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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我們的結局南北背馳

  • 時擦
  • 笙離
  • 11117字
  • 2018-11-13 14:54:10

古老沉靜的城市被淹沒在蒼茫的霧中,高大的鐘樓在青影沉沉的暮色中沉寂下去,路燈的橘色光芒被細細薄薄的霧氣牽扯得氤氳。

還沒有到六點鐘,天已經微微暗下來了,一群學生推著自行車涌出校園。

宋佳南推著車和一群女生走在一起。大家對學校校慶不放假的事情頗有微詞,發(fā)泄完了不滿,話題又轉到了校慶表演上去,張靜康問:“我們學校那幾大帥哥呢,是不是又要去跳舞?”

一個女生接話:“誰知道呀,好像聽說組了一個什么樂隊,搞得熱火朝天的?!?

“上次表演還跳什么邁克爾·杰克遜的太空步,哎呀,簡直笑死人了?!?

“是呀是呀,難看死了,初中的小女生還尖叫個不停,真搞不懂她們。我們學校男生難道都學呆掉了,怎么沒有一個跳舞唱歌能拿得出手的?”

“是呀是呀,還不如二附中,人家男生出來都是考北廣、上戲的料子?!?

宋佳南想起有一次跟蘇立討論的邁克爾·杰克遜的歌,蘇立用“華而不實”來形容,雖然她有些微詞,但是聽多了愛爾蘭的音樂,在心底也隱隱覺得流行不一定可以永恒。

她和蘇立在BBS上也很少聊天,不過是互相交換一下最近看的小說和聽的音樂,而且每次都是她鼓起勇氣主動發(fā)站內信跟他搭話,而心情也從剛開始的興奮到如今淡淡的失落。

每次自己的主動和蘇立無意識的被動讓她感到有些疲倦,在蘇立面前,宋佳南膽小、懦弱、自卑,她不知道怎么改變這樣的狀況,也只好順其自然。

后面有人喊她的名字,一群女孩子停下腳步,宋佳南笑笑問追上來的那個女孩:“剛才大家等你好久都不見人,去哪里了?”

那女生跑得滿頭大汗,一邊喘氣一邊回答:“教務處,幫老師整理校慶獎學金名單。”

一聽到“獎學金”大家全都炸開鍋了:“聽說今年是百年校慶,所以獎學金名額翻倍。”張靜康篤定地問:“是不是?”

“嗯,今年名額很多,對了,宋佳南,你二等哦,快請我們吃飯吧!”

她完全愣在那里:“不會吧,我二等獎,你確定你沒看錯?”

女孩子笑道:“我眼又沒花,咱們班就三個名額,你二等,段嘉辰和班長三等,對了,還有一等獎,就是強化班的那個學習委員,叫什么我給忘記了。”

“強化班,八班,那他們班班長蘇立呢?”立刻有人問道。

“是這樣的?!迸晕旱土寺曇簦拔沂锹犂蠋熣f的,原來蘇立是一等獎,可是他后來找老師把一等獎讓給他們班的學習委員,好像是因為學習委員是貧困生,一等獎學金差不多是二等獎的兩倍,那個學習委員性子又傲,平時從來不接受別人明里的幫助,所以只好這樣。對了,這件事你們可別到處說哦,知道了吧?”

“知道了,放心好了。”

女生們發(fā)出贊嘆和感慨,宋佳南亦笑著附和,她想起蘇立總是寡淡的表情,不合群的姿態(tài),原來這冷漠下藏著平易近人、知冷知熱的一面,小心翼翼不愿與人知曉讓人知道。

她心里泛起層層漣漪,默默地念著蘇立的名字,對他的好感不知不覺又多了一些。

校慶那天下了很大的雨,學校梧桐樹的葉子紛紛飄落在過道上,只有零零碎碎幾片葉子依然還保持著往日的生機,頃刻間,使人感到有幾分凄涼。

宋佳南遲到了,她冒著雨趕到大禮堂,負責現場的老師一把把她拉?。骸澳阍趺船F在才來,快找個位置坐下來,馬上領導就要來頒獎了,右邊第二排,看到沒有?”

