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 琉球群島相關稱謂的地理意義與政治屬性

一 琉球群島稱謂的混亂

歷史上承載著琉球王國的琉球群島是一個獨立的地理單元?！傲鹎蛉簫u”這一傳統稱謂具有特殊的地理意義和政治屬性。琉球群島與中國有著十分密切的地緣關系。歷史上，明清王朝與琉球群島上存在的獨立國家——琉球王國之間建立的宗藩關系持續了500多年。近代，琉球群島被日本強行吞并。為了實現合法占有琉球群島的政治目的，日本在琉球群島的稱謂上制造混亂，偷梁換柱地“去琉球化”。時而用“西南群島”這一泛地域化稱謂消除“琉球群島”的政治屬性，時而用“薩南群島”這一稱謂肢解琉球群島，時而用“沖繩群島”這一稱謂抹殺琉球群島的歷史。

長期以來，中國對琉球群島的地緣戰略意義認識不足，學術界特別是以區域研究為特色的地理學界對琉球群島的關注程度不夠，基礎研究的積累嚴重缺失，導致中國關于琉球群島的地域概念模糊混亂。今天，不但有一些普通網民簡單地認為“琉球”就是“沖繩”，即使在學術界許多人對于“琉球群島”“西南群島”“薩南群島”“沖繩群島”的地域范圍和政治屬性的認識同樣模糊不清。

二 “琉球”稱謂的歷史演變

（一）中國對于“琉球”稱謂的演變

中國有關琉球群島最早的文獻記載見于公元636-656年編的《隋書》卷八十一（列傳第四十六）中的“流求國”。史學界認為《隋書》中的“流求國”應該是今天的琉球群島和臺灣兩地的泛稱。一般稱琉球群島為“大琉求”，稱臺灣為“小琉求”。以“琉球”稱呼現在的琉球群島，始于明朝初期。此后，中國對琉球群島和臺灣的區別才有了比較清楚的認識。

據琉球王國官修史書《中山世譜》記述：“隋大業元年乙丑，海師何蠻，每春秋二時，天清風靜，東望，依稀似有煙霧之氣，亦不知幾千里。三年丁卯，煬帝令羽騎尉朱寬入海訪求異俗。海師何蠻言之。遂與蠻俱抵本國。遙觀地界，于波濤間蟠旋蜿蜒，其形若虬浮水中，名曰‘流虬’（嗣后改名‘流求’，故唐宋之吏，皆曰‘流求’）……至元年間，世祖改‘流求’曰‘瑠求’……。洪武之初，太祖改‘瑠求’曰‘琉球’，遣使招撫。王悅，始通中朝，入貢，以開琉球維新之基。”

明朝以后，中國一直沿用“琉球”一詞稱呼琉球群島。1879年，琉球群島被日本吞并，中國與日本就琉球地位問題進行交涉時，中日兩國都使用“琉球”這一稱謂。1895年，甲午戰爭戰敗后，中國喪失了在琉球歸屬問題上的發言權，關于“琉球”的稱謂開始出現混亂，一些人甚至效仿日本人稱琉球為“沖繩”。新中國成立之初，中國政府依然使用“琉球”這一稱謂。但是，1972年中日邦交正?；院螅傲鹎颉边@一傳統稱謂逐漸被遺忘，取而代之的是使用“沖繩”這一日本稱謂來稱呼琉球。必須指出，無論在地理范圍還是政治屬性上，今天的“沖繩”與歷史上的“琉球”都有著本質上的區別。

