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 迷神記(定柔三迷系列之三)
- 施定柔
- 6340字
- 2018-11-19 16:11:25
就這樣,丁丑年夏六月,子忻再一次滿懷忐忑地推開竹梧院那道刻著青藤的垂花門,滿園的花香和一地的竹影絲毫不能帶給他快樂,他心跳如鼓,卻又決心已定。
不論父親發多大的脾氣,潛龍齋他是絕不會再去了。
其實他早就聽說過父親的脾氣很大,只是從沒見過他發脾氣,也想象不出他發起脾氣來會是什么樣子。是以心下存著一絲僥幸。
這一年夏季慕容無風還未從子忻那次手術中恢復過來。他心脈格外虛弱,稍一用力便頭昏眼花,心跳不已,一天中倒有大半的時間不得不臥床靜養。除了批閱醫案,偶爾去一下診室之外,絕少見客。
子忻掀帳走到父親床邊,見他半臥在床瞑目養神,便低低地叫了聲:“爹爹。”
慕容無風抬起眼,看見兒子,道:“什么事?”
“我今后……可不可以不去學堂?”他小心翼翼地請求。
“哦?昨兒你母親已代你去向黎先生陪了禮,他不會怪罪你的。”慕容無風淡淡地道。
“我不喜歡黎先生。”
“不喜歡黎先生?”慕容無風哼了一聲,道:“那你喜歡誰?”
“我喜歡爹爹。”他道:“我要學醫。”
“嗯,知道了。你不用去學堂了,以后每天到我這里來罷。”像往日一樣,慕容無風半閉著眼傾聽著,平靜溫和地答應了兒子的請求。
“好的,爹爹。”子忻笑逐顏開,“您渴么?我去給您泡杯茶。”
“仔細燙傷了手。”
“不會。”他興高采烈地走到隔壁茶寮里煮了水,規規矩矩地給父親泡了一杯茶。坐在一旁陪他說了一會兒話,慕容無風道:“以后你每日辰時三刻過來,上午《內經》,下午《脈經》,晚上《本經》,你看可好?”
“挺好。”
“《本經》三十一卷,你每兩天背誦一卷,應當不是很難罷?”
“爹爹,我不神童。”子忻趕緊申明。
“所以我才酌情減量。我以前是一天背誦一卷的。”
“可是,那樣的話,我還會有玩耍的時間么?”
慕容無風搖頭道:“我看沒有。”
頓時,頭頂上的每一根頭發都要豎起來了:“爹爹,我不干!”
“不干也得干,這只是個開頭。”慕容無風悠然地呷了一口茶,將一本厚厚的書遞給他:“這是《本經》的頭三卷,把第一卷前半部記下來,今晚便來這里背給我聽。若有不認得的字,查字典或問你姐姐都行。”
子忻一看那書雖有些黃舊,卻保存得十分齊整,上書“經史證類備急本草”八字,方知自己才離虎口又入狼窩,與竹梧院相比,潛龍齋只怕就是天堂了。
就這樣灰頭土腦地走出門去,子忻心中郁悶難當。在長廊上發了一會兒呆,正遇到一幫下學的子弟在湖邊歡鬧,劉駿看見他,遠遠地趕過來道:“子忻,你今天又逃學了!”
“我不去家塾了,以后跟著我爹讀書。”
“你爹兇么?”
“原以為他不兇的,現在看起來好像很兇。頭一天就要我背厚厚的一本書呢。”
“馬房里正空著呢,你想不想去看馬?”劉駿忽然道。
子忻把書往懷里一塞,喜道:“咱們可以騎馬么?”
“就算不能往外跑,至少也能在馬上坐一會兒。”
子忻一聽,心花怒放:“咱們現在就去吧!”
兩人偷偷摸摸地來到馬房,見房內空無一人,只有幾匹黑馬靜靜地嚼著草料。兩人放下心來,開始閑聊,子忻問道:“阿駿,你會相馬么?”
