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病床上的凌教授，雪寧思緒萬千，她想不到這種病毒會出現在這個時間節點上，撥通陸明的通訊儀。

“陸明，現在能不能把凌教授接走？”雪寧詢問著陸明。

“有些困難，畢竟他是唯一確認的病毒原體，我即使想幫你，這要看政府同不同意了，但我想很難。”

“但是以醫療院的水平，他們不可能找得到解決這種病毒的方法，這并不是普通的傳染病。”聽到雪寧這么說，陸明明白了。

“好吧，我盡量說服上面的人，雪寧公司有把握找到病毒抗體嗎？”陸明著實有些為難，自己的權利再大，在國家面前，還是有限。

“沒有太大把握，但是留他在這里就一點把握也沒有了。”雪寧說的沒錯，陸明也知道，如果連雪寧公司都沒有完全的把握找到抗體，那凌教授留在醫療院里也只是徒勞，雪寧繼續說道：“我可以拿雪寧公司來擔保，你盡量說服政府的人，讓他們放人。”

“好的，我馬上去向上級匯報情況，對了，你最好來一趟安全屋，喬伊斯的狀態很不穩定。”

“他也被感染了嗎？”雪寧急忙詢問。

“沒有，他身體狀態沒有問題，但是精神狀態十分糟糕，有些事情，需要你們洛華的人向他解釋清楚。”

“我知道了，還有，幫我找到一個人，林小悠，她是這場病毒的另一個病源體，也是找到抗體的關鍵，需要人手直接找雪寧公司要，我們會配合你。”

“明白。”

關閉通訊儀后，雪寧讓公司的人隨時在醫療院門口待命，只要陸明的消息一到，立馬將凌教授接回雪寧公司，自己駕車來到喬伊斯所在的安全屋里，看到他的第一眼，雪寧幾乎認不出他，全身上下散發著十分沉郁壓抑的氣息，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蓬亂的頭發，邋遢的胡渣，這和以前那個神情奕奕的喬教授判若兩人。

“喬伊斯。”雪寧輕聲喚著他的名字，喬緩緩抬起，看了一眼雪寧，然后就翻過身去，繼續閉上眼，口中一直呢喃著。

“他是什么時候變成這樣的？”雪寧問這里的工作人員，在和喬伊斯影像通話時，雖然他精神狀態不好，但還算正常，這才過了多久，他便如同一具行將就木的朽木一般。

“在陸局長走后沒多久，我們看了監控影像，發現他似乎是在找什么東西，然后就突然倒在地上，之后就一直是這個狀態。”

雪寧看著監控影像里的喬伊斯，似乎像是有人在對他說話，他一直在找尋說話的人，他一直在喊著什么，卻聽不到聲音。

“怎么沒有聲音？”雪寧問道。

“就是沒有聲音，開始我們以為是監控器出故障了，但我們反復確認后肯定監控器是正常的，應該是喬教授沒有發出聲音。”雪寧無法確認喬伊斯的口型，一直扭曲掙扎的他無法辨認到底在喊什么，這時雪寧的通訊儀又響了起來。

“雪寧姐，我們從一位患者口中找到了疑似小悠的蹤跡。”林可欣的通訊讓雪寧看到了希望。

“我馬上去醫療院。”雪寧看著喬伊斯，很心痛，米特爾人的命運都這么慘烈的嗎？她不禁問自己。十幾個世紀過去了，仿佛是一道詛咒，沉重的壓在他們的歷史里，就因為米爾的一念之差，讓他的后人遭受如此殘酷的命運。

“照看好他，特別是他的身體情況，如果有任何異常立即報告你們局長。”雪寧動容了，又看了一眼喬伊斯后，離開安全屋。

所有人走后，喬伊斯才睜開眼睛，看著空空蕩蕩的房間，注視著已經降臨的黑暗。

這一夜十分漫長，一直在來回奔波的雪寧漸漸地顯露出疲態，當她再次回到華豐醫療院的時候，陸明和兩個政府官員已經在醫院旁的臨時隔離室中等著她。

“雪寧姐。”林可欣看到雪寧憔悴的臉頰，知道她肯定累壞了，趕緊拿出一些水和食物交到她手中，雪寧笑了笑并沒有接過來，只是徑直的越過林可欣進到了會議室中。

“陸局長，你好。”當著政府官員的面，雪寧還是要拿出一個公司管理者的素養。

“雪寧女士，你好，這幾位是東國聯合王國政府的官員，我把你的想法告訴他們后，政府決定親自聽一下你的意見，他們會直接向王國的內閣總領事傳達這次會議的結果。”陸明向雪寧介紹身旁坐著的人。

