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里糊著爛鐵屑子混冷水的餿味兒，鉆鼻孔能頂得人腦仁都跟著發木。這味兒不像底下那腐爛菌窩憋出來的熏人膻氣，更像開了口的鐵棺材在爛泥地里漚了百十年的味兒，銹里面透出股陰嗖嗖的死沉。
趙虎癱在地上，左邊身子跟被拆散的廢零件堆似的。從膀子根到手腕連皮帶肉爛糟糟豁開一大片，血糊糊地往下滴答，冷風刮過去跟撒了層辣面子似的鉆心疼。糊著爛泥血痂的眼皮子掀開條縫，目光粘在不遠處懸著的那口“爐子”上。
那東西離地半尺浮著，人頭大小，說爐子不像爐子，更像個實心坨子的暗金鐵疙瘩。表層不是死板的殼，那上頭坑坑洼洼爬滿了溝壑，像冷卻的火山石，一道道彎曲流淌的暗紅紋路嵌在溝底深處，像在石頭里悶燒的巖漿河。爐膛口——或者說最中心那個塌陷進去的坑，一團粘稠的橘紅漿液緩緩翻卷著，亮的時候像剛離火口的鋼水，暗下來就成了老臘月里封火盆埋著的暗紅炭星子，那股熱乎勁兒隔著尺把遠都燙得人臉上發緊。
“……呃……”趙虎喉嚨里咕噥著血泡子，嗓子眼干的冒煙，撐起還勉強搭著半條筋的右臂，扒拉著冰涼糙硬的碎石地往前挪了半尺。腰背上的皮肉被碎石刮開幾條新口子，他愣是沒覺出疼，眼珠子死釘在爐子下面泥窩子里那團黑乎乎、爛抹布似的人形物件上。
石磊。
右胳膊齊肩沒了，斷口處裹著層叫爐火烤干的黑痂，像截爛樹墩子。胸口那塊被砸癟的鐵板嵌得深，被趙虎拖著蹭出來的一路上又刮掉了不少肉碴子，露出底下慘白發青的骨頭茬。臉朝下糊在爛泥坑里，半張腮幫子陷進泥里，唯一剩下那只能睜開的獨眼，眼球上頭蒙著層灰翳，不知道是泥巴還是死氣糊上了。
“石……”趙虎嘴唇哆嗦著，血沫子沿著嘴角往下淌，手指頭哆嗦著，扒拉向石磊那邊燒成炭渣的斷手旁。指尖還沒沾上石磊那身被血漿泥漿板結成的硬殼，懸在兩人上頭的那口暗金爐子猛地一震！
嗡！
爐心那片緩緩攪動的橘紅漿液如同被看不見的棍子狠攪了一下，猛地加速旋起個拳頭大的渦旋！爐壁溝壑里那些暗紅熔紋“唰”地亮透，熾光如同燒紅的內臟暴露在外！一股混合著刺鼻硫磺與焦皮子糊味的暴戾氣浪狠狠壓下，灌得趙虎一口氣卡在嗓子眼，硬是把眼前那點光都頂散了！
更炸刺兒的是一股子冰冷、粘膩、帶著百鬼哭墳似的尖銳雜念，如同被踩死窩的蛆群，猛地從那加速旋轉的橘紅渦旋中心爆發出來！那股子冰滑的鬼氣往腦仁深處鉆！趙虎眼珠子里的血絲瞬間充血繃緊！這操蛋的破爐子里還裹著老鬼那死剩的玩意兒！那被一爐子燒成灰的邪乎玩意兒！它想頂著爐火爬出來！
“……操……你媽……”趙虎喉嚨里滾著血塊子，爛泥里那只獨眼狠盯著爐心。爐心那團卷動的紅漿里，隱約有幾絲細得快看不見的灰綠光絲，硬頂著能把骨頭燒酥的熱氣兒，在旋轉的渦流最外圈扭動著、往爐壁縫里鉆！這些玩意兒帶著一股子屬于老鬼的、腐朽冰冷的死氣！它們在啃爐壁！像爛泥里泡了三百年的食骨蛆！