“怎么不會?馬有三十二相。”一提起馬,劉駿立時得意起來,臉上的兩個酒窩深得可以藏下半杯酒去,“三十二相眼為先。眼似垂鈴鮮紫色,白縷貫瞳行五百。斑如撒豆不同看,面顱側擊如鐮背,鼻如金盞可藏拳。馬口須深牙齒遠,舌如垂劍色如蓮。食槽寬闊腮無肉,咽要平分筋有欄。項長如鳳須彎曲,鬃毛茸細要如綿。膝要高,蹄要圓,身要平,肋要緊;臥如猿落,尾似流星……”
子忻哈哈大笑:“瞧你幾里骨碌的,有這么多講究么?”
“可不!我爹說,馬是火畜,天性怕濕。所以要養在像這樣干燥的地方。看馬的時候,頭要高駿,面要瘦而少肉。馬耳要小,耳小則肝小而識人意。馬鼻要大,鼻大則肺大而能奔跑。馬眼也要大,眼大則心大,見猛利不驚。此外要腎小腸厚,胸膛平闊,肋骨過十二條才是好馬呢。”前面他一串馬經背下來,又快又流利,見子忻聽不明白,便又不得不撿重要的幾條解釋了一番。
子忻摸著光溜溜的馬背,早已聽得心曠神怡,嘆道:“為甚么我爹爹就不是馬夫呢!我要是能天天騎馬,該有多好!”
“噓!”劉駿不知從哪里搬來一個馬鞍,輕輕一掄,掄上馬背,腳一踩馬蹬,極利索地翻到馬上坐定,接過子忻遞來的手杖:“我拉你上來!”
子忻拉著劉駿的手,折騰了半晌方爬上馬背,坐在劉駿前面。正巧那黑馬抬起頭來,往后瞄了一眼,子忻嚇得死死地抓住劉駿的手不放。
“不怕,這是一等一的好馬,乖巧知人意,絕不容易受驚的。”
“我摸它的頭要不要緊?”子忻壯著膽子伸手過去。
“不要緊,我先摸給你看。”劉駿輕撫著馬鬃,那馬的脖子便像女子一般柔順地彎了過去。
兩只小手在馬鬃上摸來摸去,心中正歡喜得緊,那馬身忽然一抖。子忻嚇了一跳,道:“馬生氣了么?”
正在詫異間,忽見門外一道黑影,仙兒舉著一把菜刀向他們沖了進來。那馬性甚靈,一見刀影,便即騷動不安。
“媽呀!”馬上的兩個人見仙兒來勢不善,劉駿扯開馬韁,雙腿一夾,道:“快逃呀!”
那馬頗知人性,雙蹄一踹,蹬開馬欄,往前一縱,竟從仙兒的頭上飛了出去。豈知劉駿光記得拉開馬韁,卻忘了打開馬廄的大門。那馬只在廄內團團亂轉,仙兒一菜刀正中馬腿。那馬吃痛狂嘶,猛地一顛將馬上的兩個人同時顛了下來!
便在這一當兒,大門猛地踢開了,一個人影沖進來,只聽得一聲暴喝,一只大手牢牢地拉住馬韁,另一只手將握著菜刀的仙兒小雞般拎了起來。
這件事最直接的后果,便是劉駿挨了父親一頓好揍。到了傍晚子忻再看見他的時候,他伸出手臂讓他看上面的淤痕。
“子忻,以后我再也不敢教你騎馬了。”
“偷偷地也不行么?”
劉駿搖搖頭,一臉的淚痕。
“好吧。”
已近黃昏,子忻這才恍然想起父親晚上要問他的功課,嚇得連飯也沒好生吃,苦坐燈前背誦《證類本草》。酉末時分,他攜書來到父親床邊,慕容無風剛剛喝過藥,斜倚在床側,見到兒子,指著旁邊的一把椅子要他坐下來。
“書背好了?”
“差……差不多了。”
“差不多是什么意思?”慕容無風板著臉道。
“背得前面七八頁……只能背這么多。”
“背來聽聽。‘用藥尤如立人之制’,往下是什么?”
