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繾綣，天明方歇。

中午時分起來，吃完飯，前天燒的一爐子瓷器就出爐了。這種時刻烏婉秀都會在場，洪喆便跟著一起去了。

烏家的窯場規模很大，窯爐有三個，每天輪流燒制瓷器。

新出爐的瓷器先要挑出品相最好的，然后是中品，剩下的都是次品。和御窯不同，即便是次品也不會輕易打碎，只不過賣的便宜一些罷了。

洪喆問烏婉秀主要的客戶是誰，烏婉秀告訴他，夏季是夷人買瓷器的時節，所以這段時間主要是做夷人的生意。

但這門生意也是有中間商的，也就是說來買瓷器的大多都是大昌國人，真正的夷人并不多。

中間商壓價厲害，但是好打交道。夷人則很少還價，但是溝通起來很費勁，所以各有好處。

過了這段時間，基本就以內銷為主。反正新平鎮名聲在外，每天都有外地的人前來采購瓷器，所以生意還是比較穩定的。

洪喆問她接手了新御窯，是不是會對自己原先的生意有影響，烏婉秀很干脆地說了一句：“即便有影響，我也要做?！?

然后指指隔壁的一座山頭，“那就是石承福的窯場，我原本想買下來繼續經營自家瓷器的，結果他死活不肯賣。史二柱和他哥哥便背著我去威脅他，正好被昌隆鏢局的人撞上。所以說，冥冥中自有定數。沒有這件事情，你我還走不到一起?！?

洪喆打量對面的窯場，微微笑了笑道：“的確如此……那你現在準備去買誰家的窯場？”

“你說呢？”

洪喆恍然大悟，“現成的有一家，我怎么給忘了呢?！?

“如果我把公孫建的窯場買下來，那我這里的窯場就還是燒制自家的瓷器，這樣倒是一點工夫都不耽誤。就不知道官府什么時候競賣，希望不會拖太久吧?！?

“競賣的話，公孫建的湖心莊園應該也會一起賣吧？”洪喆問。

烏婉秀點點頭：“那是他家產，自然也要被競賣。怎么，你想買下來？”

“對！”洪喆點點頭，“我挺喜歡那個小島的，到時候你幫我報一下價，再貴我也要。”

一聽再貴我也要，烏婉秀的目光就變得有些深沉了，兩邊看了看，見沒人在附近，便輕聲問道：“是不是島上有什么東西是你想要的？”

洪喆微微一笑，“沒錯，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烏婉秀撇撇嘴角，“現在不能說嗎？”

“現在說了怕你到時候報價會哆嗦?！?

“我才不會呢，你不說我反而要哆嗦，你到底說不說？不說小心我……”正舉起手“威嚇”洪喆時，方有儒急匆匆地過來了，說道：“大小姐，左禁衛的人來了?！?

“左禁衛？”烏婉秀吃了一驚，“這事情現在歸左禁衛管了？”

“我也不太清楚，反正他自報家門是左禁衛的，瞧著官兒還不小，完了他好像還認得洪少爺，特意問了一聲人在不在。”

洪喆心想別是楊麟吧，連忙擺擺手，“走，看看去！”

到了前廳一進門，那太師椅上坐的果然是楊麟。

這些日子沒見，楊麟似乎瘦了點，不過臉卻白了不少，原本斷掉的右臂裝了一只假手，瞧著居然跟真手一樣，不但皮膚顏色很接近，形狀也惟妙惟肖。

此刻見洪喆進來了，楊麟便冷冷一笑，站起身道：“洪少爺，怎么每次有大案要案發生，都會和你有瓜葛呢？”

“呦！楊大人，您這話怎么說的，我這次只不過碰巧了而已?！焙閱匆贿叡卸Y，一邊假裝有點緊張地說道。

“上次也是碰巧我還真就相信了，但是這一次……”楊麟走到洪喆面前，上下打量他一眼，然后目光轉向烏婉秀：“公孫建派人冒充天順會就是刺殺的你們兩個吧？”

“是的，大人?！睘跬裥泓c頭說道。

“完了這天順會討債討得挺快啊，這才隔了一天就把公孫建滿門給滅了。哼哼！那天晚上，你們都在哪里？”

“我們在景州城里的烏家宅院中?！睘跬裥阏f道。

“當晚你們是分房睡的還是一起睡的？”這句話問完，楊麟一擺手，“等等，讓我猜猜，肯定是一起睡的，然后第二天烏大小姐就把頭發給盤起來了，對不對？”

烏婉秀沒想到楊麟會這么直接，小臉頓時有些發紅。

但她畢竟不是普通女人，這時候控制住情緒，微微點了點頭：“沒錯，真如大人所說。那天晚上我和他睡在一個房間里，也正是那時候我成了他的人?！?

好！

楊麟豎起大拇指，先沖烏婉秀比了比，然后又轉向洪喆，“了不起啊洪少爺。上次俞家小寡婦也一口咬定和你睡一張床上，這次……前朝名門后裔，堂堂烏家大小姐竟然也為你不惜犧牲名節。你真的是有手段啊，洪少爺！”

洪喆臉上波瀾不驚。

畢竟面對的是楊麟，而不是秦瀚文。

楊麟是個后知后覺的人，他現在只不過有點醒過味來了，但未必能找到真憑實據。所以他更多的只是想咋呼一下，能咋呼出來什么東西最好。

咋呼不出來的話，就憑他的腦袋瓜，估計也就到此為止了。

所以這時候不需要表露太多的情緒，只要裝出一副委屈相就行了。就算楊麟這次想抓替死鬼，自己身上還有秦家的牌子呢。

如果他不認，那么給靖王建造王府這件事他得認吧，耽誤了工期你楊麟有幾個腦袋也不夠砍的。

所以現在的洪喆腰板很硬。

“楊大人，上次就算我沒和任何人睡在一張床上，也不可能半夜跑出去二百多里地，天亮前再又跑回來，這個你已經是確認了的。這次，我依然沒這個本事。雖然路近了，但是公孫建一家八十多口人，我一個人殺得完嗎？”

“你一個人當然殺不完！”楊麟揚了揚下巴，用鼻孔對著洪喆：“但是有人幫你的話，就另說了?！?

“大人的意思是我也是天順會的人？”

“是不是你這里說了沒用，走，跟我去臬司大牢！”話音未落，楊麟就伸手過來，一把抓住了洪喆的肩膀。

這一刻，無論烏婉秀還是方有儒，乃至一直站在暗處的查老三都大吃一驚。

因為誰都沒想到楊麟會動手抓人。

這要是進去還不得一頓打啊，普通人根本扛不住！

“大人，有話好說……”烏婉秀連忙上前阻攔，楊麟一瞪眼道：“走開！”隨即一指方有儒，“你也走開，你們誰敢攔阻一下，和他一起下大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