爐壁表面那些被鉆透的暗紅熔紋邊緣，開始泛出一圈微弱的、令人作嘔的慘綠光暈！如同腐爛的銅器上滋生的苔蘚。爐子開始輕微顫抖，原本穩定的懸浮狀態也變得搖擺不定，離地高度時升時降，灼熱的氣流帶著陰冷腐爛的氣息交替噴在趙虎血糊糊的臉上。
吞噬！！占據！！！老鬼殘存的怨毒碎片在爐火的煉化間隙瘋狂掙扎！
嗡！
爐心渦旋猛地向內一塌！灼熱狂暴的爐火意志如同被徹底激怒的火山巨龍！爐壁深處積累的熾熱源能瞬間化作金色的瀑流，順著那些熔紋溝壑猛灌向正被慘綠侵蝕的爐壁區域！
“哧啦！”“嗤嗤嗤嗤！”金色的“火油”與慘綠光絲劇烈撕咬，爆發出如同熱油潑雪的密集灼響！空氣中瞬間彌漫開混合了焦糊皮肉和某種腐爛有機物的極端惡臭！幾縷更粗壯的灰綠光絲在金色火瀑的沖擊下如同被投入硫酸的蠕蟲，猛烈地蜷縮掙扎！伴隨著一股無聲卻刺透靈魂的尖嚎！無數細碎的灰綠光點被強行剝離、吸入金色火瀑之中！
金色的“火油”瞬間染上了一抹暗淡的污濁！如同純凈的金箔被人狠狠滴上了墨汁！
被灼燒、被剝離！那些細小的灰綠光點如同投入爐火的劣質柴薪，慘嚎著化為一縷縷帶著余燼味道的源能碎片！
爐火狂暴地舔舐煉化著沖入的“養料”，每一次灼燒剝離都讓爐心的橘紅漿液更加粘稠、更加灼熱！但那源于老鬼意識碎片的冰冷怨毒并未完全消失！它如同一小簇滴入油鍋的冰水，被滾燙吞噬的同，也帶著極致的惡寒引發了劇烈的能量反應，爐火變得更加暴躁！爐壁明滅的速度瞬間加快！那翻滾的橘紅漿液深處，一股更加蠻橫、混亂、如同即將炸爐的毀滅意志開始升騰！
咚！
爐子被這股沖突引發的內爆勁頂著，狠狠撞在隧洞低矮的頂壁巖頂上！掉下來幾塊碎石砸在泥漿里！
這股劇烈震動穿透泥層直接撞在石磊的殘軀上！他那具如同破爛布偶般癱在泥濘里的身體，被震得向上微微一彈！胸口嵌入的鐵板碎塊邊緣，一股濃稠發黑的血漿順著繃開的新裂口猛地噴濺而出，有幾滴滾燙的血點，正巧甩上了上方懸浮的、處于高溫狀態下的暗金爐壁！
嗤——！！！
細微卻異常刺耳的汽化聲！
那滾燙發黑的血點落在爐壁溝壑深處的熔紋上，瞬間騰起一縷焦臭青煙！而就在血點完全消失、化作那一縷青煙的瞬間！爐內那股即將暴走、無差別毀滅靠近一切的躁動爐火意志竟猛地……凝滯了半秒！
血滴所落之處的那條熔紋溝壑深處，原本流淌的暗紅光芒如同被注入了某種粘稠的溶劑，瞬間變得濃稠欲滴！那條熔紋仿佛瞬間被賦予了一絲極其微弱的……
生機！？
嗡——
一股帶著鐵銹腥氣和微弱暖意的源質波動，順著那條被石磊鮮血浸亮的熔紋脈絡，極其微弱的流淌到了與石磊斷臂深處某種殘留的、正在飛速衰竭的生命印記！
這股微弱的暖意成了引信！
爐心那片狂暴焚燒著灰綠菌絲、幾近炸裂的橘紅漿液核心，如同被一顆細小的冰針刺穿！某種被強行壓制的、屬于夏龍武本身的、最基礎的生命印記本能被這股暖意引燃！
