一臺165平地機和一臺挖掘裝載機卸到香滿路公司門口時，立即吸引了一些路人的目光。

王超叫蔡晴寫收條給送貨司機時，蔡晴問道：“來這么多機械，我們要付多少運費啊？”

王超回答道：“常林廠不需要我們付運費。”

“連運費都不要我們墊？嘖嘖，你們宜工跟人家常林比起來……呵呵，不說了。”說到這，蔡晴又嚷起道：“對了，上次你們廠一個姓張的司機，一臺車拿了我兩次運費，我問他總拖著不給！這樣的廠，怪不得會倒閉！”

“他賴運費跟廠里有什么關系，誰叫你記性不好，讓人家蒙。還怪什么宜工廠，宜工廠虧待你了？”

王超只要聽誰說宜工不好，就會跟誰急起來。

蔡晴冷笑道：“我倒沒什么，都說打狗看主人面，他蒙我，還不是不把你當回事。”

常林的機械到了，王超心情本來好好的，這一下全讓蔡晴給攪了。

好在這時王超的手機響了，他才得以不再和蔡晴為不開心的事嚼舌頭了。

電話是陳萍打來的，他說他已經通知高明了，明天他會來武漢檢查工作，他要王超明天不要走遠，他要和王超見上一面。

這回陳萍是以領導的身份來武漢視察，電話里那口氣讓王超感覺他還真把自己當領導了。

第二天下午三點多鐘，陳萍在高明、段煉的陪同下，來到了王超的香滿路公司。

到底是當了領導，陳萍的肚子已經微微挺起來了，兩手放在后面邁著八字走進王超的辦公室。

在這方面蔡晴倒給王超面子了，她給一間大大的辦公室供王超獨自使用。自己反而擺一張桌子在王超辦公室門口辦公，搞不清的還以為蔡晴是王超的秘書或文員。

門是蔡晴開的，她笑臉相迎得把陳萍引進來說道：“陳總，好久不見，歡迎，歡迎。”

王超一看，全不管陳萍后面有跟著他的手下：“耶耶耶！你還不得了了，官不大，走起路來倒官氣十足，你在嚇我嗎？”

陳萍把小腹收了收，笑道：“當著你老婆的面我就給你面子吧，我給你敬個軍禮，如何？”

“去你的，你不在我面前走路同手同腳就行！”王超奚落道。

“你又來了，你不就是會拿這個來取笑我？”

在部隊新兵訓練時，陳萍因為同手同腳走路，沒少讓王超取笑。

蔡晴說道：“陳總，你先坐，我去倒水給你們……”

“你忙，沒事。對了，段煉，你幫著端水去！”

然后陳萍就在辦公室四處看了看，打量了一下擺設后說道：“這辦公室不錯，比起我的氣派多了，只是墻上少了一些字畫，缺少了點雅味……”

他忽然看到書柜里有個常林壓路機模型，就拿出來觀看一下，然后像拿自家的東西一樣交給正身后的高明：“你先幫我拿著，這東西我喜歡！”

“你喜歡就是你的，你是強盜么？”王超搖頭道。

這時劉小芳和段煉端著茶水進來，劉小芳問道：”超哥，嫂子問今晚吃飯在哪里安排？”

“都跟你說過了，以后在這些外人面前，不要哥啊嫂的叫，你怎么又忘了。”王超說道。

劉小芳的臉紅了起了：“哎呦，叫習慣了，不好意思。”

看到劉小芳離去的背影，陳萍說道：“你真會說，我也是外人？”

“你不是外人還是什么人？他媽的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就拿我開刀……”

陳萍見王超說話開始不把門了，就對高明和段煉說道：“你倆出去轉一下，我和王總談點事。”

陳萍拉著靠背椅坐下，對王超說道：“怎么，對我撤你的職有意見？”

“一個電話就把我搞定，你這官癮可是過足了啊？”

“王超，有些事情我不好明說。反正現在廠里的形勢不太好……這個時候把你撤了，興許對你是好事啊。”

“對我是好事？嗯，我想想，不錯！是好事，要不是你如此大義滅親，我哪里能夠這樣大張旗鼓的開公司，門口還擺常林的裝載機和壓路機，呵呵，這樣看來，我還要感謝你才是。”

王超的話讓陳萍感到還是有點酸酸的，知道他心里還是有點疙瘩，但他不想再過多解釋，只是說道：“現在廠里開始惡性循環了……”

“什么惡性循環？”