她連忙點頭,在眾目睽睽之下尷尬地跑到第二排,那里只有一個空位置,她毫不猶豫地坐了下來,掏出面巾紙擦臉上的雨水,旁邊的人遞了張節(jié)目單給他,她想都不想就接了過去,連謝謝都沒有說。

宋佳南草草地看了一下,獎學金頒獎要晚會進行到一半時候才開始,忽然會場上的燈都熄滅了,一片漆黑,底下的同學低呼,而她旁邊閃現出微弱的光亮,白色的光芒從指縫里透了出來。然后舞臺上的燈光亮了起來,她無意識地看了看那束微光的源頭,而那個人也正好朝她看,四目相接,宋佳南腦子嗡一聲就亂了——蘇立,竟然就坐在她旁邊。

蘇立笑笑,然后轉過臉去,把鑰匙扣收進口袋,閉起眼睛撐著腦袋,眉頭微微地皺著,好似很疲倦的樣子,宋佳南半天沒有回過神來,她努力地把頭埋得低低的,心跳如雷。

第一次這么近地看蘇立,宋佳南只好裝作看節(jié)目用余光偷偷地打量他。他閉著眼睛的時候可以看清楚長長的睫毛,他的臉上仿佛鍍著一層金色的光芒,很是生動。舞臺上是歡快的樂曲,臺下是陣陣掌聲,而她卻什么也聽不到,全世界仿佛只剩下她自己的心跳聲和蘇立清淺的呼吸聲。

握著的節(jié)目單幾乎被她掌心的汗弄得濕透了,她從未這樣緊張過,幾乎是坐立不安,奇怪的想法在心里盤旋——蘇立知不知道自己就是給他發(fā)信息的那個女生?如果知道了會怎么樣?可是他又怎么可能知道呢?

大約過了半小時,全場的燈重新亮了起來,然后那首熟悉的進行曲響起,負責現場的老師揮揮手,主持小姐說:“請獎學金獲得者上臺領獎。”

宋佳南緊張地看著還在熟睡的蘇立,剛想悄悄地扯扯他的衣角,后面就有一個女生用節(jié)目單卷起的紙筒戳他的后背:“醒醒了,蘇立。”

男孩子睜開眼睛,嘴角竟然露出一絲頑皮的笑容,那樣的笑容似乎是綻放給宋佳南的,他緩緩地轉頭開玩笑:“我又沒真睡?!?

宋佳南不由得側臉去看那個叫秦媛媛的女生,很惹眼的漂亮,笑起來有種顧盼之間的神采飛揚,好像和蘇立很熟的樣子。秦媛媛也笑:“誰知道你睡不睡啊,你就喜歡發(fā)呆,不是睡覺就是發(fā)呆,真不知道你怎么會得二等獎學金的。”

蘇立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肩膀,淡淡地說道:“秘密?!比缓笳酒饋碚陆?,宋佳南還一臉茫然地看著蘇立,他會意地笑笑:“同學,上臺了?!?

接過二等獎學金的證書,和憨憨的領導握手,然后合影留念,蘇立就在她旁邊,燈光喀嚓一下,這一刻的場景都永久地記錄下來。

多年以后宋佳南再次看到這張照片,里面的她面容清秀,笑容坦誠,手里捧著證書,眼睛半瞇起來,很開心的樣子。而她的左邊站著她年少時代暗戀的人,那個男生微微地揚起下巴,露出淡淡的笑容,可仍有種拒人千里的感覺。她和他的距離不過十厘米,這是年少的他們最近的距離。

那時候宋佳南拿著照片只是傻傻地幸福地笑,之后很長時間,那張照片被壓在記憶的最底層,從不輕易地展現。

頒完獎他們就退了出來,節(jié)目還在繼續(xù)而雨也還在下,天灰蒙蒙的,其他人都走了,宋佳南卻站在臺階上跳上跳下,發(fā)愁沒有帶雨傘。

這時段嘉辰從禮堂走出來,看到宋佳南呆呆地注視天空,立刻在她眼前揮揮手:“回神了,二等獎,怎么沒帶傘?”

“嗯,沒帶傘,怎么回去呀?段嘉辰你也沒帶呀!”

“走的時候根本沒有下雨嘛?!彼焓衷囂搅艘幌峦饷娴挠?,然后迅速地把外套脫下來丟給宋佳南,“披上,我們一起沖出去,跑回教室就好了,怎樣都能找到雨傘?!?

宋佳南疑惑地看著他:“段嘉辰,你就穿一件襯衫,淋雨肯定會感冒的,你快把衣服穿上。”

“女人,廢話這么多干什么,有你說話的工夫都跑到教室了?!倍渭纬絻龅醚揽┛┲表?,還努力地維持聲線平穩(wěn),“快點了,我喊一二三就沖?!?

