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虎狼之斗,貪狼上風
- 清秋琵琶曲
- 敗筆蘇半城
- 2610字
- 2019-01-22 08:24:30
“去歲的賬上,明確記載了江南戰事的開支,數額巨大,如此巨大軍費開支,為何我軍卻被亂賊打得一退再退,木華靖,請你給朝廷一個說法!”帖兒木可轉移話題的同時,又再次在木華靖心窩捅上一把尖刀。
他一口氣說完這番話,元惠帝木案前許多雙知曉內情的目光開始互相碰撞打量了。
佛堂里,那個喇嘛這時似乎完全晃神了,貼在墻壁上一動也不動,其實,他在等待元惠帝開口。
元惠帝從來都是慢性子的人,這時更是這樣,眼前爭吵得越厲害,他就越沉靜,讓他們吵,聽他們吵。
元惠帝作為正主不開口,紛爭陷入了僵局,按照往常,元惠這時都會讓脫脫代為問話,而每次代表皇上問話的脫脫總會說:“這個事怎么說?”
“給我回答!”
但這次代為問話的是帖木可,問的這句話顯然是接著他自己剛才那個話題,但問話時目光已沒有看著木華靖,而是望向面前案幾上元惠帝身前的賬本。
“這件事你們發不了難!”脫脫先盯了一眼元惠帝和南山放鶴,然后面對帖木可,“去年軍費確實耗資巨大,足有三百萬,用于戰船修造,是在浙江和福建兩個工場同時建造的。本來這三十艘船當時是為兵部造了以備海上作戰用的。后來為修宮中幾個大殿運送木料調用了十艘,其余二十艘暫時讓宮里管的市舶司借用了。這件事市舶司應該向宮里有稟報。至于戰事不利,和這些并無太多關系,乃是因為民亂起得太快,加上方國珍和張士誠那兩個水賊實在太狡猾。”
“有這回事嗎?”元惠帝把目光望向了下首的幾個樞密院官員和中書省直要。
這當然是明知故問,幾個官員碰了一下目光,又偷偷瞥了一眼脫脫烏云密布的臉色。
“是有這么回事。”脫脫下首的中書大員孟海礁答道,“當時市舶司是為了運送絲綢、茶葉和瓷器出往波斯、印度等地,換來白銀,由于船只不夠,借用了二十艘船。后來因為海面上方國珍等亂民水賊鬧大了,也沒有足夠的兵船護運,這批貨就轉道京杭運河運到京里來了。”
脫脫吁了口氣,說道:“這就說清楚了。十艘船是為了修宮里的大殿運送木料,二十艘船是市舶司為了給朝廷調運貨物,賬雖然算在兵部頭上,錢卻還是用在正途。現在宮里遭火災的大殿已修好了幾處,另幾處可以慢慢修。孟大人,你們工部把那十艘船還給兵部,市舶司這邊我也打個招呼,缺船可以另造,不要占用兵部的戰船。三十艘船都還給了兵部,這三百萬兩的開支記在兵部賬上也就名正言順了。”
所有的人都不吭聲了。
帖木可手里拿著那張三百萬兩的票擬也僵在那里。
大家都在等著,等著元惠帝點頭,只要他一點頭,這三百萬兩就可以報銷了。
木案后,坐在椅子上的元惠帝卻閉上了眼睛,雙手擱在膝上,又過了好一陣子,他的眼睛終于慢慢睜開,又猶豫了片刻,終于點了點頭。
他點頭的時候,佛堂里那個喇嘛又迅速把冊子上的紅叉加重了些兒。
“這三百萬的票擬戶部可以簽字了。”帖木可提高聲調大聲宣布。
首先是木華靖,長長吐了口氣,然后把目光斜瞟了一眼脫脫。
所有的人都知道,這個回合帖木可他們是輸了。
帖木可顯然心氣不平,宣布完以后,卻拿著那張票擬仍僵在那里。
“簽字吧。”脫脫主動從帖木可手里拿過那張票擬,恭恭敬敬地簽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遞給孟礁,在孟礁接那張票擬的時候,脫脫的手有意停了一下。
孟礁知道這是在提醒自己,因此竭力調勻心態,可簽字時手仍有些顫抖,以致“礁”字的最后一點還是點得有些過于粗黑。
待帖木可心不甘情不愿地簽完字,脫脫提高了聲調,大聲宣布:“批紅!”
