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松的當著麥秀的面，風輕云淡的捏碎了幾只枯枝蛇，即使以黍離的心性，也不禁有些放松。

黍離很清楚，樹林不是該放松的地方，但就是無法克制啊。

如果他現在依然獨行，他就該拘束邪念來分析這里有沒有邪神注視著、如果有的話可能會出現哪些特定的儀式、他該避免做什么事情來規避這些儀式……

可現在他卻只是有些搞怪意味的捏碎枯枝蛇來當做給小姑娘的實戰演示。

那么接下來要再認真一點了。黍離這樣想到。

不過……這種放松之后，整個人都輕快了一些。一張一弛或許就是這個意思吧。

黍離很平靜的拘束了邪念，細細感知，并沒有發現邪神邪念遺留的氣息。

至少……這代表著他先前捏碎枯枝蛇的行為不會構成儀式。

──邪神目光所及之地，一切與其職權相關的行為，盡皆儀式。

枯枝蛇不是蛇，不是怪物也不是生物死靈之類的，它說的嚴謹些，應該是屬于活化建筑。

被邪念扭曲著活化了的枯枝，僅僅如此罷了。

收斂情緒波動，繼續前進。

當黍離走到了第一棵有著枯黃葉片的樹的跟前，他停下了。

它只有疏疏的樹葉，枯黃色，很不健康，微微卷著，好像被某種刺激性的力量“灼傷”了一樣。

黍離伸出手，想要觸摸它已皸裂灰敗的樹皮，卻又躊躇。

可能會有害。

可能代表著某種隱晦而詭秘的儀式。

可能會因此驚動了灰霧之林里那個顯然不比他弱的存在──第一株還活著的樹的出現，可能是迎接，也可能是警告。

黍離不清楚。

麥秀雖然一如既往的安靜，此刻也有些歡喜的望著這棵樹。

［眷戀］已收藏了這幅畫面──這是黍離屈指想要觸碰它又躊躇的畫面。

收藏能帶來的力量，頗有些古怪──和整個［情緒］系一樣。

［情緒］系在初學時，幾乎沒有直接的神秘手段，出師的眷戀也只被稱為留影師就可見一斑。

但若是畫面中能滿載著情緒之力，那留影師或許可以被稱之為復現師了。

［眷戀］悄悄縈系在麥秀的發梢，她覺得，她離第一幅能承載情緒之力的畫面可能就差一點了……

就差旅人與枯樹的那么一觸。

但是黍離只是平靜的放下了手，然后面無表情的與枯樹擦肩而過。

［眷戀］懊喪的回了情緒之海，抱著她唯二的收藏潛入了海里。

誒？！不對！我可以自己修改畫面呀！就改一點點……不對！怎么能叫改呢！

麥秀突然感覺到了［眷戀］小姐的雀躍，雖然不知到什么原因，但她也開心呀。

再抬頭一看，黍離已走了挺遠，麥秀趕忙小碎步噠噠噠的跟了上去。

破舊的布鞋輕輕踩在灰色的大地，麥秀雖然是有些心急的往前趕，但也依然控制了力度。

──即使如此，黍離還是皺了皺眉，但最后，他什么都沒說。麥秀甚至都不知道他皺了眉。

──小姑娘活潑一點也挺好的，這么荒涼的地方不會有怪物能感知到這樣細微的顫動的。

背后荒蕪的大地，除去那棵孤零零的只帶著一點生機的枯樹，便全是真真正正的枯樹了。

有幾棵還存活著枯枝蛇的枯樹稍稍顫了顫枝條，好似舒了一口氣。

越往里去，原先絕跡的草妖又漸漸出現了。

黍離暗自記下：枯樹出現的地方，沒有草妖出沒。

零碎的線索雖然不一定有用，但不記下絕對不行。

細微處，見水平。

當然，與草妖出沒同時出現的，就是麥秀接果子的歡快了。

一個~兩個~兩個~兩個~一個~先吃一個吧！又一個~

黍離微微展出淺淺的笑容，沒有多說什么。

越往里走，一路上的植物就顯現出越多的綠色。

枯敗的樣子已經消失，灰黃的顏色也越來越少，灰色的大地上漸漸出現了抓在地上的雜草──雖然稀疏，雖然比之末日前的雜草要矮小黯淡很多，但這是真的植物。

“如果一切都沒發生……這有可能獲得帝國學術最高獎了。”

邪神入侵邪念侵蝕下的次生演替綜合研究……

“嗯？”正一遍一遍不厭其煩的清點著儲備糧的麥秀聽到低語，不經意的抬起了頭。

“喚醒［眷戀］，接下來的一切畫面都認真看。這里有著破敗與新生的情景。”黍離很自然的忽略了麥秀的詢問，“我聽過一句話，雖然不是我們流派的格言，但也可以借鑒……”

“……一切景語皆情語。”

“當你收藏的畫面有了情，那你離悟透回響就不遠了。”

這種感覺，有點像布置作業啊。黍離微微一笑，有些懷念。

但身處于這有反末世殘酷的環境，他很快便斬去了這一絲懷念。

原來有些歡快的麥秀已經小聲喚醒了［眷戀］，兩個小姑娘嘀嘀咕咕，商量著收藏的事情。

只修一個情緒的話，各種運用能力而導致的邪念沾染都會少很多。

待［眷戀］收藏了一副畫面，黍離便繼續往里走去。

雜草越來越高。

黍離默默思索，這算是，多年生的邪念侵染雜草？

猙獰的灌木攔住了黍離，如很多年前城門之前的拒馬。

但這并不是黍離止步的原因。

四處張望著的麥秀也微微張大了嘴，顯得有些驚訝。

在這種環境下長成的灌木叢，通體黑色，枝條上長了木刺，規則的裂紋讓它好像披上了一層鱗甲。

但這樣突變的事物，黍離見的多了。

讓他止步的、讓麥秀驚訝的，是叢叢灌木間劈砍出的一道歪歪扭扭的過道。

黍離的腦海里閃過了諸如“八卦迷陣？自己長的？高智慧怪物出沒？殘存的人類？邪神布局？大自然的意志？”等一系列靠譜不靠譜的想法。

但最后一切思緒歸為一句話。

前進還是后退？

麥秀仰著頭望著黍離平靜的臉，咬了咬唇最后還是沒有講話。

［眷戀］的上半身已經微微體現出了人形，不過還很朦朧。她纖細的虛幻的尾，此刻正纏在麥秀的發梢。

比起兩個人類，她的反應就沒有任何震驚的意味了，她只是在調整著角度準備收藏這個畫面。

這完全可以用來構成荊棘、抗拒之類的能力。

當她終于心滿意得的降落到了麥秀的右肩，黍離終于下了決心。

“手給我。”

只要手還握在一起，我護著你。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