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修聿任他打量自己，他看得出來張恩金已經動搖，只差推他最后一步的人。

“姜總，我先接個電話。”

“請便。”姜修聿轉過臉看窗外飛馳后退的風景。

張恩金應該是在接家人的電話，姜修聿也懂一些韓語，聽的出來他在和女兒通話。這位嚴謹的韓國人面對親人的時候語速放慢，與平時謹慎寡語的樣子判若兩人。

雖然聽不清楚，但大致意思姜修聿也明白，女兒估計是很想念他，他連連承諾盡快回去。

“真是抱歉，家里有些事。”張恩金收起電話，眼里的溫暖笑意還來不及收起。剛剛和姜修聿說話時的防備也不復存在。

“有家人惦記是好事，恕我冒昧，張叔叔老來得女，接到女兒的電話很高興吧？年輕人的心思變化極快，現在您不好好陪陪她，她長大了就未必會希望你陪了。”姜修聿頗有感慨。

“姜總這么年輕，即沒有結婚又沒有孩子，怎么會對孩子的事這么有見解？”

“您說笑了，我對于養孩子能有什么見解，只不過是從小離開父母外出求學，遠離父母的孩子，我大概還是了解的。”

“呵呵，原來如此，我的女兒也快成年了。”張恩金有些感嘆，時間過的真快，當初蹣跚學步的小孩子現在也長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那您可要想想到底給她準備什么樣的生日禮物了，人這一生只有這么一次十八歲，過了十八歲人生就是另外一個階段了。”

姜修聿雙手交叉放在腿上，姿勢極為放松，好像真的只是和張恩金閑聊。

“姜總，我確實老了，現在睡覺的時候常常會想起我的家人，尤其是我的女兒。從她出生，我就離開了祖國。現在是真的很想回去了。我明白您的意思，顧潺女士離開韓國的時候曾經聯系過我。我想在集團里沒有人比我更加熟悉韓國市場，希望您能成全。”張恩金終于下了決心，他明白姜修聿的意思，他一直追隨譚明修，但他也明白姜修聿的實力，從他不動聲色入駐公司總部開始，他就明白，姜氏集團要變天了。

“你是說你愿意去負責韓國分公司？”姜修聿早就料到他的反應，但是做戲要做全套才會不留破綻。

“是的，希望您能給我這個機會。”張恩金挺直后背，鄭重其事。

“根據公司的人事章程，高層人事調動需要經過董事會，但是如果是你自己申請的話事情就簡單多了，只需要人事部和總經理批核就可以了。”

“我回去就寫調職申請，希望您能批準。”張恩金言詞懇切，他是真的想家了，只要能安安穩穩地守住飯碗，他是真的不想再去爭什么了。況且回到韓國雖然離開了總部算是明升暗降的調動，但也可以回到家鄉好好和家人聚在一起。

“好，你也是老員工了，為集團奮斗這么久，這個心愿，我和我父親都愿意成全。”

張恩金舒了一口氣，姜修聿則在心里冷笑了一聲。

車停下，司機提醒后面的兩個人，“張先生，到了。”

“哦，謝謝。姜總，我先回去了。”

“慢走！”姜修聿點點頭。

“姜先生，我們現在去哪里？”

“去我爸那里。”

姜老爺子把公司交給兒子后，就處于半退休的狀態。現在正在自家花園里侍弄新移栽過來的幾棵果樹。這個季節并不是移栽的好時候，姜老爺子一直擔心它們會活不了，所以大半的時間都用來照顧這幾棵樹。

“爸！”姜修聿戴上管家遞過來的手套，換了身上的西裝和腳上的皮鞋。

“來了，快來看看我這幾棵樹怎么樣！”姜老爺子看見兒子來很高興。朝著兒子招了招手，示意他看那棵芭樂。

“不錯，估計明年就能結果子了。”

“哈哈，借你吉言。”姜老爺子聽了兒子的話笑著點了點頭，脫下手套遞給傭人。

“你那邊怎么樣？”

父子兩個沿著花園的小路，隨意地走著。

“還算順利，譚明修可用的也就那么幾個人。張恩金自愿申請調職去負責韓國市場，剩下的那幾個還在搖擺。爸，我有件事不明白。”

“說說看。”姜老爺子聽見兒子的話，饒有興趣地揚了揚下巴。

“既然您早就知道譚明修的野心，為什么不一早就壓制他？為什么還要留他發展到現在？”

“修聿，咱們中華文明有上下五千年，很多老話流傳至今不是沒有原因的。起碼到現在，很多話還是適用于今的。”

“爸，你是說？”

“孟子說過，生于憂患死于安樂，人哪，不能讓自己過得太舒服了，總得留幾個敵人讓自己保持警惕。再說，譚明修這個人除了有野心，能力也是夠的。當初，他也為集團出了大力。人盡其力，物盡其用就算他是一匹狼，只要可以為我所用，我也不會埋沒了他的才華。況且，他是我特意留給你的！”姜老爺子順手撿起了地上的一個枯樹枝，比了比，弄成合適的長度插進竹籬笆空缺的地方。

“你看，不論是什么總會有自己的用武之地。”

“留給我？”姜修聿把父親的那個樹枝往下摁了摁，又試了試，穩固了才繼續往前走。

“你是我的兒子，進集團難免會讓人懷疑你的實力。譚明修這個人，從我在的時候就已經顯露出野心。他有今天，除了他自己的本事還有我故意縱容了不少。為的就是讓他做你在公司立信立威的墊腳石。我自認為不是一個狹隘的人，你有本事推倒他最好，你要是沒本事輸了，我也不會救你。”姜老爺子說話的聲音不高，很多時候你都會覺得他語氣里的笑意，但他并沒有笑。如果看著他的眼睛你還會發現，這位經歷過無數風雨的老人眼里仿佛有一個很深的黑洞，里面盛著你永遠看不懂的東西。

“您這是把我當做嘉慶，把譚明修當做和珅了？”姜修聿明白父親的意思。

“至于他最后是什么角色，兒子，我等你告訴我。虎父無犬子，我信自己自然也信你。”

兩個人恰好走到長椅，姜老爺子正好也有些累了，便在椅子上坐了下來。

“你最近常常回國，是不是國內有什么事？”

“也沒什么，就是在忙國內建總部的事。”

“嗯，這件事早就該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