雨滴在他們面前破碎,帶著初秋寒意的絲絲水線,密密斜斜地飄在空中,腳下的水花飛揚其間,引起一陣陣透骨的涼意。

跑到教學樓的時候,褲腳上已經濕了大半,宋佳南抹了抹濕透的劉海,把衣服遞還給段嘉辰:“你快去弄干吧,萬一感冒就慘了?!?

宋佳南的劉海有那么幾縷濕濕地垂落在額頭,晶瑩的水珠順流而下,滴落至眉間,雙眼淡如煙霧里的湖泊,水汽縱橫,可是笑容那么真實,段嘉辰不知道怎么看得心跳加速,一把奪過衣服,臉微微一紅,轉身就走。

她以為他冷得不行,要去值班室吹暖氣,急急地在后面喊道:“段嘉辰,你快回家吃點感冒藥,小心別感冒,我先回教室了?!?

男孩子卻心慌意亂,那一刻,跟很多時刻一樣,又和很多時刻不同,心境在慢慢地改變,他清楚地意識到,原來那種感覺,就是喜歡。

“今天看到你站在領獎臺上了,感覺怎么樣?”宋佳南坐在書桌旁,頭發(fā)還是濕濕的,手里還捧著一杯暖暖的姜茶。

問出這話的時候她在心底,偷偷地笑,其實我就站在你的身邊。

那時候他們聊音樂,只是聊音樂,慢慢地覺得小紙條不夠用。宋佳南申請了第一個屬于她的QQ,而她的好友上只有蘇立一個人。

專門為等待蘇立而申請的QQ,只要看到那個閃亮的頭像都會很開心。

蘇立回信息都很快:“沒什么特別感覺,只是聚光燈很熱,都快睡著了?!?

她撲哧一下就笑出來,然后很真誠地回道:“還是要恭喜你。對了,最近在聽什么歌?”

“陳升的,你可能沒有聽過,很老的歌了。劉若英你肯定知道的,陳升就是她的老師,去聽聽那首《流星》,那個女聲真的很棒?!?

“好的,謝謝?!?

談話就這么中斷,簡短,但已令她很滿足。

第二天,宋佳南去上課,也許是因為淋雨,整個人有些倦怠,一個上午趴在桌子上無精打采的,下課時候張靜康推推她:“你們昨晚去哪里了,怎么兩個人都感冒了?”

她懶懶地回答:“我們?還有誰?昨晚不是下了好大的雨嘛,我出來的時候淋著了?!?

“段嘉辰呀,他好像也感冒了?!?

宋佳南抬了抬眼睛,教室里沒看到段嘉辰,剛要起來找找,恰巧這時候有一個女生走過他們班窗前,看到宋佳南立刻眼前一亮:“宋佳南,語文課課練快借給我,我們班老師要檢查了?!?

她一愣,才想起原來是自己在八班讀書的初中同學,兩人平時只是點頭之交,宋佳南又極其愛護自己的書,很少借出任何書和資料給別人,剛想告訴那女生自己沒帶的時候,那個女生又開始催:“哎呀,我們語文老師太變態(tài)了,知道我們從來不會寫那種作業(yè)還搞什么突擊,還叫我們班長來檢查,被抓到就慘了。”

班長,八班的班長,不就是蘇立?拒絕的話語到嘴邊又滑了下去,她立刻從書包里掏出那本干干凈凈的練習冊,女生翻開來一看:“哇,都做了呀,好漂亮的字。謝謝你呀,宋佳南,我下課就還給你,謝謝呀!”然后拿起書就跑走了。

她無奈地笑笑,張靜康在一旁稀奇:“呦,第一次看到你借書給不熟悉的人哦。對了,剛才他們在辦公室聽說我們要開始文理科分班了,你想好學什么了沒?”

宋佳南搖搖頭:“沒有,你呢?”

“當然是理科嘍,我文科絕對是弱項,雖然我理科也不好。”張靜康想了想,“班上基本上都學理科吧,除了幾個女生,不過我覺得你學文科倒是很好。”

“是嗎?我得好好想想了?!?

