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啊，就是書生意氣！”洪喆苦笑搖頭，“這差事換別人搶都搶不來，你卻要嫌棄，還什么通海夷道最不為人齒，讀書讀傻了是吧？”

“你這是什么話？歷朝歷代都是以農為本，以商為輕。本國人自己做做買賣也就罷了，居然還去和夷人做生意，那是會動搖國本的！”羅文綱的眉頭擰得更緊，語氣也非常不客氣。

“動搖國本？”洪喆繼續苦笑，“你可知道現在西北戰事吃緊？”

“知道！”

“為什么吃緊？”

“因為……連年征戰將士們疲累不堪，國庫也愈發空虛，軍餉物資總是不能及時發放，所以才導致最近連打了好幾場敗仗?！?

“國庫空虛，錢從何來？”

“當然……”羅文綱張了張嘴，忽然又閉上了。

“這市舶司每年好歹也有幾百萬兩白銀充入國庫，這可不是民脂民膏啊，不但沒有動搖國本，而且還利國利民。要是沒了這么一大塊的收入，西北立刻就會全線潰敗，這么多年的仗就等于白打了?！?

羅文綱低頭不語。

“而且，你也不想想為什么皇上要把這個差事交給你?！?

“為什么？”羅文綱抬起頭問。

“肯定是看中了你剛正不阿，你的正直清廉，才讓你去給他當監管，把門去了。而且靖王應該也出了不少力，說了你不少好話，這才開了隆恩，讓你連跳兩級領了個肥缺！

當然，在別人眼里這是個撈錢的好機會，你一定不會這么做。你肯定不會徇私枉法，肯定不會放過任何一條企圖私藏貨物入關的船只，除了……”

“除了什么？”

洪喆微微一笑，“除了我的船?！?

“你的船？”羅文綱大吃一驚，“你要去和夷人做生意？”

“沒錯?！?

“你瘋啦？”羅文綱一下站了起來，“你現在的生意已經很大了，馬上又要開錢莊，國內的生意都忙不過來還要去出海？萬一……萬一船翻了怎么辦？你本事再大又有個屁用？”

“大哥，咱們坐下說話。”

“不坐！”羅文綱一擺手，索性走到洪喆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你是不是打這個主意很久了？”

“呃，知我者大哥也。”

“屁！”羅文綱朝地上吐了口唾沫，“你就是喜歡折騰！以前折騰賭錢，現在折騰賭命！我告訴你，只要我在市舶司一天，絕不會放你出海！”

“那你是準備接這個差事了？”洪喆笑道。

“不接又能如何？換你敢不接嗎？”

“那你跑我這兒來訴苦干嘛？”

“我就不能嘮叨幾句嗎？不找你訴苦我還找誰？結果你反倒給我添亂，我現在更加不痛快了！”羅文綱擺了擺手，又坐回去了。

“大哥，我知道你志向高遠，看不起每天和錢打交道的差事。但是成大事者必須懂得忍耐，而且皇上肯把這個差事交給你，就說明他已經開始留意你了。你只要表現得好，以后還有高升的機會?！?

“怎么叫表現得好？多給皇上收點銀子嗎？”

“沒錯。”洪喆點點頭，“以我的估計，這市舶司每年被貪墨掉的公款應該不在少數，皇上肯定也心中有數，所以才派了你去。你只要把里面的蛀蟲抓個一條兩條出來，堵上一兩個漏洞就算大功告成?！?

“不！”羅文綱搖搖頭，“我要么不抓，一抓就抓到底。哪怕一條縫，我都不會給它留下！”

洪喆看了他一眼，有心說這是不可能的事情，而且抓干凈了未必是好事，但是話到嘴邊又咽回去了。

是的，羅文綱這人眼里容不得沙子，說早了不但沒用而且會引起他的反感。

于是便也不多話，只問他何時動身。

“昌河縣衙的事情交接完了之后我就走。”想了想，羅文綱又道：“我來之前，茅大紅托我問問你，是不是能來給你當差。你也知道，他雖是個典史，但俸祿很低，而且昌河縣也是個窮衙門，撈不到什么油水。我這一走，他也不想再待下去了，就想著能不能帶著手下兄弟跟你討口飯吃。”

洪喆沉吟了一下，道：“你問問茅大紅，若是我以后出海他是不是也有膽量跟著，如果有，明天就可以來我這兒當差?！?

“你真要出海?。俊绷_文綱又急了，“出海能掙多少錢？那夷人島國都乃彈丸之地，有多少生意可以讓你做？你能不能別折騰了兄弟？”

“你怎么知道夷人島國都乃彈丸之地？”

“書上寫的?！?

呵呵！

洪喆笑了起來，“所以說盡信書不如不讀書，有些事情你得自己親眼去看才知道。夷人島國確有彈丸之地，但也有不小于我大昌國的地方，甚至比我大昌幾倍之大的國土也有之，和他們做生意才是真正的大生意。”

羅文綱斜眼看他，撇撇嘴：“難不成你親眼見過？”

“這你就別管了，總之，這門生意我是必做的。就算你不幫我，我也有辦法出海。當然，我知道你不會不幫的。”

“你……”羅文綱看著就想罵人，但最終還是忍住了，然后擺擺手道：“反正這事沒這么容易，你也別想得太簡單。我呢先走一步，你到時候來了咱們再好好商量，行不行？”

“行！”洪喆連忙點頭。

“對了，你是怎么知道西北戰事吃緊的？高師爺講的還是自己去書肆買邸報看了？”

“高師爺這種人怎么會關心國家大事，邸報……是什么東西？”

“地方官府在京師都設有邸，專門負責傳抄詔令，各地奏章等事，然后集結成冊在當地印發。書肆里一般都有買，只要你認字就能去買來看，自然國家大事就心中有數了。”

原來是這么回事。

洪喆因為古文功底不夠，所以看見路邊的書肆從未進去過。

“哦，那我以后倒是要去買來看的。我是從秦翰武那里知道的消息，他還想去軍中效命呢，但是皇上沒答應?！?

羅文綱點點頭：“何止他想去，我也想去。要知道我家離西北不遠，那邊的情況我其實比誰都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