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圈養之人
- 末世之圈養萬物
- 夜隆
- 3529字
- 2018-11-12 14:45:09
生安緊縮在幽暗的走廊里,鐵窗依次排開,地上流淌著水銀般的月光。
幾縷寒氣撲面而來,使他略顯稚嫩的臉蛋上多了一層紅潤。
他漆黑瞳孔來回的張望著,戰戰兢兢靠在墻壁的另一邊,膽怯背影下懸著一顆想要一窺究竟的內心。
希望不會有戴著口罩的人突然走出來,從口袋中掏出一枚細長針管對著他細小的胳膊注射進去。
這是他夜晚最為忌憚之事。
自從記事以來,被當做正常人的日子便一去不復返了。每夜入睡的時刻,那些身著統一服飾的人就會在他的胳膊上留下微不可察的針孔痕跡。
實際上不僅是他,很多與他大約年紀的少年少女亦是如此。
敏銳的生安雖早已意識到這固然不是什么好事,卻也從未反抗過。
因為他知道,反抗的下場會很慘。
如往常一樣,沉寂寒冷的夜晚,九點半鐘,聽話的孩子待在屬于自己的房間里,在僵硬床板上等待睡眠降臨。
生安此刻應在房間里才對,但他突然聽到不遠處幾絲微弱的慘叫聲。
這叫聲很像一個他所熟悉的伙伴,悄悄地打開門縫,循著聲音的方向而去,察覺長長的走廊里并沒有任何一名黑影走過。
一般來講,每隔十分鐘就會有管理人來巡邏。謹慎的生安聽到叫聲之后并沒有立刻探出來,懵懂的大眼睛在門縫里掃視了半個小時,覺得今晚可能會發生不同尋常的事情,才鼓起勇氣打開鐵門。
污穢墻壁上脫落的油漆就像是人類的季節性脫皮癥狀,他撫摸著裸露的外皮繞過了第一個彎,月光消失了,每走一步,便會被一層黑色的陰影籠罩,生安的心也會撲通地跳一下。
他待在這里十五年了,卻從來沒有像今天一樣獨自在黑夜里外出過。
他來到了一處熟悉的房門旁邊,聲音就是在這里邊傳出來的,但由于過了許久,以至于早就沒有了動靜。
怎么辦,要進去看看嗎?還是說當做什么都沒發生過重新回到自己的房間,安然的睡去?
想起那些人每天都會給他們強制灌輸懲罰措施,說你們生活在這里是上天的恩賜,但凡想要有反抗或者逃出這里的念頭,就要承受慘痛的代價。
生安這群孩子每天吃好喝好,除了日常人類的活動鍛煉之外,他們跟牲畜毫無差別。
或許餓了主動到食堂去吃飯才是他們唯一與牲畜的不同,可是,那群人把他們養大成人的目的到底是為何?
咚隆。
130號房門打開了,里面烏黑一片,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生安的瞳孔里有光隱現,他看見了。
天花板那個古老的吊燈碎了,碎片散了一地,床上異常凌亂,桌子也是四分五裂,骯臟墻面甚至還有刀痕,似是經過了一場激烈的爭斗。
生安光滑的腳丫子一后退,一不小心踩到了碎片上被割了一下,吃痛的瞬間立刻捂住了嘴巴,佝僂下腰把碎片給取出來,再也不敢繼續往里探索,馬上循著之前的路快速返回。
他拖著腿快步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趕緊拿起桌子上那瓶清水去處理傷口。
腳底的這道割傷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人知道,但凡一個微小的細節暴露,就有可能給自己帶來無妄之災。
他把取下來的那枚碎片藏在了床底下,躺在床上平穩自己的呼吸,讓心跳緩慢恢復正常。
十點多鐘,比以往要稍稍晚些,身著白色服飾戴著口罩的人進來了,看到生安正在睡覺,那人掏出針管,撥開他的衣袖,在光滑的胳膊上猛地一刺,渾濁的液體緩緩推進他的身體。
生安稍微呻吟了一聲,腦袋開始渾渾噩噩,不多時便失去了知覺,沉沉的睡了下去。
…………
阿尼消失了。
四人一組的跑圈鍛煉以某個孩子接受治療病癥的契機為由而開始。
生安,音音,比丘,阿尼。
腳底還有微微的痛感刺骨,他回想起昨晚擅自主張的行動,沒來由的恐懼在心底如水渦般蕩漾開來。
生安知道,阿尼根本沒有任何病癥。
而他們都會認為是消失了。
失蹤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一年,一個月,甚至一天,這個‘大家庭’當中就會失去某些大孩子。
生安格外注意過,失蹤的人大都過了十五歲的年紀,而他,正好已經處在了這個年齡段。
中午的太陽如同溫熱的劣質燈泡散發著淡淡的光輝,遠處是三三兩兩高瘦的管理人員。
他們倚靠在銹跡斑斑的墻網上抽著煙望著天空,好似百無聊賴。
每當這個時候生安的瞳光都會目及遠處,看向那個遙遠的未來。
圍墻網那邊的世界到底是什么,生安曾不止一次的遐想。
跑圈完畢之后,三人小隊小跑著來到了食堂。
鍛煉的始終,三人都沒有說過關于阿尼的事情,阿尼是他們的伙伴,突然失去一個伙伴對于十多歲的孩子來講很不是滋味。可在壓迫之下,閑言碎語也是被禁止的。
“可能,我馬上也會消失?!?