中午不再回家,為的是節(jié)省時間,她在食堂迅速解決掉午餐,然后去圖書館上自習。她書包里裝著那本語文練習冊,一個小時之前,這本書攤在另一個班級另一張桌子上,她不知道蘇立的眼光是否多在上面停留了一秒鐘,而他是否能記住另外一個人的字跡。

怎么可能會知道呢?宋佳南自嘲地笑笑,她坐在透明的窗戶邊上,午后的陽光肆無忌憚地照射在她的身上,很暖和,但是有點刺眼,抬頭才發(fā)現,原來每天習慣坐在她對面,背對著陽光看書的女孩子,今天沒有來。

以前總是怪她遮住光線,讓自己的手冰涼冰涼的,現在突然直面陽光,她居然有些不習慣。

又想起了蘇立,如果自己的對面坐的是他,有一天自己離開了,他會不會記得她習慣用右手去撩擋住她視線的發(fā)絲,有陽光透過揚起的頭發(fā)和指縫,落在他的書上。

沒有心思看書,她取出日記本,開始寫日記。對著假想中的蘇立說話,可以頑皮,可以真摯,可以耍賴,可以勇敢,可以幻想。

“影視小說里的暗戀總是戲劇化,所以含蓄,千回百轉,讓我看了戀戀不已。那些小說里面,暗戀總是會有最美好、最意外的結局,再平凡再普通的女孩子,都會收獲高高在上的王子的愛,我看了好多好多,每次都幸福得不可思議。”

“我也會偷偷地描繪,走在路口不經意的相遇,學校走廊的碰面,或許是下一秒,或許是某一天,他就會站在我面前跟我說:‘其實我注意你很久了?!?

“每天都在自己編織的幻想中度過,真的有種想走上前去表白的沖動,可是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他,他是那么優(yōu)秀,又是那么疏離,而我那么不起眼,只能在理性的作用下,默默喜歡,絕不表白,害怕一旦說出內心的那份完美的暗戀之情,會被言語的拒絕徹底地擊潰。”

“我問自己,這是怎么樣的一種感覺,有人說這是一種感情境界,好似中國水墨丹青,有枝枝節(jié)節(jié)的心情,還有細長磨人的憂傷和獨自陶醉的甜蜜。”

也許是早上吃的感冒藥的效果,她趴在桌子上昏昏沉沉地睡著了,不知道什么時候有人在耳邊輕輕地喚她:“宋佳南,再睡下去就遲到了?!?

她嚇得幾乎是跳著坐了起來,再定睛一看,驚魂甫定地拍拍胸口:“段嘉辰,你嚇死我了。要上課了嗎?哎呀,我睡著了?!闭f完連忙收拾書包,和段嘉辰一同走出圖書館。

“昨晚淋雨了吧,看你早上精神那么差?!倍渭纬綇臅锾统鲆黄克?,宋佳南看了又是一驚:“這是什么東西,黑糊糊的?!?

“藥啊,我早上也是打噴嚏流眼淚的,中午回家喝了它出一身汗就好了,雖然有點苦,不過我有帶糖來的,你們女生喜歡吃的什么瑞士糖?!?

她接過瓶子聞了一下,難聞的苦味一下子躥了出來,嗆得她直皺眉:“我不要喝,肯定苦得要死,讓我感冒就感冒吧?!?

段嘉辰臉色有些難看,態(tài)度很是強硬:“你媽讓我?guī)淼?,你不喝我怎么跟你媽說?”

“啊,我媽讓你送來的?那你怎么也會喝這個藥?哎呀,你別瞪我,我喝就是了?!笨酀乃幰豢跉夂韧?,她連忙把糖果丟進嘴里。

“對了,宋佳南,你文理分科選什么?”

“不知道呀,我文理都很平均,只有數學最差,我再考慮考慮吧,反正我沒有什么特別想學的,或者特別擅長的,倒是你,一定學理科吧。”

“嗯,我想讀土木工程,肯定學理科?!?

“加油哦!”

回到家,她覺得好多了,一邊啃蘋果一邊含糊不清地問:“媽,今天讓段嘉辰帶的藥是什么呀,效果挺不錯的,就是太難喝了?!?

宋媽媽正在洗碗,嘩嘩的水聲讓她聽得不甚明白,便有些奇怪:“段嘉辰怎么了,我沒看到他呀,怎么了?”

宋佳南愣了一下,連忙岔開話題:“沒什么,我的意思是今天早上吃的那個藥副作用太大了,中午去自習的時候差點睡著了,還好段嘉辰把我叫起來,不然一定遲到。”

“哦?!彼螊寢屄唤浶牡貞?,“我說你這個小孩做事都不讓人省心,不帶雨傘就跑回家,感冒活該。吃完了給我看書去,拿了一次獎學金可別驕傲?!?

