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菲休息的這幾天，每到下午五點四十，方萌就會像個定好時間的鬧鐘一樣準時的出現在她家門前。等白雯開了門，他問過好，再一頭鉆進陸菲屋里。

陸菲趴在床上用復讀機聽歌，看見方萌進門從床上坐起來，拍拍身邊招呼著讓他坐下，然后塞給他一只耳機。

方萌秉著呼吸認真聽著，陸菲遞了張紙給方萌擦汗，邊問：“怎么這么早，不用回家說一聲嗎？”

方萌平復著呼吸解釋著：“打過電話了，我得趕緊來蹭飯啊。”

廚房里煤氣上的砂鍋呼呼的冒著白氣，白雯隔著抹布打開蓋子，用勺子攪了攪，盛出一點嘗了嘗又倒進了一些醬油。電飯鍋剛跳閘亮在保溫那格，她蓋好蓋子轉身將胡蘿卜切成絲，菜板上橘色的胡蘿卜寬寬窄窄的大小不一，最后那點實在不好切，所以干脆放棄直接吃了。太陽悄悄下落，漸漸在云層間隱沒了光輝，白雯將廚房和客廳的燈點亮，溫暖了一室。

陸菲靠在床邊，歪著頭聽方萌講著今天的物理新章節，方萌的側臉圓圓潤潤的線條，像他這個人那樣溫和。陸菲不喜歡物理，她覺得自己壓根沒有學這門課的天賦，中學學串聯并聯連電路的時候要不是方萌在身邊看著，肯定直接連成短路了，而且這個力那個力的受力分析也讓她很頭疼。方萌倒沒注意到陸菲的心思，依舊耐心的一點一點講解著。陸菲這樣看著方萌，腦子里有些放空，抬手突然在方萌嘴角邊的酒窩上戳了一戳。

方萌一頓抬起頭溫柔的問：“怎么了？沒聽懂？”

陸菲也被自己的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卻還是假裝鎮定的玩笑著回：“方萌，我忽然發現你認真的樣子其實還挺好看的。”

“對呀，這位同學你不會是剛剛了解這件事實吧。”方萌說著抬了下眉，接著話茬打趣著。

“說你胖還喘上了，真是，我收回剛剛的話，一字不落連標點都收回。”陸菲哼了一聲回。

方萌含著笑意聽見陸菲的擠兌倒沒反駁，只是用云淡風輕的語氣問：“喜歡好看的嗎？”

陸菲聽他問話愣了一愣：“什么？”

“沒什么，就是問問給你輔導物理得什么標準？得長的好看你才能認真聽講嗎？”

如果平時陸菲聽到這話一定是會還嘴的，可不知怎么她看著他的眼睛突然就有些心慌，于是連忙撤開了目光含含糊糊的嗯了一聲。

方萌隨手在草紙上畫了幾筆，故作不以為然的樣子繼續說：“還好呀我只是胖點，所以還是可以繼續講下去的對吧？”

陸菲應了一聲坐直身體，伸手阻攔道：“這位同學，也請你好好說話，別拿磁帶做威脅，好嗎？”

方萌晃了晃手里的磁帶：“我就是想拿過來給你示范一下什么摩擦力，真是小人之心。”

“哈？摩擦力，這才是摩擦力。”陸菲邊說邊伸手放在方萌的小短發上使勁的揉了幾下。

方萌笑著邊躲邊還手要揉陸菲的頭發，陸菲呀了一聲，直往床里縮。倆個人鬧著笑成一團，最后是白雯喊了句“吃飯了”，兩人才收了手，陸菲正了正色，整理了一下衣服和頭發，被方萌扶著走了一瘸一拐的走了出去。

白雯做了糖醋排骨，炒三絲，丸子湯和家常涼菜，她給方萌盛了滿滿一碗米飯，方萌嘗了口湯，抬頭比著大拇指夸贊道：“阿姨，真好喝，您手藝真好。”

