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自然是不可能當眾說出來,卻是楚升特意叫牛榮去一端,獨自細細叮囑。
畢竟,這等陰險手段,還當真是上不得臺面,若是當眾說來,那么自己也算是威嚴全無了。所以這些事,楚升自認為為了門派發(fā)展自然是百無所忌,但也不應當為外人所知。說的冠冕堂皇一些的,那便是...這等陰暗的事情,且都讓楚升他作為掌門一肩擔之,門下弟子只需要好好習武即可。
牛榮雖然驚訝這手段下作,但想到這事做好了便有機會攀得機緣,因此倒也沒說什么,只是一口應下。畢竟這些手段也只是在他的認知里似乎不應該像是武林人士所為,至于他一個青皮混混,這些方法當然是無所禁忌,倒也沒什么好鄙視的。
此事,牛榮便自交代給了他弟弟,也就是那個滿口鮮血的青皮牛俊。
楚升想到那家伙已經(jīng)是滿口鮮血,略微有些遲疑,牛榮倒也是個知冷知熱的家伙,立刻解釋道:“我那兄弟雖然沒甚才能,但就是好混...”
他滿臉奸笑,搓著手嘿嘿直笑,“平日里最喜好廝混在女人堆,花言巧語最會能使...”
說著,遞過來一個男人都懂的眼神。
又擔心楚升不明白,復又詳細道:“在施家...他認識一個小丫鬟,是給那施家老奶奶端茶倒水的?!?
聞言,楚升便點了點頭,就此放下心來。
最是不起眼的人物,行這種見不得光的事情時,才最有可能成事。
這事,大概率是定了。
牛榮又叫來他弟弟好生叮囑,楚升相距不遠,隱約聽到牛榮特意強調(diào)這是他的主意,最好是將事情辦得妥妥的,將平日里青皮的猥瑣手段都大可使上。另又交代這??『蒙鷱哪茄诀呖谥写蚵牬蚵?,那所謂施老太翁平日里的喜好,再自掏腰包買份禮物也好在明晚赴宴時帶上。
這倒是讓楚升內(nèi)心頗為認可這雄壯的漢子,沒想到真是個心思細膩的家伙。第一這家伙懂得背黑鍋,無須指點便知道維護自己的形象;第二是自己故意漏了送禮這一茬,沒想到這家伙還真能想到并補上,思慮倒也周全。
只要自己能夠駕馭得好這人,想必他會給自己帶來不少驚喜。
事情皆都吩咐下去后,眾人便分作兩處散去。
牛俊自帶了些人手去準備宴會之事,而牛榮則吩咐了三兩青皮去尋了輛馬車,讓一個少年青皮負責駕車載著楚升二人往落龍城去。而他卻又帶著幾個伶俐的青皮先四處借了馬,絲毫不停的直奔落龍城,先去城中尋那黑虎幫伍鎮(zhèn),調(diào)集人手將那卞之德的行蹤搞清楚,保證讓楚升二人到達之時便能夠第一時間得到充足的信息。
楚升在這些家伙眼中本就是高人,那自然是要擺出高人的譜,于是自然和褚之鴻當仁不讓的坐上馬車,搖搖晃晃朝著落龍城而去。
雖然坐著牛榮等人借來的車,但褚之鴻可沒這么好的心態(tài),不一會兒便在馬車里低聲抱怨起來。如他這般武林人士,素來是看不起這些只知廝混的青皮混混,因為這些家伙論武藝沒武藝,論人品也沒幾分人品,平日里也就只能欺負些良善,所以褚之鴻等從來不將青皮混混作人來看。
幾如豬狗,隨手便可殺了。
那在外駕車的少年混混叫做陳皮,一邊趕著車,一邊在心中憤懣的牙癢癢,聽到褚之鴻毫不留情的說他們都不過是渣滓敗類時,額頭的青筋都忍不住爆出。等到說到隨手可殺的時候,更是滿臉通紅,太陽穴砰砰直跳,目光時不時往后撇,生怕下一瞬便有一道冷芒從車中竄出將他斬殺。