站在司禮監這張大案末尾的李光立刻走到高拱案前,拿著那張票擬踅了回來,雙手遞給南山放鶴。
南山放鶴笑了笑,拿起案上的朱筆在票擬上工整地批了“照準”兩個朱紅大字。
“還有哪幾張票擬你們戶部沒簽字?”南山放鶴批了紅再問這句話時,聲音里已經透出一絲肅冷。
“一筆是浙江的修河公款。”帖木可絲毫不掩飾他心中的不平,“修白茆河吳淞江,工部年初報的是二百萬兩,這回結賬是三百五十萬兩。修新安江,工部年初報的是一百萬兩,這回結賬是二百萬兩。超支的虧空共達二百五十萬兩。”
脫脫悄悄地拉了一下木華靖衣袖,木華靖回道:“江浙是朝廷賦稅重地,也是民亂最嚴重的地方,修河多出的公款,河道衙門詳細賬目可查,而且河道監管都是宮里派去的中官,你們不簽字,不只是對著我們工部來的吧!”
“還有哪些沒簽字?”南山放鶴不再容木華靖回話,接著問道。
帖木可郁悶道:“還有宮里修殿宇的木料貨款。年初工部的預算是三百萬兩,這次結賬高達七百萬兩。虧空四百萬兩!”
“我就知道你們算來算去就為了算到皇上頭上!”木華靖說這話時已經亮出了手里那桿無形的銀槍。
果然,椅子上坐著的元惠帝雙眉一皺,臉色一緊。
大殿里,帖木可知道不能不奮起反擊了:“我說的是工部虧空了四百萬兩,沒說不該給宮里修殿宇。小將軍,你要殺人,干脆直接動手就是,用不著這樣子欲加之罪!”
“右丞相!”這回是脫脫嚴厲地打斷了帖木可的話,“這是朝議,誰也沒給你加罪,皇上更沒給你加罪。戶部提出疑問,工部能說清楚就行,何罪之有?小將軍,照例結算的賬單和預算的單子不合,戶部可以提出,用不著生氣。”
脫脫果然厲害,幾句話既輕輕地化解了木華靖的殺氣,又不落痕跡地保護了木華靖。而這幾句話確實不容駁回,木華靖當然樂于裝傻。
南山放鶴一直就微微瞇著眼睛,毫無表情。
木華靖順竿而上,答道:“就這樣吧,都知道的事情有什么可說的?年初的開支是說到云貴山里運木料,一勘察,山高林密,沒有路,大料運不下來,這才改成從南洋海面運來木料。一年的工期,突然增加這么大的難處,工部日夜趕辦,大船都翻了幾艘,還是搶在年底前將宮里的幾處殿宇修好了。為了皇上,什么樣的苦我們都可以受,多花的這些錢,你們為什么總要揪住不放!”
“如果是這樣,這幾筆開支,戶部似乎應該簽字。”南山放鶴替脫脫定調子了。
所有的目光又望向了元惠帝,元惠帝依舊沉默著。
佛堂里的喇嘛已經不再貼著墻,而是在那里來回踱著步,白須飄飄。
他并不在意大殿里的爭吵,也不在意大殿里的沉默,陰極而陽動,沉默和爭吵之后,該打的雷便會打出來,該下的雨也會下下來。
“可以了”元惠帝終于點了頭。
帖木可無奈地說道:“批紅。”
批了紅,南山放鶴笑著說道:“我想啰嗦兩句。”
“國師有話請講。”元惠帝一臉笑意。
“我只說戶部。”南山放鶴的嗓音變得清亮簡潔,和他須發皆白的年老模樣并不相搭。“去年一年的軍費多數用在江南的戰事上,雖然增加了兵力和開支,但卻屢戰屢敗。但今年,不日丞相就要出征,這一項開支就得比去年還要增加許多。還有,戰事一開打,我們的商船,我們的絲綢茶葉瓷器都不能出海,光這一項損失,一年至少在千萬以上,這樣下去,戶部怎么當這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