白雯給方萌添了一勺湯，眉開眼笑的點著頭說：“那好那好，多吃點，別客氣。”

陸菲看了看湯的醬油色，忍著笑說：“對對，多吃點，我媽做的湯，那是集創新與創意為一體的，外面買不到，家里吃不著。”

白雯白了陸菲一眼：“你那是不會欣賞，你看人家方萌的品味，學習好的就是不一樣。”

方萌正憂愁的看著快灑出來的滿滿一碗湯，聽白雯叫自己，也沒注意說了什么，馬上抬頭答著“對，對。”

陸菲和白雯對視一眼，噗嗤的笑了出來。吃完了飯，方萌要幫著收拾，被白雯攆了回去，他打著飽嗝邊和陸菲進了屋。關了門陸菲問：“吃飽了嗎？”

方萌摸了摸自己的胃，有點難受的點了點頭。陸菲單腿跳到書桌旁，從抽屜里翻出了一盒消食片遞給方萌，有點抱歉的說：“不好意思啊，我媽做飯的味道差了些。”

方萌接過藥，搖了搖頭：“味道挺好，下次阿姨要是能少放點醬油就更好了”。

陸菲端起桌上的杯子：“知道了，喝點水吧。”

方萌接過來，拍了拍陸菲的肩膀說：“你放心，我一定對你好。”

“得了吧你，我有那么慘嗎？”

方萌放下杯子，特別認真的點了點頭：“陸陸，你放心，哥哥不會不管你的。”

陸菲打開他的手笑道:“差不多得了啊，你就比我大半年，怎么就哥哥了？瞎占什么便宜……”

“半年怎么了，大一分鐘也是大，趕緊叫哥哥。”

“得了吧，我心里年齡比你大多了，叫奶奶。”

“……”

明亮的光在頭頂散開，窗角漏進的風輕柔又溫和，一下一下的撩動著窗簾。等兩個人爭辯累了，臥室漸漸安靜下來，便只有窗簾偶爾翻飛起的流蘇邊，偷偷擾著兩個人投在一旁的墻壁上的側影。

陸菲和方萌在一起的時，時常會這樣互相拌幾句嘴，但大多數的時間里，他們兩個會一起背文言文，一起讀單詞，一起做卷子……當然方萌永遠是先背出課文，先找到解題方法，先默寫下英文單詞的那個。

沒認識方萌之前，陸菲總覺得自己雖然算不上是特別聰明，但也不笨。至少她從小到大沒為學習的事太傷過腦筋。至于成績嘛，總是努努力就上去一些，放松一段時間成績就下滑一點，只是怎么折騰也沒當成第一，但也沒出前十。所以陸菲覺得自己學習上也還算行吧。

可是，認識方萌之后她再也沒有這樣的念頭了。方萌是初二轉到陸菲她班的，從他來的那天起就一直在刷新成績，單科最高成績、學校最高成績、全市最高成績、全省最高成績，就像游戲里開了掛一樣。剛開始出成績時，以前的第一名柴宇還酸溜溜的在背后和其他同學說：“方萌就是抄的，要不肯定考不了這么好”，不過后來方萌在學習中的表現實在太優秀，這些人才終于閉了嘴。然后也就有越來越多的人羨慕方萌聰明，說他是天才。但陸菲知道，方萌的成績除了因為他真的聰明外，還源于他的自制力。方萌給自己制定過的計劃，沒有一次是沒完成的。對于任何不懂的問題，他既不會像其他人那樣第一時間找老師，又不會像陸菲那樣差不多得了，他會盡自己最大的努力查資料，找方法，嘗試著變換自己的思維和角度去解決，所以這就決定了，方萌的基礎更扎實，思維更靈活……

所以后來陸菲看到有人說，生活中總有比你聰明，比你優秀的人還比你努力，那時她腦子里想到的第一個人，就是方萌。當然也是那時候陸菲才明白，很多事情，從一開始就決定好了方向。只是那時候自己身在其中，渾然不知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