吞噬皓月的烏云緩緩散開。
風攀著門窗徐徐灌滿偌大的唱晚樓。
吹干平嵐額間冷汗。
更能醒酒。
齊云三身前好端端立于桌子上的玉杯突然倒下,酒水順著桌沿迂回一圈,最終發出拍打地面的滴答聲。
他的衣角也被打濕。
他依舊斜倚在椅背上,但手卻早早放在被束的比尋常女子還要纖細的腰間,一個又小又癟甚至有些滑稽的口袋出現在他手中。
正是他師尊贈予他的乾坤袋,而且里面還裝著兩只被收為仆人的妖。
這種至寶就算在三清觀也頗為稀罕,一般外門弟子根本沒有機會接觸,可見他師尊待他諸般器重。
“你們算計我?”
齊云三略感憤怒道。
“云三,此事與你無關,王大人只要平嵐的命,只要你不插手阻攔,便相安無事。”
齊林蔽對自己的親弟弟向來百般姑息,他自然不想讓他為了一個無名小子而觸怒王大人。
聞言齊云三回想片刻,這才想起王大人名為王央,是攬月城真正意義上的城主,只是從未出面過,甚至除了四位分城主沒人知曉還有此人。
可王央與平嵐之間有什么恩怨呢?又為什么要他死?
不過齊云三既然與平嵐有些交情,且這還是在他自家城里,他當然不會無情的將平嵐甩出手。
早在他未入三清觀時便聽說過王央這個人,其人只在攬月城出現過一次,還是三年前,聽說他一只眼角有條長長的刀疤,是個獨眼,至于為什么王央才是攬月城真正的城主沒人知道,且實力如何?
黃安之緩緩從椅上起身,思索再三后放聲道:“王大人的意志你不能忤逆。”
不僅黃安之,葉梟子以及夢之瀾的態度也極為堅定,甚至就連齊林蔽也站到齊云三對立面。
東南西北四城主的位置是王央賜予的,只要王央一句話,便可隨意收回,他們也只能如此,與齊云三為敵,盡管心頭也非常不愿。
透過上下席之間長長的紅色毯道看向齊云三,平嵐心中自然猜到發生何事。
天邊的皎月冷且亮,落在眼底似乎出現重影,并不是因為醉意而眼花,那是兩輪真正的月亮正在緩緩融合,這便是雙月。
剛進城時的那種被兩只眼睛注視的詭異感再次浮現,他知道現在躲不掉,也沒有遁逃。
索性來到齊云三身前與他并肩而立,平嵐轉頭掃視這四位城主,從他們冷漠的神情中見到的都是戾氣與殺機。
雖然不知為何齊云三會不惜頂撞四位城主甚至那個姜大人來幫自己,但他還是很感激這個無賴時無賴至極,正經時道貌凜然的白衣男子。
從齊云三口中簡短了解到王央這個人后,他有些疑惑,這個名字怎似在哪聽過?
此時敵眾我寡,暗中還有一個王央,已然無路可退。
“見機行事。”
齊云三將乾坤袋穩穩掌在手心里,心神并不在此間,而是在烏云散后的皓月間。
“其實你不用管我。”
見齊云三眼神間的憂慮,平嵐自然猜到王央到底是一個怎樣難對付的角色,就算齊云三執意出手也沒什么好結果。
他揉了揉眉心,心想,自己還有張底牌,就是不知這道青蒼的劍意是否會再救自己一次。
“你放屁。”
聞言齊云三開口就罵:“你死了我豈不是很沒面子?以后誰還敢跟我交朋友?”
的確如此,齊云三和平嵐不互坑不相識,結果坑著坑著坑出些友情來。
并不是所有的友誼都建立在利益的基礎上。
或是從利益的基礎打造純真的友誼。
齊云三覺得平嵐很值得結交,不論是品行還是道義,天賦還是三觀,亦正非邪。
天街小雨潤如酥,有雨簌簌而來,月色猩紅如血,將唱晚照的如同黃昏朝霞晚下時刻。
平嵐有些欣慰,齊云三這個人雖骨子里給人一種不正經不可靠的模樣,但心地卻是極好。
“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
他拍拍屁股,方才被那雙暗眸盯起的雞皮疙瘩從身上散去,不知為何覺得整個人輕松許多。
沒有人能留住他,他這樣想。
從火狐妖手中活下來,從鬼將利刃下活下來,是因為有人不想他死。
單從眉心那道極凌厲,極犀利,一切至極的劍意來看,那個人便極其不簡單。
平嵐從桌上伸手抓起酒杯,大口入肚,如同散席后死乞白賴的惡客,非要再貪圖一杯酒。
那四位嗔怒,心想此人倒真是沉得住氣,不是此處不留人,是必留你在此處。
面對即將要到來的大人,你又如何走的開?
即使齊云三在此,也不過爾爾。
有雨自然也有風,且還不小,黃昏葉沾身等人醒來甚是迷惑,怎的刀劍說相向,便不相讓?
黃昏對齊云三自然有一百個尊敬,可此時卻見到父親與他站到對立面,不甚惑亂。
齊留海雖恨平嵐,可對小叔那是無比敬重和畏懼,但見父親與之爭吵,不知如何。
“天雨好囚人,卷起西風壓死塵。”
一襲黑袍自天邊而來,或是說順雨順夜色而下,一股難以言喻的陰森感將人壓的難以喘息。
“小子,身為這地上的塵埃,你倒是不覺得死有多可怕。”
那身黑袍很是寬大,袍下之人甚是瘦弱,完全撐托不起衣物,就像一個干瘦的衣架,衣擺無力的垂耷。
這聲音些許喑啞,且有些耳熟。
“王央?”
在嘴邊默默嘀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