子忻兩眼一閉,誦道:“用藥尤如立人之制,若多君少臣,多臣少佐,則氣力不周。而檢仙經、世俗之方亦不必皆爾。大抵養命之藥則多君,養性之藥則多臣,療病之藥則多佐,猶依本性所主而兼復斟酌詳用,此者益當為善……”
慕容無風一連抽查數頁,子忻果然能誦,便跳至尾處,道:“《論語》有云,人而無恒往下——。”
原來子忻尤擅搶記,前面十來頁熟讀了三遍便了然于心,到了后頭不免遺漏漸多,一急之下,便啃起指甲,搜腸刮肚地想了半天,方結結巴巴地道:“論語有云,人而無恒不可作巫醫。明此二法……不可以權飾妄造。所以……所以……所以……”
慕容無風冷哼一聲,道:“所以什么?”
被這話一激,子忻嚇得又想出一句,忙接道:“所以醫不三世不服其藥,九折臂者乃成良醫,蓋……蓋謂學功須深故也。復患今之承籍者……今之承籍者……多恃名價,不能精心研習,實為可惜……實為可惜……唔……嗯……實為可惜……爹爹,背不出來啦!”
“背不出就到廊上去背。”慕容無風冷冷道:“黎先生一次罰你站幾個時辰?”
“半……半個時辰。”
“那你就到廊上去站著罷,背出了書再來見我。”
他沮喪地“噢”了一聲,磨磨蹭蹭地往外走。走到門口,又被父親叫住:“拿上蠟燭。今晚你若不把這剩下的幾頁背完,就別睡覺了。去罷。”
他走到屋外,靠著廊柱,一只手舉著燈燭,一只手拿著書,可憐兮兮,東張西望,看了一會兒螞蟻搬蒼蠅,背了幾句話,站了有一柱香的功夫,舉蠟燭的手便已酸痛難當。其狼狽之狀比起潛龍齋的時光更慘了十倍。方知自己雄心萬丈地嚷著學醫是個絕大的錯誤。一沾上學問二字,父親平日的溫和慈愛無影無蹤,雖不似黎先生那般厲言正色,其兇狠嚴厲不講情面之處只有過之而無不及。心中不禁大叫失策。正心煩意亂間,忽聽廊外一個小小的聲音叫道:“子忻!”
他探頭過去,見子悅扒在欄桿向她招手,便道:“姐,你幾時進來的?”
“先別問我,你為什么拿只蠟燭站在外頭?”
“爹爹罰我背書。”
“呆子,他說要你罰站,你便老老實實地站著?這里涼快,快坐下來歇一會兒。”
“爹爹就在里頭,我……我不敢。”
“我今天在黎先生的太師椅上放了一只大蛤蟆,嘻嘻,他一屁股坐下來,‘吧幾’一聲,氣得要命,差點兒把胡子拔光了。出門的時候我又在草上結了幾個絆子,可惜他一個也沒踩中……不然摔破鼻子才叫好呢。子忻,明天我和小謝他們要爬這座山,你也想去么?”說著便從懷里掏出一張小小的地圖,上面全是自己畫的山頭。有幾個已用紅筆打了個大叉,那便是已爬過了。
在子忻看來,這些山頭樣子全都一樣,只有位置的區別。不難猜測,有可能當子悅去爬一座山時,她實際上爬的是地圖上的另一座山。有可能她糊里糊涂在同一座山上爬了兩次反而把一座從未爬過的山從地圖上叉掉了。有時候她會回來告訴子忻自己發現了一座嶄新的山,認認真真地推敲了它的位置,補在地圖上。實際上,這座山亙古以來就在那里。增刪之后,子悅的地圖成了天底下最復雜的圖畫,里面有著數不清的記號和路徑,地圖的反面,又有炭筆寫下的數不清的注解,只有子悅自己才讀得懂。因為有這樣一張地圖,云夢谷的孩子們便默認了子悅在爬山這件事情上的權威地位,全都乖乖地聽從她的安排調遣。否則就有在半山里迷路,或被狼吞吃的危險。
這一切背著大人的陰謀,子忻無所不知,無所不曉,卻無法參加。孩子當中沒有一人的個頭大到足以背著子忻滿山走而不覺得累的。作為安慰,子悅總是從山里帶回一些紀念品。比如,一只刺猬,兩條蜥蜴,一小袋酸棗,掉在地上的松榛和橡子,或是幾顆死羊頭骨上弄下來的牙齒。當然,她總是說那是狼的牙齒。一群半大不小的孩子天沒亮就背著干糧溜出家門,鉆入深山。惹得焦急的大人們打著燈籠牽著狗滿山找。每一次回來都會有一個人背黑鍋承認是自己出的主意。輪到子悅的時候,慕容無風罰她在屋子里坐上一整天“閉門思過”。過不了幾個月,新一輪的行動又開始策劃。在云夢谷的孩子們心中,這偷偷出游便是一年中最有趣的節日,百禁不止。
子忻道:“我不去,明天還要見爹爹。”
“那你可要替我們好好地纏住爹爹和媽媽。不然,我們還沒到山下就給大人們抓回來了。”
“黎先生那里怎么辦?”