如同墜入冰窟的瀕死者感受到了同伴掌心最后一絲熱氣！求生的本能壓倒一切混亂！
爐壁深處積蓄的、即將炸裂的毀滅性能量洪流……瞬間被強行扭轉了方向！如同滔天洪流被一道無形的巨壩死死鎖住宣泄口，只能調轉矛頭！
轟隆隆——！！！！
所有針對外界混亂能量的焚燒與提煉源力，所有焚盡一切的爆裂意志！
全部！
對準了爐內那幾縷最頑固、最狡猾的灰綠菌絲死根殘渣！
爐壁表面所有的熔紋溝壑如同同時注入了燒紅的鐵水！瞬間化作無數道縱橫交錯、赤金流轉的炙熱河網！爐心那點橘紅漿液如同燒透的太陽！光焰不再是明滅，而是徹底凝固為燃燒的實體！將爐內殘存的一切菌絲碎片徹底包裹、淹沒！
金色瞬間焚盡所有污濁！凝固的光焰中心，仿佛傳出了萬千細碎怨毒無聲的尖嚎被烈焰吞噬的余響！
下一刻！
光焰猛地向內塌縮！
呼！
一個更加凝練、更加純粹、流淌著赤金色澤的微型爐型輪廓在塌縮的漩渦中緩緩旋轉、凝聚、清晰！核心一點熔金般的火精如同星辰初生！
嗡！
暗金爐壁驟然熄滅！外層冷卻凝固，只余下熔紋的印記深深刻在爐體之上。
而爐心那點灼灼燃燒的星辰內部，一股精純、凝練、仿佛初生朝陽般的暖意與生機的核心光點緩緩亮起，其邊緣不再是沸騰的毀滅紅芒，而是一種穩固的、如礦脈深處金砂般厚重的赤金光弧！
老鬼最后一點搗亂的死灰殘渣徹底焚盡了它最后的力氣，熔進了爐子芯子的熱鋼水里。石磊那點子潑出來的破血珠子反倒成了壓火氣的引藥，讓爐子燒穿了最后那點邪氣，從個火藥桶子燜成了口捂得嚴實的火塘。
懸著的爐子往下沉了沉，不撞頂了。爐面上燒紅的光暗下去不少，那一道道扭曲的溝溝坎坎里，暗紅色澤反倒更深了，透亮得像剛浸透水的鐵銹，沉甸甸趴在那兒不再像躁動游走的火蛇。
**咚…咚咚…咚…**
一種沉重而緩慢的搏動感，開始清晰地透過懸停的爐子擴散開來。那不是趙虎的心跳——他自個兒的心跳早就亂得像快散架的破鼓。是爐子在動！像是剛點上封火的鐵爐子內部第一次有了安穩燒炭的勁頭，那點爐膛深處原本胡亂卷的熱浪，也開始隨著這沉穩的搏動，一下、一下地緩緩收縮、漲開，像塊活過來的、緩慢呼吸的熱鐵塊子搏動的芯！
“呼……呼……”趙虎撐著的胳膊一軟，肩膀重重砸回冰涼的泥巴地，半張臉埋進碎石粒和凝固的血污。他呼出去的每一口氣，都變成冰涼又刺喉的白霧，撲在爐子底部熱騰騰的殼上，滋滋幾聲就化了。
一股奇特的、混雜的味兒往鼻子里鉆。不是剛才那嗆死人的爐火焦糊味，也不是爛泥底下那腐巢的腥膻。是一點點溫熱的鐵腥氣，混著他自己傷口滲出來新鮮血的銹鐵味。爐子懸那地方，幾絲微弱難辨的熱氣兒升騰著，聞著硬像是……燒著鐵匠鋪里打鐵坯時候揚起來的浮土？