（二）日本對于“琉球”稱謂的演變

日本關于奄美諸島最早的文獻見于公元720年編撰的《日本書紀》第二十六卷齊明天皇三年（657年）條中關于突厥男女六人從奄美大島漂流至九州島的記載：“三年秋七月丁亥朔己丑，吐貨羅國男二人、女四人漂泊筑紫。曰：‘臣等最初漂泊至海見島。'”《日本書紀》第二十九卷天武天皇十一年（682年）條中也有關于奄美人受到賞賜的記載：“丙辰，多禰人、掖玖人、阿麻彌人賜祿，各有差?！?img alt="“日本書紀”巻二十九，坂本太郎訳注：東京：巖波書店，1994，第280頁。"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5387B7/121973209047805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55098836-Qq5g22hootiKi3SnkVyX5WmymWoAncix-0-bbb2eb4fdd27a899908a8cdfbe039a2f">在公元797年編撰的《續日本紀》第一卷文武三年（699年）條中有奄美諸島等地來朝進貢并受到賞賜的記載：“秋七月辛未，多禰、夜久、菴美、度感等人從朝宰而來貢方物。授位賜物各有差?！?span id="8hg7auu" class="super">注1《續日本紀》第六卷和銅七年（714年）條中有奄美諸島等地來朝的記載?！笆挛煳?，少初位下太朝臣遠建治等率南島奄美、信覺及球美等島人五十二人至自南島?！?span id="u4hvtyr" class="super">注2《續日本紀》第六卷靈龜元年（715年）條中也有奄美諸島等地來朝進貢的記載：“靈龜元年春正月甲申朔，天皇御大極殿受朝，皇太子始加禮服拜朝，陸奧、出羽、蝦夷并南島奄美、夜久、度感、信覺、球美等來朝，各貢方物。”注3

注1“日本紀”巻一，朝日新聞社本，昭和15年（1940），第3頁。

注2“日本紀”巻六，朝日新聞社本，昭和15年（1940），第2頁。

注3“日本紀”巻六，朝日新聞社本，昭和15年（1940），第3頁。

《日本書紀》中的“海見島”“阿麻彌”和《續日本紀》中的“菴美”均指的是今天的奄美大島。《日本書紀》中的“多禰”指的是今天大隅諸島的種子島。《日本書紀》中的“掖玖”和《續日本紀》中的“夜久”指的是今天大隅諸島的屋久島?！独m日本紀》中的“度感”指的是今天的奄美諸島的德之島，“信覺”指的是今天的先島諸島的石垣島，“球美”指的是今天的沖繩諸島的久米島。由于種子島、屋久島并非琉球群島的附屬島，能夠看出古代日本對于九州島以南的島嶼已經有了初步了解，但缺乏對琉球群島整體性的認識。

14世紀以后，日本開始按照中國對琉球群島的稱謂稱琉球群島為琉球（Ryukyu）。直到1872年日本推行“廢藩置縣”的行政改革，強行廢除琉球王國，設置“琉球藩”時，日本仍沿用“琉球”這一中國稱謂。1879年4月，日本廢除“琉球藩”，設置“沖繩縣”，強行吞并琉球群島以后，日本開始使用“Okinawa（沖繩）”這一日本稱謂稱呼琉球群島?！皼_繩（Okinawa）”一詞的語源來自于琉球語的“Uchina”?！癠china”是琉球人相對于奄美、宮古、八重山等周邊島嶼稱呼今天沖繩島的固有名詞。在我國明清時期歷代冊封使留下的出使記錄里對當地語言的記述中，都有將沖繩島音譯成“倭急拿”的記載。但是，關于“Uchina”這一稱謂的由來尚無定論。琉球歷史學家東恩納寬惇認為，“Uchina”一詞源于1531-1623年編撰的琉球古詩集《思草紙》（おもろさうし）中被稱為“Uchina”的琉球神話中的女神。日語歷史文獻中的“Okinawa”一詞最早見于公元779年《唐大和上東征傳》的鑒真傳記中有關公元753年鑒真東渡漂流至“阿兒奈波島”的記載。1719年，日本學者新井白石在其所著的《南島志》中第一次使用“沖繩”這一日語套用漢字來表現“Okinawa”一詞。1879年，日本明治政府廢除“琉球藩”，設置“沖繩縣”，強行吞并琉球群島以后，為了抹消琉球群島的歷史和琉球文化中的中華色彩，開始使用“沖繩”這一日本稱謂取代傳統的“琉球”一詞。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后，日本人又開始使用“西南群島”“薩南群島”“沖繩群島”等稱謂來混淆“琉球群島”這一傳統稱謂。