看著盤中半熟的米飯,為了只訴怨那么一句,生安開口了,他認為有些事情你再不開口就沒機會了。
那間130房間,只有他自己知道,根本不是那么回事,阿尼現在一定遭遇了不測。
阿尼的記錄表上出生年月要比生安大上一個月,阿尼消失,生安也快要到頭了。
“生安哥哥。”音音柔軟又有些膽怯的聲音傳來。
音音才十三歲,穿著一身樸素的白衣,她的身子很瘦弱,小手被凍的有些通紅,澄澈的眼睛里像是有一汪清水,干凈毫無瑕疵。
“音音,你長大了一定是個美人?!?
生安冷不丁說出這句話,比丘扒飯的動作停止,抬起頭,呆滯的眼神看向他,嘴角的米粒掉落。
他無法對比丘開口,比丘的年齡與他同大,他們那個巨大的樓棟里,十五歲年紀的人也都走的差不多了。
“快吃吧,吃完下午還要進行課堂教學?!?
像是學生,又不像是學生。
那些人所教授給他們的知識幾乎是無用的,只有認字是基礎,認完字之后總是給他們出一些謎題,讓他們去猜答案,如果答案正確,則會適當的褒獎,回答錯誤,就會接受輕微的懲罰。
智力測驗,激發孩童智商專用的策略。
生安屬于比較聰慧謹慎的人,謎底較為簡單的,他會跟其他同齡人一樣迅速答出,謎題難度增大,有些孩子答不上來,即便是他知道,也不會輕易的做出頭鳥。
很快又是一個幽冷的夜晚。
依舊是九點鐘,被管理人送進房間之后,生安腦袋里這場探究真相的秘密行動終于是憋不住了。
如他所料,最近的巡邏強度明顯降低,只要十點鐘之前回去應該就沒問題,他趁著黑夜獨自一人走出了樓棟。
樓棟外面是一大片松軟的空曠土地,除了活動地區之外,管理人不讓孩子們過多逗留在其他領域。
他快步跑出了這里,繞過一座又一座寬闊的建筑,最后停在了一出黑暗的機械工廠門前。
直覺告訴他,這個頂端尖形的建筑里面不簡單。
機械聲音轟隆響動,他小心翼翼瞧了瞧四周,推開厚重的大門。
嗆鼻的氣味蔓延開來,生安打了個輕噴嚏,看到中央一根粗壯的柱子上面有一個紅色的按鈕,他走過去,輕輕一按,叮一聲,柱子門打開,一條地下通道順勢開啟。
與生安所想的沒錯,他某一天看到有孩子被帶到了這里,然后就再也沒出現過。
阿尼,你在里面嗎?
黑暗吞噬了他,但他眸子里的光芒卻愈發明亮,他的瞳孔異于常人,能看清黑暗中的任何事物。
地下通道慢慢變成了巖石鑄造的洞穴,洞穴的盡頭處,朦朧的白光如云霧撲來,眼睛失明的一秒鐘,生安看清了真相。
一個巨大的內場中心出現了,水蒸氣彌漫在四周,機器轟鳴聲越來越響,原來每天睡覺的時候隱約聽到那種摩擦的聲音是從這里傳出來的。
這里空空蕩蕩,不像是有人存在。
不知不覺繞過了幾個通道,然后他看到了帶有編號的房間,尋著編號慢慢的移動,接著他停在了某個編號前面。
同樣的130號,另一個是130號門牌,這個是130號實驗體。
貼號還很嶄新,像是貼上去沒多久。
生安推開這扇幽黑的木門,瞳孔猛然收縮。
映入眼簾的是一具棺材。
他微微挪動腳步,眼睛直勾勾的盯著那個地方,生怕會有什么可怕的東西在那里面跳出來。
他逐漸靠近那口棺材。
隨后他透過透明的棺材口,發現了一個孩童的軀體。生安在那一瞬間抓捂住了胸口,一股莫名的揪心感在他身體里擠壓!
阿尼沒有消失!阿尼還存在著!
他被放置在了一個半榆木制成的棺材里,棺材里面鋪滿了玫瑰色的花瓣,幼小的身軀被透明的薄膜所覆蓋,他激顫地睜著恐慌的雙眼,死亡距離他很近,也仿佛距離他很遙遠。
他的皮膚早已被血液浸染,外面的動靜稍微一響,他突然瞪起血絲眼,喘起粗氣,看到生安的同時,開始張牙舞爪。
不!
生安心中在吶喊,看到這種恐怖的畫面,他終究是被嚇到了。
在這一刻,猛然跳出了一個大膽的想法,逃,必須要逃!
捫心自問,被圈養著成長,有哪怕一天開心過嗎?
知道自己將來的下場是什么,為何不逃離這個恐怖的地方?
咔擦咔擦咔擦——
像是剪影,腦海片段七零八碎,內心有個聲音在瘋狂的提醒自己。
你不是畜生!不被任其宰割的畜生!只有逃出生天你才能見到光明!
轟隆隆。
外面一道光閃出現,生安驀然恢復意識,意識到此地不宜久留。
他跑回了洞穴盡頭,跑到了地下通道,跑到了柱子房間,最后奪門而出。
一只整齊的肅穆部隊早已等候多時,他們每兩個人抬著一個擔架,擔架上面都是些被血液浸染的孩子們。
“110號實驗體已經找到了,需要進行處理么?”
處理,就是殺掉。
“110號是優秀的實驗體?!睘槭椎哪腥苏f,“不可食用,不可處理。”
生安被包圍了,原本想要逃跑的念頭在這一刻化為灰燼。
他看著這場巨大的異變,驚恐的說不出話來。
他從小就知道,他的名字有另外一個含義。
生安,生于憂患死于安樂。
世界,在這一刻被顛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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