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屋，暖氣席卷全身，海棠最是體貼，屋里四個火爐子從冬日起就沒滅過，每日里都暖烘烘的。

我坐下，見書呆子眉宇間難掩郁色，關(guān)心道：“你怎么了？”

對于我的問話，書呆子向來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但此時我看出了他的躊躇。

“你是讓我去問穆小眠嗎？”

我無奈嘆氣。

書呆子的目光停留在倒扣著的杯子上，好一會兒才移開看著我，垂下長睫半遮眼，就在我以為他還是不打算說而站起身作勢要出門的時候，他開口了。

“皇家人，要來了。”

什么皇家人，我一時呆住。

“那些皇子公主們。”書呆子抬眼，我隱約可見他眼白處浮現(xiàn)的淡淡血絲。

我還是呆楞楞的：“啊，怎么了？”

書呆子也似是被我問傻了，怔怔看著我，良久，他才自嘲一笑：“呵呵…是啊，他們來了書院又能如何呢…”

“皇家人去書院？哦……”我長哦了一聲反應(yīng)過來，“你是說那些個皇子公主們？”

“嗯。”書呆子垂頭。

他是想起了那一夜嗎？他一直認為是那位高高在上的統(tǒng)治者的陰謀吧，他恨，所以連那個人的子女都恨。

我鬼使神差的走過去側(cè)抱住書呆子，屋子里分明很暖，我卻覺得他冷極了，書呆子身子一僵，又很快放松下來，抬手覆在我搭在他左肩的手背上。

本想說幾句寬慰的話，但在此時此刻，默默陪著他或許更是一種好的選擇，我腦袋慢慢搭在他的右肩上。

“阿青，我是不是變了？”他忽然轉(zhuǎn)頭問我。

距離很近，幾乎鼻貼鼻，但我們都無半分遐想，因為我看到他的眼睛依舊純凈，只是多了幾分對世間不贊同的難過，他否認這個人世，甚至開始否認一些人…

不過將近兩個月，他能變到哪兒去，可是，我不得不承認他確實變了，初見他時的木訥呆板不知在何時沒了蹤影，現(xiàn)在的他沉穩(wěn)隱忍。

我彎眼，答非所問：“是啊，自從你涂了爹爹給的藥水之后變丑了好多。”

書呆子眼睛滯了幾秒后仿若重新被洗滌一番，顯得更清透明亮。

“阿青，你至純至凈，對誰都寬恕。”

我尚未明白他的意思，他抬手放在我頭頂上揉起我的頭發(fā)來，似是將我當作貓一般。

“哎呀我的發(fā)型！”我嚷嚷著要逃離他的魔爪，轉(zhuǎn)身去梳妝臺的銅鏡前，他也不做糾纏，眼帶笑隨我而動，我看著鏡子里發(fā)型并未亂的自己松下一口氣，讓海棠看到了指不定以為我兩在干嘛呢。

不過一閃而過的念頭，我卻紅了臉，忍不住偷偷從鏡中看他，見他一副低頭沉思的樣子，我放下心，還好沒被他看到，只是他嘴角似是在偷偷上揚？

……

這雨一下就是好幾日，穆小眠最是討厭下雨，這意味著她只能待在屋子里老老實實看書，除了偶爾在下學(xué)后跑來和我貧幾句，其他時間幾乎是在她屋子里度過。

比起她，書呆子每日都會來，只是一日比一日心不在焉，我原以為是因為看到了那些皇子公主們所以才鎖眉不談，于是我也不動聲色的聽他講課不去好奇，深怕他想多，可是他終是個孩子，再怎么裝淡定也會露出馬腳來，他講課越來越敷衍，在我這兒呆的時間也越來越短。

第十日時，天氣終于放晴，我在院子里逗著草葉上的蝸牛，穆小眠和景治來了我院子，告訴我書呆子今日被太子請到了府上，我一驚，這怎么得了，萬一打起來怎么辦？

我在胡思亂想著，穆小眠拿起一個蘋果啃，反倒是景治安慰我：“放心吧，阿華不會做傻事。”

“嗯。”我心不在焉的應(yīng)聲，只是心里仍是有不安，穆小眠把蘋果咬得“咔吱咔吱”響，我煩躁的把他們趕出院子。穆小眠一邊哼哼唧唧一邊不情愿的跟著景治離開，他們走后，院子里又恢復(fù)安靜。

我在屋里十分不安來回走動，也不知道是該繼續(xù)等還是不該等，一開始的擔(dān)憂隨著夜幕降臨愈發(fā)強烈，可書呆子若想與皇家人鬧也不應(yīng)該選在這時候啊，那么問題來了，如果是去做客，說明書呆子已經(jīng)和太子混熟了？

海棠在書呆子回府的第一時間就跑來告訴我，我正要起身去院子等他，海棠忙在后面道：“小姐，姑爺說今日太晚，就不過來打擾你了。”

我的步子生生停下，他不來了？我抬頭看著月色朦朧，好像真的挺晚了，也罷，什么時候問都是一樣的。

“他可有受傷？”我還是有些不放心。

“啊？姑爺為何會受傷？傷是沒看著，可酒似是沒少喝，老遠也聞著味兒了，”海棠皺眉，“小姐以后可得管著些。”

喝了酒？看來相談甚歡，我轉(zhuǎn)身回屋，順口一句：“好，明日他來我就說說他。”

我卻忘了，這明日總是復(fù)明日的。

直到我禁足滿期的最后一天，書呆子都沒有來，不是哪個皇子相邀，就是與同窗們聚會，連同的還有景治，穆小眠已經(jīng)好幾次抱怨景治沒和她一起回家了。

“姐姐，你說爹爹怎么也不管管？”穆小眠今日又過了來。

我給她一個眼神：“我被禁足這么久，怎知？”

“對哦，不過姐，你明天就可以去書院了！”穆小眠拍著手掌，“姐夫看到你肯定不會再輕易跟別人跑的。”

“我可沒那么大的能耐，腿長在他身上，我如何管得了。”我悶悶道。

穆小眠靠近我，用手在鼻尖扇了扇：“哎姐？你房里怎么怎么好大一股酸味兒。”

“好啊，居然打趣我，也不知道是誰先過來發(fā)酸的。”我捏了捏她鼻子，居然還好意思說我酸。

穆小眠討好一笑，眉眼彎起：“姐，我錯了還不成嗎，這還不是因為姐夫帶壞了景治哥哥，我心里不開心嘛。”

“怎么就是書呆子帶壞他了？你這也太偏袒景治了吧。”我故意逗她。

穆小眠嘴硬道：“本來就是嘛，景治哥哥以前都不愛玩的。”

“年輕人嘛，愛玩是天性，你管得多反而會讓他厭煩。”我道。

這下穆小眠住了口沒說話，我這話有什么毛病嗎？我趕緊補救道：“咳，我是說你也去玩你的唄，指不定他哪天不習(xí)慣沒你鬧騰的日子就回頭找你了呢。”

穆小眠眼睛里一下就盛滿淚了，我有點慌，“哎怎么說哭就哭了，不帶醞釀的？”

“嗚嗚嗚…姐姐，”穆小眠將我抱住，“景治哥哥真的是因為討厭我纏著他所以才不和我一塊兒回家嗎？嗚嗚……可是我真的很喜歡景治哥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