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教授很抱歉說出了那些話，但是他也無可奈何，事實便是如此，從維度層面來說，洛華的決定并沒有任何錯誤，換做是他也會做同樣的決定，因為這就是維度的規則，在規則下，只要能夠生存，所有的一切都可以舍棄。但是就一個大陸人而言，洛華的所作所為都讓人寒心，這和電視劇里歌功頌德的洛華家族相差甚遠，也和三大家族一直不惜代價來守護的洛華，相差甚遠，也和林可欣心里的洛華，相差甚遠，曾經像山一樣在他們面前遮風擋雨的洛華軍團長偉岸的身姿，在她的心里一點點崩塌，那個洛華，那個年代，開始在空中飄零著。

“他說的是真的嗎？”不知何時，喬伊斯已經打開門站在門口，除了頭上的繃帶以外，其它位置還是被裹得嚴嚴實實。

“老喬！怎么會？”喬伊斯的恢復速度已經不能用快速來形容。

“我在問你，他說的是真的嗎？”喬伊斯沒有理會凌教授，一步步走向林可欣。

“老喬，你現在還需要休息，你……”喬伊斯抬起一只手，擋在他面前，手臂上的繃帶也順勢滑落，除了那些駭人的傷痕外，喬伊斯的身體機能已經恢復如初。

“我在問你，他說的是真的嗎？”喬伊斯對著林可欣嘶吼著，他的聲音傳遍了整個醫療部，所有人都停下來，看著他們。

“是的。”林可欣落下了淚水，三十年來，從來沒有流過眼淚的她，在喬伊斯面前流下了晶瑩的淚珠，那一顆顆淚珠里包裹著苦澀與不甘。

“所以說，穆凝說的是真的，我看到的一切也是真的，我們被拋棄了，被洛華拋棄了。”親耳聽到林可欣說出答案后，喬伊斯一屁股癱坐在門前。

“老喬。”凌教授想要扶他起來，但是喬伊斯一動不動，就如同被石化了一般，而他的眼神里充斥著火焰。

“林總，時間不多了，我們要前往賽爾德科州。”

抹掉眼角的眼淚，林可欣站在喬伊斯面前，臉上帶著堅韌，這一幕像極了當年在邊境安全屋里，雪寧站在他面前。

“喬伊斯，這片大陸上還有無數人等著我們。”等了一會兒，喬伊斯沒有任何回應，失望的林可快步離開醫療部，朝著自己的未來前進。

“我留在這里陪陪他吧。”

“不，你得回去。”剛想坐在喬伊斯身旁，他就聽到喬伊斯開口說道，同時停下來的還有林可欣的腳步。他們同時轉過頭看著他，喬伊斯抬起頭來，同樣面帶堅韌的說道：“你得回去，告訴那個維度的洛華，我答應她的要求，成為洛華的雙笙靈！”在兩人震驚中，喬伊斯已經離開。

“林可欣，你知道喬伊斯一旦做出這個決定意味著什么嗎？”凌教授低聲問。

“意味著，洛華就無法放棄這個維度，大陸就有了轉機，同時，喬伊斯也就永遠成為了洛華的……傀儡，就像我們三大家族一樣。”林可欣眼神暗淡，像是面無表情復述著既定好的臺詞一般。

“很遺憾，我所看到的更加恐怖。”充滿恐懼的眼睛中，還有絕望，似乎再一次看到了曾經見過的恐怖，這句話，凌教授并沒有講出口。

當洛華一號降落在安全屋前，坐在機艙內的凌教授在出艙時，緊緊抓住了喬伊斯的手臂。

“你真的決定這樣做了嗎？你知道后果的，一旦你踏出了這一步，就無法再回頭了，甚至，再也見不到艾玲。”凌教授想要說服他。

“艾玲嗎？”喬伊斯眺望著滿是戰火瘡痍的大陸，輕輕撫摸著手腕上已經磨損的平安環，那時艾玲送給他的，越過凌教授，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三十年了，我都快忘記艾玲的模樣，但是我堅信，她仍然在這個大陸上，所以我要保證這個維度的完整，等待她回家的那一天。”

一行人進到安全屋后，林可欣拿出佩斯環，同樣，凌教授也拿出了類似的裝置，只不過相比佩斯環，他的裝置更加精密，其中的幾何圖像更加和諧。

“凌教授，不管發生了什么，你要做的就是通過這條維度通道回到原本的維度中，而我則需要將這個通道里的兩個人帶走，一旦我們離開，這條通道里的維度就會坍塌直至關閉，所以沒有多余時間在浪費了。喬教授？”這次跳躍，有了凌教授的幫助，自己何以節省一些消耗，畢竟帶著三個人離開通道需要的能量遠遠大于進入通道，因為她帶走的不僅僅是王洛明和德恩斯，還有在通道里所創造的一切，哪怕是一個想法，一點思緒，只要是在通道里創造出來的，就已經占用了通道的能量，她還不清楚能否安全回來。

