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文綱喝了一口酒，便點點頭：“唔，好酒！都說這龍安鎮上出各種好酒，今天算是見識了。”

洪喆看了他一眼，問：“你走路來的？”

“當然！”羅文綱點點頭，筷子伸到雞湯里面，夾起一只雞腿就啃了起來。

“新官上任，感覺怎么樣？”

“你今天不都看見了。那大堂上的人，除了我之外都是自家兄弟。要不是我發狠，別說二十板子，兩板子都打不下去。”

洪喆微微一笑，道：“但你有點狠過頭了，真要是打死或者打殘，你這官兒也就別做了。”

“我不在乎！”羅文綱搖搖頭，把嘴里的雞骨吐掉。把另外一只雞腿也夾了起來，快要放到嘴里了才想起看洪喆一眼。

洪喆連忙搖搖頭，示意你吃吧。

“打從我考取功名那一天起，我就做好了辭官回鄉的準備。況且這白成壽藐視官威，就等于是藐視天威。按大昌律法，至少要打三十大板！”

“律法是死的，人是活的。”洪喆輕輕嘆了口氣，“有幾個父母官真會因為這種事情打死鄉民？你啊，看來真的不適合做官。”

“沒錯！”羅文綱點點頭，把嘴里的雞骨頭吐了，又去夾了一根大棒骨起來，用力咬下一塊連筋的肉，一邊嚼著，一邊說道：“但誰讓我考上功名了呢，皇上又派了差事，自當勉力而為。”

洪喆沉吟了一會兒，問道：“上次那件事情后來怎么說？”

“什么事情？”羅文綱沒反應過來，等到和洪喆對視一眼，方才醒過神來，連忙扭頭往門外看了一眼，見沒人進來，便壓低了聲音道：“照你說的，我編了謊然后發了個公函給北山大營的趙總兵，讓他追查此事。結果北山大營的人沒來，左禁衛的人來了。”

“是誰？”

“我都不認識，他們也沒有通報姓名。和他們一起來的還有一個是我當年科舉時的同年，就在附近州縣做官。此人與我不算太熟但卻認得我，也了解我的一些秉性，顯然是來分辨我的真假。”

呵呵！

羅文綱聳肩一笑，“左禁衛辦事就是如此，即便你跟他們說了真話，也當是假的，必須親自來甄別過才相信。”

“之后就再也沒找過你？”

“沒有。”

“那你是怎么編的謊？”

“就照你說的胡編了一個，說救我之人乃一仙風道骨的老者，從天而降，打死那四個亂黨之后又嗖地一聲飛走了。”

洪喆不禁笑了起來，問：“他們信了？”

“不信又能如何？反正我這個羅文綱如假包換，他們也沒辦法。”

“那……”洪喆壓低了聲音問道：“你一個字都沒提到我？”

“沒有！”羅文綱搖搖頭，“我就說當時雇了一輛馬車，不認識車主。而且事發時車主在林子外邊，沒看見里面的動靜。”

洪喆微微點頭。

這件事情，如果真的一個細節一個細節的摳，肯定能把他給摳出來。

但是古代交通不便，信息傳遞緩慢，自然而然地辦事效率就很低下。尤其異地辦案，為了扣一個細節來回跑，來回找人驗證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再加上羅文綱沒有被掉包，繼續往下查的意義并不大。

“鵬舉，有一個問題我想請教你。”洪喆想了想，輕聲說道。

“雙喜，但說無妨。”羅文綱又夾起一根大棒骨，有滋有味地啃了起來。

“本朝都立國這么多年了，為何還是有那么多人想要光復大順朝呢？難不成前朝國力更強盛？百姓更富足？”

羅文綱停止啃骨頭，思索了一陣，緩緩說道：“這個問題，我其實早就想過。有時候我覺得我想明白了，有時候又覺得根本沒想通。但是今天白瑤的案子，讓我心有觸動。要說前朝真有什么地方比現在更得人心的話，那就是……”

“什么？”洪喆非常討厭說話突然剎車的人，看著羅文綱的目光就有點嫌棄。

“前朝不講男女同權，只講男尊女卑。如果今天這案子放到前朝來判，輸的人一定會是白瑤。”

哦……

洪喆明白了。

原來大順朝比現在更保守，更封建。

所以那些信奉三綱五常，四維八德的人才認為前朝是正統，才心甘情愿地加入天順會或者在暗中支持他們。

不過奇怪的是前朝皇室在這一代人里面似乎沒有男丁，要不然那傳國玉璽也不會讓趙姳保管。

所以說一幫骨子里看不起女人的恐怖分子，卻偏偏要聽一個女子的號令，這也真是有些奇葩啊。

“當然，除此之外，前朝與友邦之間更多的是講禮數講忍讓，而不是像現在一言不合就刀兵相見。畢竟打仗是要勞民傷財的，也是需要人命去填的。所以，要說老百姓一點怨言也沒有，那是不可能的。”

羅文綱又在啃第三根骨頭，也是最后的一根骨頭，這句話說完，骨頭上的肉也基本啃完了，這時候用手抹了一把嘴，又道：“不過呢，亂黨終究只是亂黨。最多這里搗亂一下，那里搗亂一下，成不了大氣候，翻不了天！”

“萬一翻了呢？”洪喆不動聲色地問。

“萬一……”羅文綱看了洪喆一眼，咧嘴一笑，“我只是一個七品芝麻官，想不了那么多。”

“那如果你不是呢？”

“那我就……”羅文綱嘴里叼著骨頭，目光中有一絲兇狠閃過，“寧可殺錯，不可放過。一網打盡，天下太平！”

洪喆心里暗暗點頭。

這家伙果然是個能做大事的人，只不過需要一個更大舞臺去發揮。

而且還需要很好的運氣，要不然就他那不懂變通的脾性，要么在縣官的位子上做到老死，要么沒幾天就被人彈劾回老家了。

所以，是時候幫他一下了。

如果他青云直上，反過來對自己也是一大助力！

于是輕輕咳嗽了一聲，把頭湊到羅文綱耳邊，低聲說道：“如果我現在告訴你某人是天順會的成員，而且還是香主身份，你敢抓嗎？”

“香主？”羅文綱一下就把嘴里的骨頭吐掉了，“那可是一條大魚啊，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