“唉,知道了。”宋佳南沒精打采地把手里的蘋果核砰地扔到垃圾桶里,然后回屋打開書包準備做練習,摸出一本“王后雄”想了想,在心里默默說:“謝謝你的藥。”

過了一個星期,果然全校開了一次大型的家長動員會,關于文理科的分班和藝術班的設置,然后又是分班級開會。

宋爸爸回家之后,立刻問宋佳南:“南南,到底是文科還是理科,你自己選吧,我們都建議你學文科,你文科雖然跟理科差不多,但是基礎好,競爭力強,自然學得也比較輕松,所以可以利用更多的時間學好數學。”

宋媽媽更加干脆:“老師說的肯定都是沒錯的,南南,你猶豫什么,快填文科班算了?!?

宋佳南悶悶地在一邊沒說話,這幾天被老師叫去談話讓她心煩意亂,她不想讀文科,雖然文科確實是她的優(yōu)勢,但是讀了文科意味著要離開現在的班級和同學,而且文科班都在文科樓,一來二去更沒有機會見到天天都期盼能見到的人了。

“讓我想一會兒?!彼酒饋砺呋嘏P室,打開電腦給給蘇立留言,“文理分班我不知道選什么,怎么辦?好愁人?!?

等了一會兒沒有回復,宋佳南百無聊賴地躺在床上,瞬間覺得心里空空蕩蕩的,大約過了半個小時才聽到滴滴的回音,蘇立的回復:“第一選自己喜歡的,第二選適合自己的,第三選自己不會后悔的,第四選將來前途最好的,不就可以了?”

在家長、老師面前勉強裝出來的無畏無謂,勉強掩起來的對未來的漫漫恐懼,或破碎,或爆發(fā),在心里攪成一團,卻終是因為他的那句話,而有些安定了起來。

撥云見霧般的,未來好像一下子很明了,她心里默默地有了底。

深秋的雨一直綿綿地下了好幾日,宋佳南只好坐公車上學,好像一個學校的人都相約坐公車似的,一輛小小的公車里擠的都是穿著同一校服的高中生。

一個學校的自然話就多起來了,站在宋佳南旁邊的兩個女生聊著聊著就扯到了學校的八卦。一個說:“你知道嗎,十二班的那個肖凡又在別的學校找了一個女的,說是那個女的在社會上還有點背景,估計不小的來頭?!?

“那種男人,太花心了,對了,你知不知道八班的那個蘇立好像和秦媛媛在一起了呀。兩人很光明正大唉,老師都不管?!?

“啊,不會吧,蘇立唉,你確定你說的是那個蘇立——”

“廢話,要不還有誰,聽說他們班女生都傷心死了,早知道主動一點說不定就有機會了?!?

公車靠站,離學校還有一些距離,街上的人都行色匆匆,打著雨傘,水花和爛泥在車輪下濺起,讓人躲閃不及,每個人都在按自己的軌跡前進,沒有人注意到路邊狼狽不堪的她。

宋佳南木然地撐起傘,慢慢地走向學校,雨點忽然密集地落下來,風也更緊了,在這么鼎沸的世界里,她還是清晰地聽到了心底的嗚咽聲。

不遠處,兩個人影從反方向向校門口走來,蘇立穿著一身西裝校服,撐著傘,眉眼之間有淡淡的笑意,而旁邊的女孩子,運動服上套了一件藕荷色的棉襖,正在比畫著什么,兩個人走在一起,卻又有些刻意地拉開距離。

再仔細一看,那個女孩子便是那天頒獎儀式上叫醒蘇立的女孩子。蘇立明朗出塵的眉眼,秦媛媛燦然如花的笑靨,氤氳在蒸騰喧囂的水汽形成的蒼茫的雨霧中,車水馬龍的聲音在宋佳南腦中被硬生生地切斷。遠方重歸一團柔和的模糊,她忽然什么都不能思考。

好像被欺騙了一樣,曾經最甜蜜的糖果變成了讓人生不如死的毒藥,滑稽小丑在燈火輝煌的舞臺上費力地表演,直到眼淚都流出來,卻發(fā)現沒有一個觀眾。

只是一個人的夢想和精彩,破碎之后是哭不出來,也笑不出來的悲傷。

宋佳南呆呆地坐在座位上,老師講課的內容一點都沒有聽到耳朵里,后面有男生在看武俠小說,她敲敲桌子:“借本來看看。”

男生很是意外,狐疑地看了她半天,掏出一本早已經被翻爛的書:“小心點,別給老師看到。”

《寒鴉劫》里面那個徐輝夜臨死之前告訴他負了一生的女人:“阿秀,我這一生,負你極多,此刻我極愿有來生,與你做真心夫妻。或者你不愛聽,不過我真的這樣想。”連秀人卻回答:“我只愿生生世世,不再相見?!?