聽到林可欣喊道他的名字，喬伊斯關上門，守在門口，等待她回來。

“準備好了嗎？我也是第一次帶人進行維度跳躍，過程可能不好受。”凌教授好心提醒著林可欣，他明白對于一個三維生命體來說，進行維度跳躍是一件多么危險而又痛苦的事。

“我可是帶著兩個人進來的，不用擔心我，開始吧。”凌教授確認無誤后，開啟了能量環，一股熟悉的吸引力從他們腳下閃著微弱光芒的幾何圖形中迸發出來，一瞬間，隨著淡淡的空間扭曲，他們消失在安全屋內。再次睜開眼睛的林可欣被眼前的一切嚇了一跳，這個難道是他們二人創造出來的？一個新的大陸，充滿未知科技的新大陸，她都不知道在天上飛的，在地上走的，在水里游得這些東西叫什么，這些物種從來都沒有出現過，天知道他們在這個通道里做了什么！

“這是？”凌教授想要走出去一探究竟，卻被林可欣制止。

“你現在要馬上穿越通道回到高維世界中去，這個地方已經存在不了多久，要是不想被放逐在虛無混沌的時空中，就趕緊走。”凌教授聽到林可欣這么說，拍了拍她肩膀。

“保重。”說完，凌教授就消失了。留下林可欣獨自一人，她小心翼翼的踏出第一步，瞬間就感受到無邊的寧靜與祥和從腳底流向全身。

“林總。”德恩斯和王洛明的聲音同時出現，她看到一個異形，呃，準確說是類人型的生物出現在她面前，扭曲的身體，也不知道是有六只手還是十支手臂在他們身后不停晃動，沒有腿，全靠泛著黑紫色的身體在地面蠕動。

“你是？”她并無法分辨被鑲嵌在這具身體正中央的臉是王洛明還是德恩斯，似乎又都有點像。

“哦，不好意思，林總，一些必要的原因，我們二人已經融合在一起了，因為計算量巨大，我們不得不創造出一個新的身體來完成工作。”所以說，這具身體是為了工作而創造出來的？

“那我該叫你王教授還是德恩斯教授？”林可欣問道。

“嗯，都行，對于我們來說，只不過是一個代號。”這個“人”，姑且還能稱作人吧，他的語氣中充滿了樂觀。

“那我該如何帶你們出去？你們還能變回原來的模樣嗎？”要把這么一個龐然大物帶出去，林可欣可是真的沒有把握。

“出去？林總，不好意思，我們出不去了，我們已經和這個維度通道融為一體，這個通道就是我們的本體，就像是當初賽爾德科城堡一樣，整個通道都是他們的主城。”他說道。

“那這片大陸是……”腳下的大陸很熟悉，也很陌生，很像他們生存的大陸，但所有的一切都不相同。

“這是我們創造的新家園，神奇吧，我們沒想到在這里，王洛明（德恩斯）和我找到了生命的真諦，宇宙的真諦，現在向您解釋太復雜，而且時間也不夠，您快走吧，維度夾層已經通過電磁波發送到您的通訊儀中了，里面還有具體開啟的辦法，以及修復時間鉚的方法。”突然林可欣設置的時間沙漏在她面前出現，里面的砂礫已經快要流失殆盡，看到王洛明與德恩斯，林可欣心里一陣酸楚，又忍不住哭出來，這是她今天第二次流淚，這一次帶著悔恨與自責。

“林總，不要自責，這是我們二人共同的選擇，不要為我們傷心，能夠為大陸文明做出貢獻，我和他很滿足。”他仍然樂觀，這份樂觀讓林可欣覺得自己這么無用。

“快走吧，帶著我和他的祝愿，帶著希望，回去吧，大陸還需要您。”林可欣緊緊咬著嘴唇，一滴眼淚飄蕩在空中，被他的手臂環環圍住，十分珍惜的將它二維化后鉗在自己臉旁，這是來自自己世界里最后的禮物，他們要永遠珍藏。

叮……

沙漏里最后一顆砂礫掉落，林可欣打開佩斯環，一陣刺眼的光芒環繞身旁，整個時空開始劇烈震動著，王洛明和德恩斯二人一體，掛著幸福的微笑，義無反顧的踏入無盡深淵中，通道開始塌陷，幾乎接近光速自上而下完全的崩塌，萬分之一秒后，整個通道被徹底關閉。

“林總，這是我們送給您的一份禮物，希望您能保管好，因為里面有著我們二人共同的期望。”最后聽到王洛明與德恩斯的聲音消失在虛空中，林可欣重新回到安全屋。

“林可欣，你沒事吧，怎么只有你一個人？”喬伊斯聽到安全屋內有動靜，趕緊打開門一看，林可欣死死抱著一個盒子，把頭深深地埋在雙臂中，讓人動容的不停抽泣。

“他們再也回不來了。”迷離的雙眼無助的看著他，喬伊斯一把將她摟在懷中，任由她放聲哭泣。他明白，這兩個人徹底被流放在多維旋渦里，不知道會飄向哪個維度，也不知道會迷失在哪個時空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