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墟上冷得鐵都要發脆。冷風卷著黑雪粒子，打得那具剛從漩渦里噴出來的熔鑄骷髏架子噼啪作響。骨架子上半拉身子陷在油污冰渣里，胸口位置幾根斷茬肋骨炸出個大豁口，豁口邊掛著沒凝固的白金漿子，混著黏糊糊的暗金鐵水往下滴。最扎眼的是脊椎骨中央裂開一條深縫，縫里頭不是骨髓，是幾叢扭曲蠕動的暗紫晶簇，看著像凍壞的毒草根子。
“……操……”骨架子的下巴頦張合，喉嚨位置骨頭茬子磨出刮鍋底似的嘎吱聲，眼眶里那兩坨燒得半死的赤金殘火跟著跳，光都燎不起，“……爛……成……這樣了……”
噌——！
一塊銹得只剩半截的鋸齒狀犁地機刀片，帶著破風聲，狠狠劈在骷髏腿骨邊上，半截插進冰溜子地里，震得骨架子一哆嗦。
“嘿！新來的鐵疙瘩！”沈萬頂著滿頭滿臉的冷卻黑油，像從瀝青池剛爬出來。他撅著屁股蹲在骨架豁開的胸腔旁，獨眼放光，手里拎著塊邊緣還滴著黑液的半凝固金屬廢塊，另一只手拿著根斷成兩截的螺紋鋼筋在骨架肋條上比劃。那油光锃亮的臉上，一點詭異的淡藍光順著眼角血管一閃即逝，又快得像是錯覺。“瞅瞅你這窟窿！跟讓炮彈啃了似的！莫慌！老沈頭給你縫上！保證比你原裝的還抗造！”
他話音沒落，手里那根鋼筋猛地往骨架肋條斷口一插！嘎巴一聲脆響，骨粉混著銹渣崩飛！
“沈萬！你他媽……”廢墟堆里猛地站起個血糊身影。趙虎半張臉讓油污血痂糊得只剩一只燒紅的獨眼，右手齊肘炸沒，斷口糊著層燒焦的菌絲膿痂，左手還死死攥著塊邊緣鋒利的晶板碎片。“撒手……不然老子給你腦殼……裝個糞勺……”氣都沒喘勻，但那股子要殺人的狠勁兒頂著寒風噴出來。
“年輕人！不識好貨！”沈萬頭都沒回，獨眼死死盯著骷髏胸口豁口里頭那幾叢毒草似的暗紫晶簇，口水差點滴下來。他甩手把另一根鋼筋頭也楔進骨架另一側的肋條斷茬，動作麻利得像在牲口棚釘馬掌。“這可是寶貝！老窖底泥里腌透了的鐵芯菌絲！瞅這脈路！天生的源導構型！”他捏起塊油膩膩的爛菌塊就往那晶簇邊上拍，“貼上！貼上準沒錯！”
骨架沒聲，眼眶里的殘火明滅不定。
“……老沈……”蒼嵐半癱在遠處一塊扭曲的金屬板子上，嘴角掛著黑血沫子，聲兒弱得像是要斷氣，“別……動他脊椎縫里頭那點東西……那是規則殘片……粘上就……”
“閉嘴吧病秧子！”沈萬頭一甩，黑油甩了蒼嵐一頭，手里卻不閑著，又拿起根銹蝕扭曲的半截炮管對準骨架裂開的脊椎骨縫比量，“老子摸過的廢料比你啃過的壓縮餅干都多！這塊黑隕髓結瘤！跟那紫晶須子絕配！裝上保他力大無窮……哎你他娘的別動！”他一巴掌拍在骨架后脖頸骨上，阻止骨架那細微的躲避動作，“釘鋼釘呢！老實點！”
骨架被拍得頭一低。
“沈萬！！！”趙虎一聲暴吼，拖著一地血印子就往前撲，左手晶板碎片瞄準沈萬后腦勺。可剛邁出一步，左腿瘸筋猛地一抽，劇痛讓他眼前發黑。他狠命一甩頭，視野恍惚中，瞧見骨架子脊椎裂縫里幾縷暗金絲線正悄悄往那紫色晶須里鉆，晶簇詭異的紫光閃爍得更急促了。
“……滾…開…”骷髏的下頜骨突然蹦出字兒，每個字都像是從鐵渣子里硬磨出來的。
可沈萬壓根沒聽見。他正全神貫注往那根炮管邊緣抹一層粘稠黑液——像是冷卻液混著生物腐漿。“……新配方！濃縮尸油加百煉蟻膠！保證黏性強過寡婦相思淚！嘿嘿！”他一邊怪笑一邊把那炮管口子死命往骷髏脊椎裂縫里懟，喉嚨里那點藍光閃得更快，聲音也帶了點非人的金屬質感，“契合點掃描……相位校準……給我…完美適配！！”
也就在這時——
“滴……嗒……”
一聲輕的不能再輕的滴水聲。