忽然,眼淚不可抑制地流了出來,宋佳南手忙腳亂地找面巾紙擦掉,還裝作感冒一樣,斂了斂情緒,發(fā)現語文老師自顧自地唱著獨角戲,更加抑制不住地想哭。

其實并沒有什么,可是就是有那么多的情緒需要找一個途徑宣泄。

下課之后她仍埋頭看書,很是割舍不下,班長走過來拍拍她的肩膀:“宋佳南,班主任讓你現在去一下辦公室。”

她嚇了一跳,連忙把書塞進桌子里去:“知道了。”

去辦公室必定經過八班,平時,那是宋佳南最愛的一條路,可是現在她寧可不要走。她告訴自己千萬不要往八班看,可是理智控制不了眼角的余光——那個女生站在蘇立的桌子邊,笑吟吟的樣子。蘇立正好背對著宋佳南,看不清楚他的臉,想必也是笑容滿面的吧。

這畫面如此的刺眼,嫉妒,還有埋在心底的自卑,密密地織成一張網,牢牢地縛住了她,心底最后存在的一點愛戀,仿佛狂風暴雨中搖搖欲墜的燭火,只消一滴雨、一陣風,就可以被毀得殆盡,空留下一縷煙塵和灰燼。

班主任跟她說了什么宋佳南一句都沒有聽進去,只知道是勸她好好考慮一下,不要一意孤行地學理科,否則會得不償失。

宋佳南神志有些恍惚,眼前都是蘇立和秦媛媛的影子,等班主任講完了好一會兒,她咬了咬嘴唇,聲音清冷,但是無比地肯定:“老師,我選文科。”

是的,選文科,搬到文科樓,從此不會再和蘇立有任何交集,不用看到他對著另外一個女生笑意滿滿的樣子。宋佳南笑起來,自己一廂情愿的暗戀,把蘇立牽扯到自己的世界里,這一切本就和蘇立并沒有任何關系,不是嗎?

放學了,她故意留到很晚才走,走在去車站的路上,宋佳南撐著傘,昏黃的路燈鋪陳一路,地上的水洼反射出亮晶晶的光芒。她慢慢地走,不自覺地回過身向早晨看見蘇立的方向張望,可眼睛又在瞬間暗了下去,咬著嘴唇猶豫了一下,她毅然轉過身,干脆而堅決。

她長長緩了口氣,背著包繼續(xù)慢慢地走向公交站牌,心里暗暗地自嘲:我還要做什么?

公車一輛輛地過去,濺起飛花,車燈下雨點斜織,朦朧得讓人忍不住伸手想去捕捉一朵跳躍的精靈,后面有人喊她的名字,她轉頭一看,原來是段嘉辰。

段嘉辰站在她旁邊,校服的褲腳已經濕了大半,晶瑩的水珠順著額前的頭發(fā)輕輕地滴落,不說話,只是默默地看著站牌。

氣氛一下子變得很尷尬,宋佳南也無心說話,直到公車緩緩地駛進站,段嘉辰才輕輕地問:“聽說你選了文科班?”

宋佳南有些慌亂地低頭,順勢探出身看看車,手忙腳亂地掏月票:“嗯,車來了,先走吧?!?

潮水一般的人流擠上公車,她好容易站穩(wěn),段嘉辰擠到她旁邊,聲音很低,但是冷冷的生硬著:“為什么不選理科,為什么突然間改掉?”

她扯扯嘴角,擠出一個勉強的微笑,這樣的問題怎么回答,該如何回答,宋佳南只好微笑地搖搖頭:“沒有為什么,只是覺得學文科應該還不錯?!?

段嘉辰卻沒有了回答,轉過臉去看窗外,一路上燈光彌散在薄霧雨簾之中,虛幻得很不真實,就像宋佳南給他的答案,總是像敷衍一樣。

強烈的失落感緊緊地抓住他,不僅因為她即將離開,更因為她從來不會告訴他任何決定,他越是想了解她,越不能走近她,她好像永遠是一個謎,越想猜,越猜不透。

回到家,她心情不好,跟媽媽說話時頂了幾句,宋媽媽脾氣上來喋喋不休地念叨起來,宋佳南只覺得胸口悶悶的,喘不過氣來。

將似乎無法停止的嘮叨關在門外,看著桌子上堆的都是卷子和參考書,她忽然把它們狠狠地拂到地上,再低頭一本一本地撿起來,緩緩地舒展開上面的褶皺,然后呆呆地坐在地上不再動。