（三）美國對于“琉球”稱謂的演變

美國歷史上對琉球的稱謂使用中文琉球音譯的“Liuchiu”。一直到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前這一中文琉球的音譯稱謂仍被廣泛使用。

1944年10月，美國國務院遠東地區聯合委員會（IDACFE）委員、日本問題專家休·博頓（H. Borton）向美國國務院提交了一份關于琉球群島戰后處理的咨詢報告。該報告同情日本，從地理、歷史、文化等方面片面強調日本與琉球群島的關系。1945年12月，美國亞太問題專家、哈佛大學教授愛默生（R. Emerson）向美國國務院提交一份題為《琉球群島的處置》的報告。該報告無視琉球群島與中國之間傳統的歷史關系，建議美國官方使用日語琉球音譯的“Ryukyu”取代中文琉球音譯的“Liuchiu”稱謂。1945年12月20日，美國國務院決定使用日語琉球音譯的“Ryukyu”稱謂。此后，美國的官方文件中中文琉球音譯的“Liuchiu”被日語琉球音譯的“Ryukyu”所取代。

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后，琉球群島被美軍占領。直到20世紀60年代后期，美國在各種官方文件中對琉球群島的稱謂主要使用日語琉球音譯的“Ryukyu”，但避免使用“Okinawa”這一日本稱謂。1972年5月15日，美國將琉球群島“歸還”給日本后，“Okinawa”這一日本稱謂越來越多地出現在媒體上和官方文件中。不難看出，美國與日本在琉球問題上是在有計劃、有步驟地“去中國化”，企圖使“琉球”這一中國稱謂成為歷史名詞，徹底消除其政治屬性，將涉及琉球、中國、日本和美國多邊關系的“琉球問題”改變為美日雙邊關系中的“沖繩問題”，為日本最終“合法”占有琉球群島鋪平道路。

三 琉球群島相關稱謂的內涵

（一）“琉球群島”的地理范圍及政治意義

“琉球群島”的地理范圍包括古代琉球王國的全部附屬島嶼。由吐噶喇列島、奄美諸島、沖繩諸島（包括慶良間諸島）、大東諸島和先島諸島（包括宮古列島和八重山列島）等五個島群構成。其南部的陸地基點是八重山列島的波照間島最南端的波照間海岸，地理坐標為北緯24度2分45.1秒，東經123度47分34.9秒；北部的陸地基點是吐噶喇列島的口之島最北端的芹伊岬角，地理坐標為北緯29度58分0.7秒，東經129度55分48.6秒；西部的陸地基點是八重山列島的與那國島最西端的久部良海岸，地理坐標為北緯24度26分58.5秒，東經122度56分1.6秒；東部的陸地基點是大東諸島的北大東島最東端東部的真黑岬角，地理坐標為北緯25度57分6.1秒，東經131度19分55.3秒。“琉球群島”陸地總面積3611.08平方公里。

“琉球群島”是一個傳統稱謂，包括古代琉球王國統治的全部島嶼。堅持使用“琉球群島”這一傳統稱謂的政治意義在于，客觀認識琉球群島地理單元的完整性，對近代日本強行吞并琉球群島合法性的否認，主張琉球法律地位未定的政治立場。

（二）“西南群島”的地理范圍及政治意義

“西南群島”的地理范圍涵蓋了日本九州島西南部至臺灣島東北部之間的全部島嶼。由日本所屬的大隅諸島和琉球王國所屬的吐噶喇列島、奄美諸島、沖繩諸島（包括慶良間諸島）、大東諸島和先島諸島（包括宮古列島和八重山列島）等6個島群構成?！拔髂先簫u”南部的陸地基點是八重山列島波照間島最南端的波照間海岸，地理坐標為北緯24度2分45.1秒，東經123度47分34.9秒；北部的陸地基點是大隅諸島宇治群島的辨慶島最北端的海岸，地理坐標為北緯31度12分58.2秒，東經129度28分20.4秒；西部的陸地基點是八重山列島與那國島最西端的久部良海岸，地理坐標為北緯24度26分58.5秒，東經122度56分1.6秒；東部的陸地基點是大東諸島北大東島最東端的真黑岬角，地理坐標為北緯25度57分6.1秒，東經131度19分55.3秒?！拔髂先簫u”陸地總面積4820.79平方公里。