“師弟此言差矣...”楚升在車廂內(nèi)搖頭反駁,平靜道:“沒人是打娘胎里一生出來就定了潑皮的身份的,所謂后天環(huán)境造人,青皮之所以為青皮,未必沒有環(huán)境的因素。或是因為走投無路,或是因為行差踏錯,但凡有絲毫機會給他們的話,又怎么會自甘墮落。所以我愿意給他們一個機會,若是有可造之才的,那收下他們也是無礙。”
言及于此,一句“若是不知悔改,敗壞我門聲者,誅了便是!”卻始終未曾說出口。
陳皮聽到這通話,內(nèi)心涌出一股感動來,用力的擦了擦眼淚,在心里默默的記下楚升的恩情。
他陳皮又何曾想成一個市井潑皮、無賴混混。只是三年前他家鄉(xiāng)饑荒,父母俱死,他懷著大毅力帶著尚年幼的妹妹隨亂民四處奔逃,好不容易保得性命,來到落龍城,無依無靠之下,卻只得乞討度日。乞討便是將自身尊嚴都徹底丟在地上任人踩踏,但他也沒想過當個混混為禍市井為人憎惡。只是有一日妹妹因長途跋涉,又水土不服而感風寒,本來饑一頓飽一頓的兄妹二人又哪有依靠,他只得冒險上街做些偷雞摸狗的事情。
那一日,卻不偏不倚摸到了市井青皮老大牛榮的腰包里,后者倒是見他伶俐,反倒收做小弟,更仗義散財助他尋醫(yī)救下了妹妹。
他妹妹的命是保下來了,但陳皮也真真成了一個市井混混。
做混混這個行當,最是被人鄙視,雖然平日里作威作福,但其實是性命最漂浮難定的,這也是所有青皮都想要抓住任何一個機遇的原因。他見過有的青皮被富貴子弟活生生打死,當街慘呼直到血肉模糊;他看到過混混被路過的江湖中人隨手一刀砍翻在地,抱著殘肢斷腿哭天搶地卻無人愿意搭救半分;更看過一些捕快為了破案而隨意從街上索一潑皮便走,直接當做罪犯打死,把罪名也叩在其頭上也是沒人伸冤。
在這個武道昌盛的世界,他們就如同最底層的老鼠,從來被視作豬狗隨意斬殺,看似招搖過市,其實朝不保夕。
牛榮特意這番安排,未必就沒有讓陳皮來監(jiān)聽一二的意思。畢竟這機會如從天而墜,牛榮雖然欣喜,但心里卻總歸有些忐忑的。他們青皮的命從來最賤,從不會有人憐惜,生怕被楚升用來當做炮灰趕去送死。
然而陳皮所不知的時,楚升雖然嘴上這番說著是可憐,但心里卻全然是另外一個想法。
混混就是混混,再怎么可憐也依舊難改那份本質(zhì)?;蛴腥齼苫旎焓且驗樯钏?,但絕大多數(shù)當是那類好吃懶惰、偏偏又不事生產(chǎn)的家伙,稍稍得意便自狂。由是這些人才入不了門派的眼,這才去當青皮,四處廝混起來。
所以但凡需要用這群家伙的命去填的時候,楚升絕不會可憐半分。
但卻并沒這個必要,甚至在楚升未來的計劃中,青皮混混正是他很關(guān)鍵的一環(huán)。
既然青皮們有可利用的價值,那便稍稍善待,這群家伙卑微慣了,只需稍加施舍便能收買人心,何樂而不為。
卑鄙嗎,其實并不,楚升看中了他們的價值,而他們未嘗就沒有看重楚升的價值,以及可能為他們帶來的美好未來,這叫雙贏。
人與人相處,本就是相互利用的,這就是本質(zhì)。
只是在江湖當中,又添加了情義等其他的因素所在,因此充滿了魅力,這便是江湖為人所向往的地方。
但跟這群青皮講江湖,他們還沒有這個資格。
楚升端坐在馬車當中,嘴角帶著淺淺的笑,目光直視著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