天空黑沉沉的,雨似乎已經停了,只有零散的燈光。夜看去實在有點駭人,大地與天相接,無窮無盡沒有邊界,是吞噬一切的黑暗。

她突然開始想念蘇立,那個蒼白而陰郁的男生,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濃烈地思念他,一閉眼睛他的樣子就能清晰無比地在眼前浮現。

她打開電腦,看著那個閃亮的頭像,安靜地停留在她心底最柔軟的地方,忽然希望,他能一直都在那里為她等待。

可是,他卻給了她最直接殘忍的答復,扼殺了她卑微的歡喜。

她發(fā)誓,她一輩子都沒有做過那么瘋狂的事情。

宋佳南抓起電話,沖動而不顧一切地撥通爛熟于心的蘇立家的電話號碼,她很明白自己在做什么,每當一聲寂寥地鳴聲響起,她頭腦中百轉千回——如果是他爸爸、媽媽接該如何回答,緊張得以至連雙手都在顫抖,她屏住呼吸,靜靜地等嘟嘟嘟的聲音的終結。

她心里甚至在想,如果是陌生人的聲音,她只有兩個選擇——有那么一個瞬間,她忽然希望電話那頭并沒有任何人。

可是蘇立的聲音傳了出來,一貫的冷清不失禮貌的“你好”。

頭腦一片空白。宋佳南不知道說些什么,那邊仿佛有感應似的,也沒有掛掉電話,一瞬間她只覺得天地寂靜,張開嘴巴呼吸,腦子里仍是一片空白。

只有蘇立的臉,還有鮮少展現的笑容,通通扼殺了她美好甜蜜的小幸福。

原來她真的已經,喜歡這個人,到這么深。

眼淚不能抑制地從眼睛里傾瀉出來,沿著手指縫隙,滾到下巴脖頸,她咬住嘴唇,說不出話,默默地流淚,然后掛掉了電話。

撕掉記錄著那頁號碼的通信錄,把年少僅存的最后一點愛戀和自尊,永遠地藏起來。世界上本沒有童話,只有活在自己世界中的灰姑娘,她忽然就明白了,暗戀,原來只是一個人的游戲。

窗外昏黃的燈光下,雪花,伴著雨點,靜靜飄落。

這世界上最后的悲傷都被即將到來的冬天吞噬,最終眼淚和悲傷會被生活同化成沒有色澤的蒼白,包括她,也是,蒼白。記憶中的那一地的愛戀,也跟著早去的秋天離開,甚至看不見曾經的痕跡。

晚霞把天邊印紅,留下曖昧的色調,抹在附中的教學樓上。

最后一場考試結束后,整個校園都轟動了,涌出的人群,臉上都掛著解脫的神色,宋佳南背著書包走過操場,繞過池塘,爬山虎已經密密麻麻地爬滿了花架。

幾千名考生一齊往外涌,宋佳南倒也不急,她是文科考生,不在自己的學校考試,初次到這個學校多少有些好奇,因為這個學校是蘇立的初中母校。

體育館后面有一片樹林,傘狀的銀杏樹葉飄落下來,帶來植物特有的清香,腦中忽然閃現那個俊秀陰郁的男孩子的模樣,她微微地笑起來,淡淡的思念從心底涌出。

高三搬去了文科樓后,基本沒有再看見蘇立,也很少聽到關于他的傳聞,如果一個人真的狠心把愛戀割舍,那么咫尺也是天涯。盡管還是會時常想起他,她卻不得不告訴自己這只是小女孩式的幻想,是那段無知的歲月里,美好而又有些殘酷的夢。

她回到家,扔下書包,躺在沙發(fā)上看著天花板發(fā)呆,電話響起來,接起來原來是張靜康,張靜康口氣難掩興奮和解脫后的喜悅:“宋佳南,考得怎么樣?”

她淡淡地笑:“還好吧,不算很難,你呢?”

“??!物理真的超級難呀,剛才問了很多人都說沒考好。哎呀,不管了,明天我們拍畢業(yè)照,然后定在火鍋城聚會,你去不去?”

她想了一會兒:“好呀,不過到時候你打電話給我吧?!?

張靜康很興奮:“行,沒問題,到時候我電話你,大家一起去火鍋城?!?

花花綠綠的畢業(yè)留言簿捧在手上,女孩子終于脫下厚重丑陋的校服,換上輕盈的裙子在人群里找同學留言,宋佳南簽到手軟,有些無奈地跟一旁的同桌說:“感覺好像生離死別似的,我寫到最后都詞窮了,都是負擔呀!”