“我寫了一個假條,模仿爹爹的筆跡,你看,像不像?”
她掏出一張薄紙,上面歪歪歪斜斜地寫道:“小女晨起略有不適,祈假一日,望準。慕容無風。”
子忻趕緊搖頭,小聲道:“這字也太不像了罷?”
“爹爹發病的時候寫出來的字就是這樣子的,我寫的比他寫的還要好些呢。”
“可是現在都是媽媽在替爹爹寫字……”
“媽媽也有忙不過來的時候,是不是?”
“早晚要被發現的。”他嘆道。
“發現的時候我已爬完了山回來啦,大不了花一天時間在屋子里思過。”子悅眨眨眼睛,沖著他調皮地一笑。
兩人坐在廊下嘰嘰咕咕地說話,冷不妨身后一個聲音道:“子悅,原來你在這里?可害得我一頓好找。”兩人慌張地回過頭,看見荷衣正從門外走進來,摸摸兩個孩子的腦袋,道:“子悅進屋來,我們有話問你。”
子忻緊張地看了姐姐一眼,子悅卻微微一笑,滿不在乎地站了起來,道:“好呀!”
……
子悅走進屋子時,看見父親已經坐在他常坐的書桌旁。母親坐在他的旁邊。
他們總是在一起,子悅心里想道。
“子悅,你弟弟從明天開始在我這里學醫,你若也不喜歡黎先生,明天就和子忻一起來學吧。”慕容無風不動聲色地看了女兒一眼,淡淡地道。
“爹爹,誰說我不喜歡黎先生?我很喜歡啊。”子悅故作驚訝。
“喜歡還把一只青蛙放在他的椅子上?”
“那是青蛙自己跳上去的!”
慕容無風臉一沉,子悅嚇得將脖子縮了回去。
荷衣道:“子悅,跟爹爹學醫不好么?將來也像吳大夫一樣在神農鎮里坐診行醫,人人敬服。”
子悅道:“我不喜歡學醫,再說,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荷衣怔道:“什么事這么重要?”
“嫁人!”
這話一出口,夫婦倆嚇了一跳。沒等回過神來,子悅接著道:“鳳媽媽說,女人長大了只有一件事最最要緊――那便是嫁個好夫婿。現在雖離我十五歲出嫁還早,但這等大事,當然想得越早越好。爹爹媽媽,我現在一共有四個候選人,難得您們今天有空,正好替我謀劃謀劃。”說罷,將一個小冊子捧上去,道:“這便是你們未來女婿的畫像。”
畫冊打開,頭一頁便是一張瘦長如葫蘆的小臉,蘑菇一樣散開的頭發,綠豆一般的小眼,臉頰上幾點雀斑,笑起來時露出兩顆虎牙。
子悅道:“這是謝從龍哥哥,他下了學就陪我玩,我的話他全聽,雖然長得矮一點,不過我不在乎。”
慕容無風正目瞪口呆之際,子悅擠到他身邊,翻開第二頁。
“他是謝從虎,媽媽認得的。龍哥哥的弟弟,他們是雙胞胎,長得一模一樣。唯一的不一樣是虎哥哥的脖子上有一道抓痕,是以前和他打架時給我抓出來的。虎哥哥每次打架都幫我,我欠了他很多的人情,將來只怕要嫁給他了。……唔,這個很高很好看的哥哥是慕容濟,他的脖子上老是掛著很多寶石,眼珠子的顏色也像寶石。此外唱歌也很好聽。就是……就是脾氣有些大,一吵架就不理我了。不過,因為他這樣好看,我也是可以忍一忍的。”
慕容無風疑惑看了荷衣一眼,荷衣笑道:“是烏總管家里的老二。”
畫像上一位男孩隆眉深目,咧嘴大笑,果然與烏里雅多十分相似。
慕容無風淺笑不語。
“最后一位年紀比我大很多,可是長得最好看,武功也最高。最最重要的是,我最喜歡他。小時候每次來到谷里都搶著抱我。如果他肯娶我,其它的人我都不要了。”
慕容無風忍住心里的笑,翻到最后一頁,見一位青年猿臂蜂腰,目如朗星,手執長劍,英姿颯爽,不禁皺了皺眉,道:“唐芃?”