從插在骨架脊椎骨縫邊上的那根爛菌塊深處傳來。緊跟著，一股微弱但極其清晰的“聲兒”——如同億萬條被碾碎的蛆蟲在爛泥里同時發出的瀕死哀鳴——順著被塞進脊柱裂縫的菌塊，“呲溜”一下鉆進了夏龍武被侵蝕混亂的意志深處！
“……痛……”
“……不想死……”
“……餓……吃……”
不是意念，是無數細小、混亂、被強行揉碎又粘合的痛苦雜念！正是這些菌絲在被源質催生、剝離、當作“耗材”嫁接前，殘留的最后一點集體本能哀嚎！
夏龍武那點原本被規則殘片攪得支離破碎、瀕臨同化的意識核心，如同被燒紅的鐵釘狠狠扎進了脊髓！
“呃——！！！”
骷髏的上下頜猛地張開到極限！一股如同破舊蒸汽鍋爐極限超壓的、混雜著金屬刮擦和瀕死野獸的恐怖嘶嚎，裹挾著無形的精神沖擊，瞬間炸開！
噗！
粘在骨架脊椎裂縫邊緣的爛菌塊應聲化為飛灰！
懟在裂縫口的炮管被一股無形巨力猛地彈開！狠狠砸在正埋頭苦干的沈萬臉上！
“嗷——！！！”沈萬慘嚎一聲，仰面栽倒，鼻血混著黑油淌了一臉。他捂著臉在地上打滾，手指縫隙里，那雙渾濁的獨眼深處，淡藍光芒急促閃爍，夾雜著一絲非人的呆滯和暴怒。
也就在骨架子那聲精神尖嘯爆開的剎那——
嗡！！！
旁邊那具只剩半拉胸腔插在焦油泥里的石磊殘軀，被巨大的精神風暴狠狠掃過！如同通了電的爛線頭，猛地向上彈起了半尺高！胸骨豁口里幾叢粘稠帶綠絲的半活性菌毯瘋狂抽動！他那張糊滿泥漿、早已死寂的臉上，空洞的右眼眶深處，一點極其微弱的、混雜著怨念與吐槽本能的精神火花——
硬是被炸醒了！
“咳咳……沈……沈萬……”石磊那張糊滿油泥的死臉抽了一下，僅存的左眼球艱難地往上翻，喉嚨里擠出漏風的氣音，“……你他娘的……改裝手藝……比……隔壁……王瘸子……補鍋……還……糙……這爐子……都要炸了……”每個字兒都帶著膿血碎渣的嘶嘶聲。
“老子的設計是完美力學！”滾在地上的沈萬猛地彈起來，一手捂著血流不止的鼻子，一手拎起那根差點扎穿下巴的斷鋼筋，指著還在抽搐的骨架子，獨眼因為晶片的瘋狂驅動而布滿血絲：“不識貨的東西！那點哀嚎是上等生物膠自帶共鳴！有助于靈肉交……融合！！”
“融合你大爺！”趙虎拖著瘸腿終于撲到近前，沒受傷的左手攥著那塊邊緣染血的晶板碎片，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朝沈萬后脖子抹去！“老子給你腦子換個篩子！”
“檢測到威脅！低功率電磁脈沖釋放！”沈萬嘴里猛地飆出一串毫無感情的機械音！身體以一個極其怪異的姿勢后仰，左手黑油包裹的手掌以一個超出人類關節的角度翻轉，掌心一塊粘著的劣質金屬薄片亮起微弱的電火花！
噼啪！
微弱電流打在晶板碎片上，震得趙虎手臂發麻！
“老沈！你他媽真換了腦？！”蒼嵐那邊聲嘶力竭。
骷髏骨架此時正在劇烈顫抖！每一次震動都伴隨著金屬骨架的呻吟和脊椎裂縫中暗金晶簇的更劇烈搏動！眼眶中的兩團赤金殘火在紫綠光芒的壓制下如同風中燭火，但每次閃爍都越發狂暴！
在無數哀嚎和沈萬的叫囂中，夏龍武那點被強行“扎”醒的意識核心艱難運轉：
脊椎裂縫中是規則殘片同化的入口！
被動接納的所謂“強化”只會加速成為傀儡！
唯有……主動點燃！以那些污穢混亂的“燃料”為引子，用熔爐殘余的本源燒穿這同化的死路！
就在沈萬那帶電磁片的手掌第二次怪異地朝骨架脊椎裂縫探去，試圖強行把剛才彈飛的黑隕髓炮管再塞回去的瞬間——
嗡！！！
骷髏骨架猛地揚起僅存的左臂！那臂骨由暗沉金屬和部分殘余熔白金流質構成，上面布滿了沈萬之前胡拼亂湊焊上去的歪七扭八的銹鐵片、半融化的齒輪碎塊和幾截沾著粘液的不明生物管狀組織。
它不再試圖阻擋塞過來的炮管，而是左掌的五根金屬指骨猛地張開！一股微弱的、源自熔爐本源但此刻顯得如此虛弱的吸力爆發！
吸！引！
目標是——