“……石……頭……”趙虎眼皮子墜了鉛，盯著爐子底下癱著那團爛糊，喉嚨眼擠出聲兒，破拉撕的。石磊那口胸口破洞里還在往外滲的黑血，滴得慢了。爐子懸著的高度跟著那沉甸甸的搏動起伏，爐底微微烤著的熱乎勁貼在石磊那糊滿了泥漿血痂的額頭上。細看過去，那灘板結黑血下面新滲出來的血水子，真就凝住了！
咚！咚！咚！
爐芯里那點深藏的、被強行淬煉后的赤金火精每一次搏動，都帶出一圈肉眼幾乎難辨的微弱熱浪。這股熱浪不再灼熱爆裂，帶著一種奇異的、緩慢滲透的“安撫”氣息，絲絲縷縷地灑下來。
石磊那身破破爛爛的身子開始無意識抽搐。不是之前凍透了打擺子，是從骨子里透出的痙攣，肌肉纖維在打顫，帶著他燒得黢黑的皮肉都跟著一抽一抽。一股滾燙的熱氣從他后脖子那條被泥糊住的筋溝往上頂，半張臉皮底下騰起不正常的潮紅。嘴角那點剛沒流下去的血沫里，泛著一絲半透明的油光，像內臟燒爛了滲出來的油湯子。燒起來了！爐子底下那股子壓下去的鬼火氣沒散干凈，混著石磊這身子里的傷毒，從死肉堆里給燜出來了高燒！
爐子那點搏動猛地一頓！跟著加速了幾分！爐心深處那點原本安穩散發熱量的赤金星辰，再次開始隱隱閃爍！爐壁深處再次涌起焦躁的氣息！爐溫在升高！那股“安撫”的暖意變得滾燙起來！
“別…”趙虎咬著牙想往前爬，但一動，側腹一條深可見骨的口子就開始撕扯著往外冒熱騰騰的血漿。
嗡！！！
就在這時！一股極其微弱、如同最細蜘蛛絲繃緊又被撥動的震顫感，從石磊那只斷臂的根處血痂深處驟然彈出，瞬間纏繞上爐心！極其精確地傳導至爐心深處躁動閃爍的赤金火精核心！
如同最后一絲琴弦被無形的指尖勾住，輕輕一撥！
整個躁動的能量循環瞬間被強行定住！接著猛然逆流倒卷！
爐壁深處積累的熱量不再內爆，而是如同奔涌的暖流，在爐壁上那些熔紋引導下，飛速流淌！順著爐底散發的暖意瞬間改變了性質！原本滾燙到灼人的“高熱”被強行抽離，化作更加精純、更加穩定的生命暖流，倒卷回爐心！
爐心那點赤金星辰爆發的能量不再沖向外泄，而是瞬間回縮，再次穩固，散發出更加純粹的赤金暖芒！爐壁表面的溫度以驚人的速度下降、穩定！那股焦躁瞬間平息！
穩定而精粹的赤金暖流重新滲透而出，更精準地籠罩住石磊那燒熱的殘軀。劇烈的抽搐在暖流覆蓋下如同被無形的大手緩慢撫平，潮紅的臉頰下那股邪熱的燒意如同被溫水澆過的炭堆，緩緩退去、下沉，最終只留下低燒的溫熱和昏迷中微微的冷汗。
懸在生死線上的石磊，被這股逆轉的能量硬生生拖回了高燒的關口。命還懸著，但暫時燒不死。
“……操……”趙虎癱在地上，只剩下眼珠子能動，死死看著那爐子搏動之間，爐底下石磊那微弱的起伏。這條爛命，算是跟爐子捆死了。
他還沒緩過勁兒，猛地感覺左手小臂那片翻開的爛皮底下又麻又熱！幾根斷掉的金屬茬子隔著血糊糊的爛肉暴露出來，被爐子底下飄上來的暖風掃了一下，針扎似的疼！鉆心的麻！一股子混雜著高溫烙鐵味和冷金屬味的怪氣兒順著胳膊就往肩胛骨里頭鉆！