“你看看，現在廠里財務部門一天到晚催我們銷售部門回款，但銷售部門收錢又因為產品故障率高而收不到錢，收不到錢，財務部門哪里有錢給供應部門買配套件。供應部門沒錢進配套件而廠里又等著裝機，只好去找一些小廠，賒賬進一些小廠的配套件，故障率也就跟著來了……”

“別說了，聽到都煩！按你現在說，廠里過了今天就不知明天的事了？”

“我看差不多，我覺得我可能要當宜工南方銷售總公司的‘末代’總經理了。”

王超不想再聊這些晦氣的話題，就問道：“那你這次出來，主要是做什么？”

陳萍說道：“在家老挨領導罵，就找了促銷和催款的理由。我到你這里來，主要是跟你打個預防針，賬目要搞清楚，廠里可能會派清欠辦的出來對賬，一旦有事，直接交法院。如果到了法院，那就難看了。”

王超聽到對賬兩字就腦袋嗡嗡的了。因為生性不愛管錢的王超他連賬本都沒看過。那些賬啊錢的全由蔡晴一手掌控，偶爾心血來潮想看賬本，蔡晴就嗆他幾句：“這有什么看的，你只會喝酒，這賬本你看得懂嗎？”

想到自己是看不懂，王超也就笑笑揮手作罷，該干什么去干什么了。現在聽說要對賬了，王超第一個就想到了余良海那十萬塊錢，這叫他腦袋如何不會嗡嗡的……

陳萍看到王超不說話，就問道：“你和廠里的賬沒問題吧？”

“應該沒問題，賬都是蔡晴管，我明天過問一下。”

正說著蔡晴推門進來，她先和陳萍打了聲招呼后問王超：“剛才劉小芳問晚上吃飯怎么安排你也不跟她說，你現在怎么安排？”

“就到漢口艷陽天，漢陽沒什么吃飯的好位子。”王超答道。

陳萍聽了搖手道：“都是自家人，我看就沒必要跑那么遠吃飯了——不是說武漢的小龍蝦有名嗎？你們附近的菜市場有沒有賣？買點來自己做更實惠。”

蔡晴馬上說道：“有有有，我現在就去買。”

“你叫劉小芳買就行了，為什么什么事都自己做？”王超問道。

蔡晴白了一眼王超：“你好好陪陳總，這事你別管。”

等蔡晴出去后，陳萍問王超：“你現在和她過得怎么樣？”

“還能怎么樣？女兒都幾歲了，就這樣過日子唄。”

陳萍看到王超有點落寞的樣子，想了想還是問道：“你心里現在是想辛藝多呢還是黃中英多？”

“兩個都不想——人家都不要我了干嘛還想？”

坐在辦公室里煩悶，王超就提議到門口站一站。

他們走到常林樣機旁邊，陳萍仔細看了看，情不自禁地夸道：“光從焊縫來看，人家做的東西你就不得不服。”

“我們廠里不也買了進口加工設備嗎？”

“一言難盡，有些事情誰說得清。”

這時高明和段煉走了過來，陳萍對他倆說道：“你們聽好，王超是我的鐵哥們，今后他又什么事，你們要隨叫隨到，不能耽擱，聽清楚了嗎？”

高明說道：“聽清楚了。”

但段煉卻老實，他說道：“王總現在都賣常林了，我們也要幫他賣嗎？”

陳萍忍住笑說道：“我只要你們凡事聽他的，至于其它的我什么也沒說。”

“得得得，你少在我面前打官腔，段煉、高明你們去聊，不要走遠了，等下就吃飯。”王超說道。

這時，一輛出租車緩緩停在路邊，車門打開后，下來一個挎著包、身材高高的中年男子，緊接著又下來一個剪著齊耳短發的中年女子。

他倆快走到陳萍和王超跟前時，陳萍才看清：“你不是李總嗎？”

王超定睛一看，果然是洛建廠的李曉明來了。

多年不見，大家自然相見甚歡，于是賓主一起坐到了王超辦公室。

大家剛坐下，李曉明就介紹那齊耳短發的女子，說她是一拖負責銷售推土機的經理，叫李媛媛。

李媛媛給王超和陳萍邊遞名片邊說道：“歡迎二位有空到我們洛陽來看牡丹……”

李曉明馬上打斷道：“哎呀，一來就說牡丹牡丹的，我這回來可是找王總談合作的，別打岔。”

王超看著李媛媛的名片笑道：“李媛媛，李總，這是你妹妹嗎？”

