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義堂、演武場。
裘海靜靜地站在場中，他閉著眼睛，回憶起人偶幻境中的場景。
‘百毒之道，始起于荒古，凝神感靈，化毒入身…道以極，無以破…破氣以后立…旋乎乃凝丹…’
當日自己被那位驚鴻大小姐拉入了幻境，再出來時，卻不見驚鴻大小姐的蹤影，連帶消失的還有‘崔星的人偶’。
好在那次行動，自己并非毫無所得，本就是極道境高手，雖然與羅剎劍這等積年老鬼有些差距，可到底還是極道境之人。
道已極，何以破之？
在人偶幻境中，自己將平日對于【百毒真經】的猜測，付諸實踐，結果在幻境中竟然就那般成功了。
他無法忘記自己破而后立，凝成毒丹時的感受，凝丹境時的自己，無論是氣勁還是修為，都提升了十倍。
那種強大的感覺啊…
不僅僅是氣勁與修為的提升，還有那種在重重迷霧之中，溝通天地元氣的感覺。
似乎，只有凝丹境，才是觸摸這方天地的起點。
可惜，那一切都是在人偶中推演出來的，而人偶，卻是丟失了。
可恨那楊戮仗著是舵主身邊的左右手，竟敢對我指手畫腳，還說自己暗含禍心，將人偶獨吞了。
簡直是可恨之極，雖然自己確實有那個想法，但到底是沒做過的事，要自己如何承認。
近日堂中新加入了不少弟子，那位我像老實人倒是頗有資質，人偶丟失當日，那老實人與驚鴻大小姐是一伙的。
當日此人被自己擊傷了，倒是沒有機會參與最后奪人偶的環節。
不過人心本就險惡，再見面時，這老實人卻是帶著一身的戾氣來投，想來是擊殺了不少人。
聽說此人是與驚鴻大小姐鬧翻了？
而驚鴻大小姐卻是與眾多的浪人一樣，消失在茫茫的雁蕩山中。
午間有探子來報，說是那些浪人又出現了，想必驚鴻大小姐也會在其中，可惜了…
可惜自己突破在即，不宜節外生枝，不然定要那勞什子的大小姐好看。
待我將堂中的事情安排好，便閉關吧，王爺那邊催的可是有些緊了。
‘咔！’
墻角那邊有聲音傳來，裘海從沉思中醒轉，回首望去，卻見是一個青衣人向他緩步走來。
是他？
“嘿！我忠義堂可以在燕京城立足，最大的原因便是一心忠于朝廷，為國除賊，你這賊子不知死活，竟敢堂而皇之地出現在我的眼前！”
裘海看著青衣人，冷聲笑道。
青衣人卻是不慌。
“閣下可真是貴人多忘事，兩年前與裘堂主見面時，你可不是這般待客的。”
“兩年前？兩年前我初入燕京城，并不知你是何人。
后來才知，當日你竟然在燕京城犯下彌天大罪，一夜之間連殺三十余人，端的是心狠手辣。”
當年裘海確實是收到風聲，聽說這姓申的在燕京城擊殺了那么多讀書人，是為了一件寶物。
裘海那時鬼使神差地救了此人，并為其提供了藏身之所，目的自然不純。
奈何這人也是奸滑似鬼的存在，滑不溜秋，最后脫離了掌控。
青衣人靜靜地看著裘海裝模作樣，卻是覺得好笑。
你忠義堂干的是什么勾當，你裘海又是怎樣的人，別人不知道，我還不清楚么？
“裘堂主，都是明白人了，何必揣著明白裝糊涂？
忠義堂與燕王府是什么關系？
與城外的‘盜賊聯盟’又是什么關系？
至于其他的，還需要我一一點出來么？”
裘海聞言，悚然一驚，這人身份應當是城外的山賊無疑。
可是對方的身份，并非是幾個賊寨的首領。
怕是不會知道組織與山賊聯盟的關系，更是不可能知道自己與燕王府的關系。
那這人究竟是誰？
裘海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卻是驟然怒氣勃發。
與此人的一番對話，顯然是自己落了下風，對方知道的，似乎比自己更多。
此時多說已是無益，待拿下此人后，自然就能知道此人跟腳了。
對面的青衣人見裘海徒然收聲，右手卻是在運轉內勁，哪里不知這裘海是一言不合，就要動手了。
他不想此行被人所知，急忙道：“裘堂主慢來！”
裘海卻是不想慢，他看著青衣人，一式‘青龍有恨’轟然而出。