而懸浮的爐子在散發熱浪撫過趙虎那爛手臂時，爐壁熔紋間流轉的赤金光芒極其細微地紊亂了一瞬！如同掃描的探針被干擾了頻率！爐芯深處那點赤金星辰也微微一暗，似乎極短暫地……“識別”到了某種異常？一種……冰冷的、屬于金屬構造物的、帶著舊日能量輻射印記的“頻率殘響”？一種它從未解析過的……“外來垃圾”的信號？
但這感應只是一閃而過，如同落入水塘的雨點瞬間消散。爐內熔火奔流，并未對此產生絲毫關注。
趙虎眼前陣陣發黑，也沒在意自己那條破胳膊。他那雙糊滿血污的眼只能死死釘在前方隧洞更深處的黑暗里。耳朵眼里全是自己鼓點般的破爛心跳聲，混著爐子那一起一伏的“咚咚”搏動。
也就在耳朵快讓這倆響動撐炸的時候，一片死寂的噪音里……
“嘀嗒…嘀嗒…”
極其微弱的滴水聲，細的跟針尖兒扎進棉花似的，飄飄忽忽地蕩了過來。
不是趙虎身邊泥漿滴水的動靜。聲源在前頭，在隧洞深處那片被爐子光都照不全的墨黑里。
那聲音帶著濕冷冰碴子氣兒，是水滴進冰涼銹鐵板子上才能敲打出來的、澀得發滯的聲兒。像是廢棄了幾百年的爛鍋爐，最后一根爛穿的管子往外滲冷凝水珠子……
趙虎糊著血痂的耳朵眼子猛一抖！那滴水聲的間隙里，一股子極其細微、卻又冷冽刺人的鐵銹腥味兒擦著鼻腔滑了進來！
比剛才洞里那鐵腥味兒沖！沖的多！帶著灰燼城最底層那種積了三百年的灰渣子味兒，陰惻惻地順著鼻腔往腦漿子里扎！
這味……
嗡！夏龍武爐心深處那點搏動驟然加劇！爐壁熔紋暗紅流光洶涌閃過！爐體本身輕微地嗡鳴了一聲，懸停的高度隱隱又提高了寸許，仿佛被那股銹味里的氣息驚動！熔爐核心深處那點穩固的赤金光弧隱隱震顫起來，像是被某種沉睡許久、卻源自同源力量的氣息所牽引！
“……操…操……”趙虎那張被血污糊得幾乎看不清五官的臉上，肌肉猛地抽搐了幾下，眼珠子死死盯著隧洞深處的黑暗，喉嚨里發出干癟撕裂的破碎氣音。
“七…七號……”一個混雜著無盡鐵銹與灰燼味的詞語，在死寂的隧洞深處緩緩沉淀下來。
洞深處，滴水聲又響了一下。這一次，更清晰了些。在那聲音傳來的方向，黑暗深處某個絕對黑暗的點上，一絲微弱的、冰冷純粹的……暗金光芒……
極其短暫地……
閃爍了一下！
黑暗里傳來斷斷續續的滴嗒聲，冰冷銹氣裹著陳舊廢土的臭味鉆進鼻孔。夏龍武懸停著的爐子忽然一震，爐心搏動的頻率猛地加快了幾分，像是要脫離控制似的躁動。
爐體嗡嗡震動著緩慢旋起半圈，爐心深處那點灼熱的暗赤猛地收縮、再爆開！爐壁溝壑里流淌的熔紋紅光如同燒紅的毛細血管，瞬間撐滿了整個爐壁！爐內那片緩緩卷動的橘紅漿液仿佛活物般劇烈掙扎搏動起來！
爐壁深處一股暴烈如熔巖咆哮的滾燙意志猛地沖出，將黑暗隧道里的滴嗒與銹味一掃而空！
“呃……”趙虎喉嚨里嗆出聲壓抑的痛哼，爐壓驟增，鼓膜劇痛！