“是呀!”子悅拼命地點頭:“他現在來這里越來越少了,且越來越不理我啦!”
慕容無風合眼嘆道:“你還小,這些事情等你長大了再操心也不遲。你若還是喜歡跟著黎先生,明天就老老實實跟他道個歉,乖乖地上學去罷。”
“爹爹,我的畫冊……”
“畫冊沒收。以后不要成天亂想這些不著邊際的事。你且回屋去罷,今晚好生復習黎先生布置的功課。”
“哦。”還想再爭辯幾句,見父親一臉的冰霜,子悅趕緊垂下頭,灰溜溜地走了。
慕容無風看著子悅的背影,心事沉重,良久,忽然嘆了一口氣。
荷衣道:“你為什么嘆氣?”
“這幾年我病得多,星兒的手術也多。你一人照顧兩個,忙不過來。我們……很少關心子悅。不知她心里會不會覺得我們偏心。”
荷衣笑道:“你是不是想得太多了?這是從何談起?”
說是這么說,她心里也知道,一年當中,慕容無風自己要病三個月,照料子忻要花去幾乎半年。剩下的時間滿滿地排著醫務,通宵不睡是常事。最忙的時候四更時分便要爬起來準備手術。除了每日睡前荷衣會去看看子悅,或閑暇時分全家一起吃個晚飯,或逃學被抓回來罰站之外,她幾乎被遺忘了。
“不然她為什么這么小就想著出嫁?難道她不喜歡住在家里,不愿意和我們在一起么?”
荷衣心中暗驚:“你不說也罷了。這么一說,倒真有幾分可能。她小時雖頑皮,卻一直很聽話。現在不知為什么,成天在學堂里鬧事。可見是我們疏忽了!”
“也許她鬧事不過是想提醒我們,除了子忻,我們還有一個女兒。”慕容無風苦笑,“我最不稱職,一年倒有大半年沒認真管教她。現在頑劣得幾乎讓人束手無策了。”
荷衣握了握他的手,柔聲道:“不如我們現在一起過去看看她?和她說幾句軟和的話兒?”
“明天再去罷。剛剛訓了人就去安慰,只會助長她的頑性。”這話說完,他輕輕咳嗽數聲,臉上已現疲倦之意。
“回床歇著罷。”荷衣將他送回臥室之內,嘆道:“自己病得起不來,見了女兒還要更衣,這屋里就數你最能撐了。”
慕容無風道:“子忻還在門外罰站呢。”
……
子忻正在苦誦《證類本草》,一眼瞄見子悅從屋內溜出來,跑到他身邊,怕著胸口,一副化險為夷的樣子,悄悄地道:“天,總算把爹爹媽媽給蒙過去了!我就知道黎先生會跑來告狀的。”
子忻問道:“怎么蒙的?”
子悅笑道:“正巧我身上帶著一本你的畫冊。”
“哪一本?”
“就是畫著唐芃叔叔的那本。”
“可是,那本畫得很糟呀!我自己都不想要了呢。”
“呵呵,放心放心,已經被爹爹沒收了。爹爹一著急,也忘了罰我了。不然明天哪里還溜得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