嵐·比迪斯踏上戰場的時間并不長，但他的戰績超過絕大部分帝國將軍。
在邊境，他的名字甚至能用來止住小兒啼哭。
那是一個奇跡。當時還只是子爵水準的比迪斯領僅憑一領之軍力，將國家的版圖擴大了近半省之地。
但是，嵐·比迪斯自己最清楚，那是因為自己沒有遇到真正的強者。
即便是現在，他也只是堪堪達到準一等位格戰士的門檻。
在原來的林德伯格領，自己是統帥半個中隊的暗梟。
也只是“暗梟”的級別而已。
他就算只是在一支中隊里，也僅僅是副官。
林德伯格劍衛人數不過六百余，但等級森嚴，不問出身只論才能。
而且……
強到讓所有的內部人員能輕易地感受到外界軍隊的脆弱。
即便是成立了自己的親衛軍――比迪斯狼衛，嵐現在也依舊能清晰地感覺到那份差距。
這樣一支絕世尖兵，能讓任何有野心的領主成就帝王霸業。
它居然會偏安一隅，宛如隔世桃源，即便是現在的比迪斯領主依舊不明白緣由。
但他在這里明白了自己的定位。
林德伯格劍衛里最下級的士兵，就是鐵劍衛和暗劍衛。而他就憑借著手上的二十六名暗劍衛打下了這片天下。
再往上，就是鷹揚衛。
暗梟和鐵鷹就是從中選拔出來的中隊副官，僅有十二人。
這是榮譽也是認可。
但只說個人戰力，比迪斯的領主大人在鷹揚衛中并非出類拔萃之輩。
他會成為暗梟，一是因為作為指揮官，他有著稍許才能，二是因為……
某位女性上司的一點點偏愛。
而在自己之上，還有只在圈內排位的林德伯格十二騎士，還有神秘莫測的領主直屬兵團――暗殿十武。
真愛就是曾經的暗殿十武之一。
嵐·比迪斯相信，沒有哪個比迪斯會比他自己更清楚自己的弱小。
戰爭在即。
對手是聯合王國的十騎士之一。
手持憤怒惡錘的雷加尼德――暴怒的惡虎。
即便有帝國軍隊輔佐，他也沒信心能擊敗這位連當初暗殿十武之一的白澤也不敢輕言取勝的第四騎士。
何況，他的真身還是一名用兵如神的智將。
但該打的還得打，而且必須得他出面。
這是規矩。
該死的規矩。
任誰都看得出來，這是騎士聯合的復仇之戰。
他們名義上是對帝國宣戰，但其實這是在對包括比迪斯在內的幾個侯爵家族的戰爭宣言。
這是帝國和騎士聯合疆域變化的常態，沒人會主動打破這種平衡。
畢竟，有且只有兩個超級大國的巨陸，和平的維持本來就極為艱辛。
由他出面應對，合了所有人的意。
或許比迪斯不是孤立無援的。
但援助僅限“友情”和“道義”的意義上。
沒有誰愿意為了守護別人的領地，來承受來自暴怒惡虎雷加尼德的壓力。
但這一仗一定會打到一方敗北為止。
因為暴怒的惡虎是帶著殺人的心情而來的。
嵐在上一場戰爭中，殺害了他的親生哥哥。
嵐不敢言勝。
所以他要準備后事了。
此一戰若敗，比迪斯領最好的結果就是退化到伯爵領的級別，但有哈修和他的母族在，至少，比迪斯還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也就是說……
“你已經，下定決心把迄今為止所有給凱看到的希望收回了，是這個意思吧？”
雪莉笑了。
笑容有些瘆人。
嵐硬著頭皮，道：“我說過，這是最好的結局。”
這樣一來，手足相殘的慘劇不會發生，而且即便是在自己死后……
“最好的結局？對你而言好像是這樣，”雪莉言辭如刀，“你保住了自己心愛的兒子和女兒，忠誠和親情兩全。即便是在死后還會被人稱贊是比迪斯最英明而充滿憐憫心的領主。”
“反正到時候即便有什么讓人惡心的事情發生，你也看不見了。”
嵐的雙眼低垂緊閉。
他已經做好了被怨恨的準備。
這些話，都在意料之中。
“你能把自我安慰進行到最后。”然而雪莉絲毫不打算就此放過他。
她要再加一把火。
“就像坐視母親死去，也能把過錯推給林德伯格一樣。”
至此！
嵐身體一僵，猛然抬起了頭來！他的眼里滿是怒火，即便對方是他的女兒，此刻他也無法無視這句話里充斥著的惡意。
幾乎是條件反射。
他一巴掌扇在了雪莉的臉上。
這一巴掌極為用力，甚至都用上了斗氣。即便雪莉早有預料，此刻也是被掀翻在床上。
精致的臉頰迅速紅腫，但女孩兒的冷笑卻依舊不減，反而更加明顯。
“怎么？惱羞成怒？”
經歷了一瞬間的失控，嵐呆呆地看著自己的手。
聽到了雪莉的反問，他幾乎第一時間就要爭辯！
“不！那時候……我只是因為不在她……身邊……”
“那么，那個時候，你為什么不在母親身邊呢？”雪莉站了起來，微微抬頭，斜眼仰視高出自己一個頭的父親，“你是她的副官吧？”
第五代的林德伯格有些不一樣。
弓原真愛是特別的。她明明是暗殿十武，但卻和十二騎士一樣統領一隊。
而嵐·比迪斯就是她親手提拔起來的暗梟。
她所偏愛的副官。
“那是因為……！”嵐的臉色漲得通紅，有些話呼之欲出可就是如魚刺一般，梗在了喉嚨里。
不管他怎樣拉扯領子，怎樣地扭動面部肌肉，也沒法讓下半句話成為聲音，傳達給自己的女兒。
“只是因為你太弱了。”雪莉將下半句話講了出來。
嵐的臉色，隨著這句話，逐漸恢復了平靜。
他沉默，因為無法反駁。
那次行動只有暗殿十武和極少數鐵鷹以及另一名暗梟參與了。
他的級別足夠，但依然被認定實力不足。
因為沒有一等位格的其他人――
只會拖后腿而已。
而即便是那群……在嵐眼里站在帝國武力頂點的人，依舊發生了減員事件。
其中就有弓原真愛。
那壇摯愛的骨灰至今保存在他的書房最深處。
想到那個時候。
他仰頭看天。
無奈、痛苦、絕望、恍惚，以及，對林德伯格沒由來的怨恨……
和恐懼。
你還不懂……他在心底對雪莉這么說。
“我確實太弱了。”
他無時無刻不這么怨恨著自己的弱小和愚蠢。
但事情已經發生了，時光就不會倒流，逝去的生命無法重新被再找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