“咯…咔……”極其細微的、仿佛生銹關節強行活動的摩擦聲，從爐體深不可測的內部響起！如同一個沉睡了千百年的古老熔爐…終于緩緩、緩緩地…
睜開了它的意志之眼！
熔爐核心內那片橘紅漿液的最中心，一個沉寂了無數混亂與毀滅意志的節點開始復蘇。先是搏動，接著是……感官！
轟隆！
一聲仿佛來自遙遠記憶的坍塌巨響！
灼熱的氣浪卷著燒紅的鐵屑撲面砸來！猩紅扭曲的天空下，一個巨大如同山巒傾頹的、印著巨大“VII”編號的銹蝕鐵罐體，在爆炸的赤紅烈焰中緩緩塌陷！金屬外殼剝落的恐怖噪音里，無數刺耳的警報蜂鳴被火光吞噬！
嗡……
耳膜被這混亂的巨響刺穿！
劇烈的刺痛！如同被無數燒紅的鋼針貫穿了大腦！眼前翻騰扭曲的爆炸光影尚未消散，一股更加霸道兇戾的氣息，如同冰冷的鋼鐵重錘，狠狠鑿在腦漿深處！
一根纏繞著灰綠發光菌苔的巨大鐵柱撕裂爆炸煙幕！攜著令人窒息的風壓，朝著他所在的這片區域——狠狠劈砸下來！！！
“……嗬！”焦核深處那點剛剛凝聚的火光被這恐懼本能沖擊得瘋狂搖曳！爐體表面的暗紅熔紋激烈扭曲波動！外殼發出不堪重負的刺耳刮擦聲！
冰冷滑膩的菌根倒影瞬間淹沒視野！
就在那致命的灰綠鐵柱陰影即將吞沒的千鈞一發——
嗡！
一股奇異溫和的暖流忽然從腳底蔓延而上。那不是物理感知的“暖”，是一種帶著堅韌、執著、帶著濃濃汗臭和鐵銹血腥氣的溫熱意念，溫和卻又無比堅定地托住了他即將被巨力碾壓的核心！
“撐住……老夏！咱…咱兄弟都還沒死絕……誰……誰他媽的準你松勁？！”一個帶著粗糲血沫和咬牙切齒聲音，在驚濤駭浪般的毀滅畫面中顯得如此渺小卻又清晰！
意識深處猛烈翻騰的沖擊被強行拽回一線清明！
“……虎…子……”一個模糊到只剩意念回音的稱呼在瀕臨潰散的意識角落炸開。
轟！
畫面瞬間轉換！
冰冷的黑暗籠罩一切。冰冷的鐵銹混雜著血腥和腐土氣息刺入鼻腔。
視覺是“盲”的。聽覺卻被突兀放大到極致。
粘稠泥漿被破開的水響。……是石磊在爛泥中爬行的聲音！沉重，拖沓，每一次拖動都帶著沉悶的摩擦和骨頭不堪重負的呻吟。每一次拖動，都仿佛刮擦在虛弱的意識核心上。
噗嘰…黏膩的漿液濺開……是趙虎掙扎著在泥地里爬行時，殘破手掌按進稠密泥漿的動靜。清晰，如同跗骨之蛆鉆入聽覺！
滴答…滴答…滴答…極其微弱卻異常清晰的滴水聲，從洞穴黑暗更深處傳來。冰涼，沉滯，如同死亡的秒針不急不緩地敲打著巖石。這是……之前引起爐體震蕩的聲音！它還在響！穩定得令人窒息！
聽覺構成的黑暗世界被這些聲音粗暴地分割、標記。每一種聲音都在瘋狂地刺激著爐心深處那點剛剛找回一絲“自己是誰”的微弱星火！
爐體嗡嗡震蕩越發劇烈。爐心那片緩慢旋轉的橘紅漿液核心深處，一個更加清晰、屬于人類意識的“感知之芽”，正在混亂的廢墟風暴中，強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