“西南群島”意為日本西南部群島，是日本對分布在九州島西南部至臺灣島東北部之間全部島嶼的泛地域化稱謂?！拔髂先簫u”稱謂的政治屬性表現在兩個方面：第一是偷梁換柱地“去琉球化”，抹殺琉球群島的歷史；第二是誘使國際社會承認日本對包括琉球群島在內的“西南群島”的主權。

（三）“薩南群島”的地理范圍及政治意義

“薩南群島”的地理范圍包括日本九州島西南部至琉球群島東北部的全部島嶼。由大隅諸島和吐噶喇列島、奄美諸島3個島群構成?！八_南群島”南部的陸地基點是奄美諸島與論島最南端的七七崎角，地理坐標為北緯27度1分7.6秒，東經128度26分37.1秒；北部的陸地基點是大隅諸島宇治群島的辨慶島最北端的海岸，地理坐標為北緯31度12分58.2秒，東經129度28分20.4秒；西部的陸地基點是奄美諸島與論島最西端的兼母海岸，地理坐標為北緯27度2分50.1秒，東經128度23分42.7秒；東部的陸地基點是大隅諸島種子島最東端的大川鼻角，地理坐標為北緯30度46分59.1秒，東經131度5分1.2秒。“薩南群島”陸地總面積2551.34平方公里。

“薩南群島”意為薩摩（日本鹿兒島縣）南部群島，是日本對日本所屬的大隅諸島和古代琉球王國所屬的吐噶喇列島、奄美諸島三個島群的稱謂?！八_南群島”稱謂的政治意義表現在兩個方面：第一是對琉球群島的肢解，第二是誘使國際社會承認日本對通過武力征服獲得的吐噶喇列島、奄美諸島的“主權”。

（四）“沖繩群島”的地理范圍及政治意義

“沖繩群島”的地理范圍包括古代琉球王國除吐噶喇列島和奄美諸島以外的全部附屬島嶼和大東諸島。由沖繩諸島（包括慶良間諸島）、先島諸島（包括宮古列島和八重山列島）和大東諸島三個島群組成?！皼_繩群島”南部的陸地基點是八重山列島波照間島最南端的波照間海岸，地理坐標為北緯24度2分45.1秒，東經123度47分34.9秒；北部的陸地基點是沖繩諸島硫黃鳥島最北端的海岸，地理坐標為北緯27度53分7.6秒，東經128度13分19.9秒；西部的陸地基點是八重山列島與那國島最西端的久部良海岸，地理坐標為北緯24度26分58.5秒，東經122度56分1.6秒；東部的陸地基點是大東諸島北大東島最東端的真黑岬角，地理坐標為北緯25度57分6.1秒，東經131度19分55.3秒?！皼_繩群島”陸地總面積2269.46平方公里。

“沖繩群島”是日本對沖繩諸島（包括慶良間諸島）、大東諸島和先島諸島（包括宮古列島和八重山列島）的稱謂?！皼_繩群島”稱謂的政治意義表現在兩個方面：第一是偷梁換柱地“去琉球化”，第二是對琉球群島的肢解。日本不能像主張對琉球群島北部的吐噶喇列島和東北部的奄美諸島的“主權”那樣，理直氣壯地主張對“沖繩群島”的主權。但是，日本為了實現其永久“合法”占有琉球群島的目的，一邊偷梁換柱地用“去琉球化”的“沖繩”稱謂抹殺琉球群島的歷史，一邊用“沖繩群島”肢解琉球群島，將未來可能涉及琉球地位問題對外交涉的地域范圍限定在“沖繩群島”，以確保日本對琉球群島北部的吐噶喇列島和東北部的奄美諸島的“主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