只見翠綠色的勁氣覆蓋他的手掌，凝成龍首模樣，向著青衣人攻來，來勢甚疾。
青衣人氣急，此時生死攸關，容不得他藏私，想也不想，也使出看家本事。
只聽他低喝一聲：“奇貨可居！”
玄妙的氣勁旋轉中自掌間凝成，勁氣既旋，自當圓轉如意。
只見裘海掌中龍首攜帶洶涌澎湃的氣勢襲來，在觸及青衣人掌中的氣勁時，卻是突然滑開。
接著原路返回。
原來，這就是奇貨可居。
居其奇貨，可以為憑。
裘海是個大老粗，哪里知道什么是奇貨可居，但是見了此狀，卻是再次驚了一驚。
他倉促間只能左掌運勁，同樣的一式‘青龍有恨’擊出。
左手到底還是沒有右手好使，兩只龍首相撞，只聽得轟的一聲，氣浪炸開，裘海蹬蹬蹬地后退了三步，這才止住身形。
世上還有這等反彈氣勁的功法？端是玄妙異常。
當年這人還沒有這般厲害，想不到如今自己即將突破凝丹了，卻是越發奈何不得此人。
此時只聽那青衣人沉聲道：“裘堂主，申某今日此來，乃是有要事尋你相商，你若還是如此不知好歹，倒時出了差錯，可就莫要怪申某不夠仗義了。”
裘海吸了一口氣，緩了緩體內的不適，卻是冷冷道：
“好厲害的手段，不做盜賊寨主豈不是可惜了，聽說盜賊聯盟近日將要決出一位盟主，似你這般，怕是盟主也能做得了。”
青衣人聞言，嘴角微微揚起：“盜賊聯盟倒是人多勢眾，可若非背后有諸多凝丹境把控，早就被那【燕北衛】剿滅了，哼，能成什么氣候。”
裘海只知此人是城外山賊，可卻不知此人具體身份，此時聽了這般話，心中卻是疑惑。
“既如此，你呆在盜賊聯盟做甚？”
自己呆在盜賊聯盟做甚？
青衣人卻是想起了自己身上發生的一切，心里苦澀異常。
當生死操之人手，便是一身所學都要為人做嫁衣裳，偏偏又擺脫不得時，該何以自處？
他的眼神瞬間幽晦起來。
唯有身藏利器、臥薪嘗膽，待到神功大成，才有抗衡之力。
他看著裘海，突然笑道：“你管我在盜賊聯盟做甚，你可知自己如今的處境？”
裘海聞言，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青衣人，心中思緒百轉，不得要領。
卻聽青衣人自顧自說道：“私藏人偶，偏偏境界已極，不日便將凝丹，你說，司天會怎么看你！”
裘海眉頭皺了皺：“你…我沒有私藏人偶，舵主自會信我！”
“信你？若非進入人偶，你又怎會突然修為有所進益，便是以往信你，今后那司天也必然會疑你。”
青衣人的話正正擊中裘海心房，這件事是他近日來最大的煩憂。
是啊，人偶丟失，而自己多年未曾突破的境界，近日卻有所松動。
那人偶不是自己拿的，還能有誰？
他心里憂心匆匆，眼光無意間落在對方臉上，卻是心中一動：“你…不知閣下有何指教？”
只見青衣人嘿然一笑：“乾、坤、震、巽、坎、離、艮、兌，八門之中，乾門生機已絕，何妨另找生機。”
裘海聞言心下一震：“你、你要我背叛司舵主？”
卻見青衣人搖了搖頭：“背叛？八門分屬一家，哪來的背叛，都是為組織做事而已。”
裘海心下亂糟糟的，是舵主將他一路扶植到現在的地位，雖然也確實是因為自己武藝出眾，才有出人頭地之機。
可是，背叛舵主的想法，他卻是不曾有過。
可如今舵主懷疑自己，身邊又有楊戮那等陰使小人，只怕自己再不想辦法，就真的要走投無路了。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不知八門之中，哪一門才是生機所在？”
青衣人聞言，頓時松了一口氣，他低聲道：“大乾以北，有門曰震！”
裘海聞言，心中震驚：“北漢…”
他莫名想到了燕王府，想到了忠義堂，想到了城外的山賊，也想到了北漢。
青衣人默認般地點了點頭。
【今移乾門樹，抗天以爭命。】——申德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