那個女孩子靦腆地笑笑,打開自己的留言簿,也頗有感觸:“沒高考前,大家都是地下黨似的簽留言簿,那時候多狂熱呀,還被班主任逮到好幾次,可是現在好像都沒興趣了。”

“那時候是壓抑的快樂?!彼渭涯峡偨Y道,“還好我對這個沒興趣。”

女孩子側著臉往花壇那邊看,半晌忽然問道:“宋佳南,你有沒有特別想要簽名的人,就是你從來沒有說過話,那個人也許也不認識你的那種?”

她愣住了,蘇立兩個字第一個跳進她的腦海,幾乎是條件反射似的,她的目光向八班投去,卻沒有那個熟悉的背影,她慌亂收回目光接口道:“沒有,我不認識的人怎么可能呢。”

那個女孩子略微有些失望,這時候班主任走過來指揮他們:“大家先按高矮站好了,馬上要拍全校畢業(yè)生的合照,到時候眼睛都給我睜開來,別照成個瞎子?!?

宋佳南個子很高,只好站在女生的最后一排,后面男生認識她,跟她搭話,她無意中往上看了一眼,在隊伍最后面的最邊角,蘇立穿著一件白襯衫,手插著口袋,下巴微微抬起,好像是在看天空的樣子。

天空中有大片大片的云朵,在蒼穹上極速地流動,白衣男孩淡然憂郁的氣質恰如其分地融進這片無聲無息的天海中,她的眼里似乎只有蘇立,只那么一秒鐘,宋佳南突然不知道用什么情緒來應付,只能硬生生地轉了視線。

心,開始隱隱作痛,她永遠都不可能那么明媚,去配上這樣一個憂郁的天空。

只能讓時間把記憶慢慢地撫平。

半個月一晃就過去了,開通高考成績查詢熱線那天,宋佳南徹徹底底地失眠了,宋家人都沉浸在巨大的喜悅中,宋佳南高考發(fā)揮正常,而且似乎還要更好。

電話接踵而來,都是同學來打聽分數的,宋佳南一邊禮貌地應付一邊安慰別人,今年理科幾乎全軍覆沒在物理上,文科分數第一次趕超理科。

她忽然隱隱地開始擔心起蘇立來,只好暗暗地留心理科班同學的口風,尋思填志愿的時候去打聽一下。

可是她沒等到學校統一填志愿,遠在新加坡留學的表姐讓她過去旅游,所有的志愿都由宋媽媽包辦,段嘉辰是原來班級第一名,填了本市最好大學的建筑系。幾家歡樂幾家愁,可是始終沒有人提及蘇立的消息,等她回來的時候,錄取通知書到了。

她是在一個艷陽高照的下午去取通知書的,校園里空空蕩蕩的,辦公室里還有值班老師在辛苦登記通知書領取情況。她報了名字,那個老師立刻就笑道:“原來是你呀,今年我們學校就你一個中大山的,考得真不錯?!?

老師轉身進了資料室去取她的EMS,宋佳南探過身子看登記表上的名單,段嘉辰已經來取了通知單,果然是那所大學。她還沒來得及細看,老師就把EMS遞給她,然后在登記表上登記起來,邊寫邊說:“今天天太熱了,就兩個人來拿通知書,早上是一個男生,對了,是人大的,考得也很不錯?!?

宋佳南禮貌地笑笑,順口就問:“老師,他叫什么?沒準我還認識呢?!?

老師草草地看了一下:“哦,叫蘇立,這年頭,姓蘇的還不多?!?

學校是新校區(qū),后面就是大片的郊區(qū)的田地。

不知名的草長得有半人高,路邊長滿了叫做雙姜草的野花,葉子和花都可以吃,生命力極強,隨處可見,暗紅和枯黃交織,夏日仿佛透出一種秋意的頹廢。

道路兩旁的木板柵欄,攀爬了油綠的藤蔓,宋佳南在野地里奮力地奔跑尖叫,驚得籬笆上休憩的鳥雀飛離而去,在空中漾出一圈漣漪。

她跑累了,累極了,很多年的壓力忽然一下子全部釋放出來,夏日的風熱浪滾滾,太陽曬得她滿臉通紅,她想起蘇立,還有人大,還有自己,一南一北,恰好背馳。

眼淚忽然毫無預兆地落下來,然后又很平靜地停止。

仿佛這些年華都是一場夢,和蘇立的一切,都是沒有開始的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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