“算是吧，王總，我們合作行嗎？”李曉明回答道。

常林有壓路機，再找一個生產壓路機的廠家豈不自亂陣腳。王超笑道：“來我這里喝酒還行，談合作你可找錯了門。”

“我眼又不瞎，怎么會找錯門，沒錯，找的就是你。”李曉明說道。

“你手下楊建洛不是找春秋公司合作的嗎？”

楊建洛自從和香滿路公司終止合作后，王超就很少見到楊建洛了，他說楊建洛和春秋公司合作，純粹是瞎蒙瞎說。

果然李曉明回答道：“什么春秋公司？我不知道，但我現在也不在洛建了，我出來了……”

“你出來單干了？”陳萍問道。

“人家沒有，人家現在是職業經理人，在路通廠做銷售老總了。”李媛媛說道。

“路通，路通是家什么廠？我沒聽過。”王超問道。

李曉明正要解釋時，蔡晴提著一袋小龍蝦進來了，見到一屋子的人說道：“又來客人？”

李曉明見是蔡晴，連忙打個招呼：“弟嫂，還記得我嗎？”

蔡晴愣了一下后笑道：“原來是洛建廠的李總來了，你可是稀客啊，歡迎歡迎。”

王超隨即說道：“蔡晴，你看李總他們來了，這小龍蝦肯定不夠，還是到外面吃算了。”

“行啊，那你們就到外面吃吧。”她又對王超說道：“你出來一下，我有話對你說。”

王超跟著蔡晴走出來后，蔡晴隨手把門掩上對王超說道：“來客人也不打招呼，害我買這么多龍蝦。你還要我讓劉小芳買，你不怕她從中搞鬼？”

“你把人家想到哪里去了，這點龍蝦能搞什么鬼？”王超扭頭就想進去。

誰知蔡晴拉住王超說道：“我話還沒說完呢，我跟你說，出去喝酒省著一點，都是一些廠家，你要搞清楚，是他們求我們，而不是我們求他們！”

王超聽到這話，真是無言以對，他張了張嘴想說什么？結果什么也沒說就推門進辦公室了。

王超進了辦公室后，強忍不快裝出一副笑臉道：“走，我們就到附近找一家餐館喝酒去！”

加上高明和段煉，王超再叫上李光輝和鄒衛軍，一行八人就往一家餐館走去。

王超和陳萍、李曉明走到最后。

李曉明對王超說道：“你老婆不來？”

王超說道：“公司還有一大堆事，她不來。”

“哦，我包里還有一個唐三彩，是專門帶給她的，感謝那年她為我追回那筆款。”李曉明說道。

想到人家廠家還這樣有心，又想到蔡晴剛說的那些話，王超真為蔡晴感到丟人。

李曉明看了前后沒人又說道：“等下吃飯人多嘴雜，我現在先把事說一下。我在洛陽就聽說你開公司了，這回一看你的場地，不錯！怎么樣，做做我路通壓路機的代理吧？”

王超回答道：“你都看見了，現在常林的壓路機都停在我這里了，我怎么好做路通的。”

“你就常林的單鋼輪和膠輪，對了，還有靜碾，他們也就這些。其它的你就做我的吧。”李曉明說道。

王超還沒有回答，陳萍插嘴道：“王超，你現在是栽了梧桐樹，不怕金鳳凰不來啊，沒想到你還成了香饃饃，還有人求你了。看樣子，你還真應該感謝我把你的職撤了！”隨即他又對李曉明說道：“別管他，我替你做主了，把壓路機發過來吧！”

王超還是有點猶豫：“放我這，就怕幫不了你。”

李曉明急了：“兄弟你可要給點面子，你不幫我誰幫我。再說，我們路通的壓路機品種全，性價比又高，賣路通，你絕不會吃虧的。”

王超還想再考慮一下，就沖著前面走的李媛媛努努嘴問道：“李總，你帶著美女這是從哪里過來的啊？”

“我是從海南回過來的。和王四海簽了代理協議后就一路北上到你這的。”

“哦，王四海還好嗎？”

“好，王四海好，王植良好，還有那個張建忠也好，還有一個更好的。”

“更好的，誰？”

“你猜。”

“不猜，說！”

“謝君。”

“謝君，他怎么更好？”

“人家現在離開徐工了，自己在海口開公司，代理徐工全系列產品！王四海對我說，后生可畏，不出幾年，謝君就會成為海南工程機械的大哥了。”

王超大為驚訝：“沒那么神吧？”

“神不神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是不會賣我的路通了。現在只有你才能賣我的路通。”

媽的，又轉回來了。王超苦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