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持一講老男孩們的故事時,歷鯤鵬并不在場——所以他并不知道王弋昊可以去西班牙集訓五年的事。
但是,歷鯤鵬聽過覃鷹講的夢話“戲精,帶我去歐洲”,而且不止一次。
他懂覃鷹的渴望——父親倒在了看臺上,雖然他什么話都沒留下,但是兒子怎么可能不想去更大的舞臺表演,給永遠活在看臺上的父親看一看呢?
他和章然私底下溝通過覃鷹留洋的可能性——答案很殘酷。
目前,是有很多歐洲青訓營在同中國的某些機構開展深度合作,而且也確實有不少球員是通過這樣的途徑去了歐洲。
但是人家看中的是中國市場,至于小球員的天賦——有,那就最好;沒有?競技足球的成材率低這很正常,當初是你哭著喊著要去的。
這樣一條留洋路,有很多人在做——專業的、非專業的;有理想的、只為錢的……都有。
歷鯤鵬承認,只要堅持這樣運作小球員留洋,不管成材率有多低,遲早有一天也會在這里面誕生屬于我國的梅西。
但是,歷鯤鵬怎么能拿覃鷹去賭呢?要碰到對的人還好說——但是哪那么容易碰到對的?就連章然這種專業人都很難找到對的人。
再說,覃鷹身上還有致命隱患——他去歐洲可絕不會踢歐洲青訓的快樂足球,他只會為了父親的遺愿去踢拼命足球!
而且,足球環境越好,越拼命;成材希望越大,越拼命。
那天討論到最后,章然很是擔憂地說了一句話——“欲速則不達”。
是啊,歷鯤鵬他們有夢想是沒錯。但是楊爸說的那句“越追逐,越遙遠”,他們又怎么可能忘?
追逐夢想,得有正確的方法——歷鯤鵬不可能拿覃鷹這個可憐的孩子去賭;遼東足球名宿們也不會同意;女足姑娘張江影更不會同意。
除非,他們能夠保證——覃鷹能去的是一個對的環境,而且,是在覃鷹的性格缺陷有所改善的情況下。
真要有這樣的機會,憑覃鷹這孩子的天賦和努力,還真有可能實現夢想。那么,他們絕對支持。
但是,王弋昊?
桑指導,若你真以為王弋昊去了歐洲就能變強,那就真是大錯特錯了——你難道沒有看出來,在王弋昊身上有著比覃鷹更可怕的性格缺陷嗎?
這個缺陷是去歐洲踢球就能解決的?
歷鯤鵬和章然討論過——憑王弋昊的實力、王爸的財力,王弋昊想要去歐洲踢球,未來機會還有很多,但是他現在絕對不能去!
人生不是游戲,不是付出時間和精力就能實現打怪升級——王弋昊的表演,歷鯤鵬懂。在歷鯤鵬的人生里,也曾有過那么一段黑暗歲月。
表演,更確切地說是回避、是自我保護的殼。若要強行揭開這殼,那可能見到的只是一只死掉的蟲子。
王弋昊要兌現他的天賦,就得自己從殼里出來!
歷鯤鵬心說——現在他在我們隊挺好的!也許正因為我們隊奇葩多,所以王弋昊才能這么奇葩說而不顯得過于突兀,他才能同奇葩們一起慢慢完成蛻變。
桑指導,你知道嗎?這是大好事!但是我現在不能說,有記者在。難道我還要去告訴記者——我們隊都是有大新聞的奇葩,歡迎長期跟拍,你甚至連節目名字都不用取,就叫“奇葩足球大作戰”。
咱們得遠離記者!而且——反正王弋昊現在不能去歐洲。
“桑指導,你得相信我——對于王弋昊來說,現在最好的選擇就是留在我們這!”歷鯤鵬不打算再做解釋,他認真地盯著桑珊,“我們不是說好了?要打造中國最強校園隊——一步也不退!”