那根被沈萬胡亂粘在臂骨末端、正滴著暗綠菌液的、如同半截爛樹根似的生物炮管！
嗤——！
炮管上滴落的粘稠菌液如同被無形牽引，瞬間化作數道細流，反向朝骷髏揚起的左掌掌心匯聚而去！
嗡！！！
被吸扯過來的不僅僅是菌液！炮管深處殘存的、無數菌絲死亡前殘留的混亂源能，被這點強行燃燒意志的吸力引動，如同決堤的污水，瘋狂涌入骷髏左臂！
劇痛！污穢！混亂！
左臂上那些被沈萬硬湊上去的雜七雜八、原本沉寂的“配件”——銹鐵片、齒輪塊、生物管道——如同被通了高壓電，瞬間亮起刺目的、極不穩定的暗綠光芒！整條左臂如同投入酸池的金屬，發出恐怖的滋滋聲！骨頭表面騰起大量惡臭的腐蝕氣體！金屬在潰爛！銹片在剝離！生物組織在碳化！
“……呃……！”骷髏骨架的喉嚨位置發出痛苦至極的刮擦聲！眼眶中的赤金殘火被濃烈的暗紫綠霧死死壓制，幾乎完全熄滅！脊椎裂縫里的暗金晶絲瘋狂搏動，順著裂縫急速向上蔓延，眼看就要貫通整個脊椎，占據核心！
“……瘋……瘋了嗎？！能量回路都沒對齊！”地上捂著臉的沈萬驚得忘了疼痛，獨眼里的藍光劇烈跳躍，“強行攝取未轉換高腐菌能？！會炸！骨架會……”
他的話被一聲更沉悶恐怖的轟鳴打斷！
轟！滋滋滋——！！！！
骷髏揚起的那條左臂徹底被暗綠、墨紫、金屬銹紅的混亂光芒籠罩！構成臂骨的材料在狂暴的異種能量對沖下如同燒酥的焦炭，寸寸爆裂！無數燃燒的碎片、碳化的組織、熔融的金屬液體如同被引爆的炸彈，從臂骨末端轟然噴射、飛濺！
那只揚起的左臂，從肩胛骨連接處到小臂末端，只剩下小半截被燒得黢黑、布滿放射狀裂縫、還在不斷往下滴著熔融物和焦糊肉渣的臂骨主干！以及主干前端那截勉強保持形狀、如同鬼爪般死死攥著的——
那根吸附了混亂源能的生物炮管！炮管本身也只剩下燒焦變形的骨架，內部殘留的菌絲能量被狂暴引動一次后徹底枯竭，冒著焦糊的白煙。
劇烈的爆炸沖擊讓骷髏身體猛地后仰！被釘在地上的半截身子都晃了晃！脊椎裂縫中被引動而劇烈沖突的異種能量被這場爆炸帶來的劇痛和外力沖擊硬生生打斷了一瞬！那瘋狂蔓延的暗金晶絲被炸得回縮了小半寸！為那即將被徹底湮滅的意識核心，強行撕出了一隙喘息之空！
代價是慘烈的！整個左臂幾乎報廢！混亂的異種能量在體內翻江倒海！但，那點意志核心，借助這自毀般的沖擊，暫時……卡在了被徹底同化的懸崖邊緣！
“……玩得……還挺大……”癱在爛泥里的石磊殘軀，那只還能轉動的左眼球，看著骨架那條冒著焦煙、滴滴答答掉著不明液體的殘廢左臂，喉嚨里的破風箱又扯出半句，“……回頭……讓老沈……再接……接一條……”聲音越來越微弱，像是耗盡了最后一點電量的廢喇叭。
“接？！爆成這樣還接個屁！”沈萬捂著鼻子跳腳，滿嘴血沫子噴得老遠，“暴殄天物啊！上好的古菌根炮！老子費多大勁……”他罵到一半，喉嚨里突然響起一段極其標準的電子音：“警告：偵測到核心部件嚴重損毀，預計戰力下降73%，建議立即安裝……臨時替代物。”話音未落，他那只沾滿黑油的手就下意識摸向腰間掛著的破布袋，里面發出廢鐵碰撞的稀里嘩啦聲，眼神呆滯而狂熱，顯然又被那晶片重新接管。
趙虎沒空再管這瘋癲的老油條了。他幾步沖到骨架身邊，看著那具胸口裂開大洞、脊椎還在微微抽搐、左臂幾乎成了焦炭的“鐵棺材”，虎目幾乎瞪出血來。他喘著粗氣，帶著豁口的晶板碎片“哐當”一聲砸在地面冰渣上，顫抖著伸出那只唯一還算完好的左手。
他猶豫了一下，最終沒有碰觸那殘破的骨架，而是狠狠一拳砸在骨架旁邊凍結的油污冰面上！
“老夏……撐住……這……這破爛局……老子……”喉嚨里哽得厲害，后面的話堵在胸口，燙得他心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