桑珊還沉浸在對“上限100,那樣只能練到60,這樣可以練到80”這種理論的解讀中,她對歷鯤鵬現在說得話沒有任何反應。
陶持一也在想——是什么屬性能限制住王弋昊的成長?這樣一個天賦秉異的孩子,所有人都給了他最好的,咋就還限制成長了呢……
我就是因為老爸從小就給了我最好的,才成就了現在的我呀!
有夢想,更有夢想成長的土壤,這多好呀!怎么到王弋昊這兒,就成了限制成長?
歷鯤鵬并不多言——這個道理不難悟,但是現在再說也不會更有效果——怎樣讓沉浸在夢中的女孩醒來,該怎樣醒來,他可一點也不懂。
別說眼前這樣兩個執著筑夢、簡簡單單的女孩了,歷鯤鵬還見過太多沉浸在夢中不肯醒來的家長,他也一樣束手無策。
前不久,他能把余平順他爸給喊醒,那可不是因為他多有辦法——說到底就是余平順的傷已經到了終結足球生涯的邊緣,余爸不得不從夢中醒來。
所幸,余平順得到了及時的治療。他只用再休息一段時間就可以慢慢恢復訓練,繼續他的足球夢,不然還不知道他那個瘋魔的老爸會干出啥事來。
當體育老師的十年間,歷鯤鵬看過校園內外多少悲喜劇。
一個抑郁癥發作的孩子,目光渙散、鼻涕直流,在那不停地說著“對不起對不起”,家長還要拉著老師不放,“老師你看!他知道自己錯了。你只要讓他呆在教室里,把試卷寫去,他就能好起來的”!
歷鯤鵬不知道這個孩子最后怎么樣了,他只看到那個家長夢碎的眼睛,看到那個家長到最后都不肯直面因自己無休止地逼娃追逐那個不屬于娃的夢想而釀成怎樣的苦酒。
還有,租住在歷鯤鵬隔壁的大叔。他辭去自稱是公務員的工作陪著兒子讀了四年大學,只為能看著兒子在自己眼皮底下玩四年的手機游戲——以為這樣兒子就能度過懵懂的大學歲月,撐到長大成人。
“嗯,他大學畢業就能懂事,以后肯定不會貪玩手機游戲”,這樣的話,大叔一遍又一遍地跟歷鯤鵬說——話語中似乎還有些怪歷鯤鵬之前的建議打擾到他在做夢。
……
當然,桑指導和陶記者做的不是那樣離譜的夢——她們執著的是可敬的國家足球夢,就跟歷鯤鵬一樣。
但是,夢再正確,也不能錯誤地去追。
歷鯤鵬相信——桑指導和陶記者很快就能悟出這個道理。
他摟著覃鷹的脖子,同他一起快步離開,只留下沉浸在思考中的兩個女孩。
“想去歐洲?”歷鯤鵬摸覃鷹的頭。
“想啊!去歐洲能變強。”覃鷹很直白。
“是啊,能變強呢!我以前加入紅星隊的時候也是這么想的。”
“是貝爾格萊德紅星?”
“不是——你也太瞧得起我了。不過,我從北平體校到職業隊的紅星,已經很好了!”
“那——老大你變強了嗎?”
“也許吧!但我覺得,如果能重生我一定可以變得更強。”
“重生?就是那些小說寫的——多了一世經驗?”
“是啊,那些人后來不滿意。覺得重生都長太慢,就開始寫系統。”
“連精神屬性都能改變的系統?”
“是啊,就是連精神屬性都能改變的系統!覃鷹,你想要嗎?”
“能帶國家足球奪得世界杯,我就要!”
“你現在知道為什么我沒有變得比想象中強了嗎?”
“因為你沒有重生,沒有系統!”
“……”
“啊——老大,我知道了!你是說戲精他——精神有問題!”
“想什么呢!”歷鯤鵬釋放“爆栗子”大招,照著覃鷹的頭就是六連暴擊。
微風如流水,輕撫這對相依為命的師徒,洗去歲月的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