“您好，雪寧女士，我是內閣領事助理，我叫方儀，總領事要穩定東國各個成員國之間的局勢，無法親自來到這里，所以就委托我來與您見面，這位是東國國際醫療院的院士李可，負責這次疫情的指揮工作。”

“您好，方先生，李院士，二位請坐吧，我先把目前所處的情況說一下。”雪寧坐下來，喝了口水，說道：“目前在我們國家流傳的這種病毒是一種雙原體病毒，而我們公司的凌教授則是病毒的一個源體，這種病毒的特性就是具有雙重病源體核，但是這種病毒無法同時存在與一個宿主身上，所以凌教授所攜帶的只是其中一種病源體，另一個病源體的攜帶者則不知所蹤，但可以肯定的是，另外一個宿主身上的病源體已經過了潛伏期。在人體內與細胞結合發生變異后，兩種病源體就會通過傳染媒介進入空氣，而這時的病毒就具有了極強的致命性，可以在人體內共存，形成一種致命病毒。”

“這種病毒很像在北境聯邦時期發現的一種病毒。R病毒”李可聽到雪寧這么說似乎有些印象。

“是的，據記載在北境聯邦時期出現過一種利用不同宿主培養出來的病毒，R病毒是一位化學家無意中研制出來的，只不過那時候人類的免疫機能還很健全，那種病毒雖然有很強的傳播性，但是并沒有造成大量死亡。”雪寧知道那種病毒。

“對，后來病毒在北境聯邦解體后消失了，而關于R病毒的所有資料也被銷毀，如今這種病毒會是R病毒的變體嗎？”李可問道。

“這個我不能確定，但是根據我們雪寧公司研究的古籍中所記載的，曾經在古西里時期，這種病毒就出現過，而且不止一次，那時候整個大陸上幾乎50%的人類和生物都因為感染了這種病毒死亡，古西里文明也從此在歷史中消失。”

“所以，雪寧女士，你的意思是現在那名凌教授身上所攜帶的病毒體只是病毒的一部分，即使從他身上也無法找到抗體是嗎？”方儀緊皺眉頭，他沒想到這種席卷全國的傳染病如此棘手。

“是的，所以我希望將凌教授送回我們雪寧公司，我知道凌教授現在作為重點觀察對象，國家很難放心把他交給我們，但是雪寧公司可以向你們保證，我們會不惜一切代價保護他的安全，也會無償提供所有技術和物資支持。”聽完雪寧的話，方儀拿起通訊儀走到一旁。

“雪寧女士，照你這么說如果不找到另一個病源體的攜帶者，這種病毒仍然沒有辦法控制？”李可說道。

“是的。”雪寧點了點，沒有透露更多。結束通訊的方儀重新回到座位上，神情嚴峻。

“雪寧女士，只是憑你這一面之詞，我們很難放心將凌教授交給你們，但是雪寧公司一直以來對于東國的發展前進起著舉足輕重的作用，所以總領事還是同意將凌教授暫時交與你們，但是你需要定期向李可教授匯報最新情況，一旦疫情超出我們能控制的范圍，凌教授就不是我們能保得住了。”方儀轉達了總領事的意見，雪寧不由得松了一口氣，至少，雪寧公司可以在這個時期內找到小悠，只要能找到她，就還有希望。

“陸局長，李院士，你們覺得呢？”方儀征求他們二人的同意。

“我沒意見。”陸明說道，李可也點頭表示同意。

“好吧，事不宜遲，雪寧女士，你將凌教授先接走，陸局長，緊密監視西國的一舉一動，李院士和我還需要去到第一線指揮工作，這里就交給你們了。”方儀和雪寧握了一下手，就急急忙忙的和李可一起坐車離開了。

“謝謝你。”這不是雪寧第一次謝陸明了，能源峰會上一次，這里第二次，雖然她仍然對于陸明有著很強的警戒心里，但是不得不說他幫了自己一個大忙，最起碼他現在的身份很重要。

“不用謝，我只是為了自己罷了。”陸明詭譎一笑，說道：“能做的我都做了，剩下的就只能交給你們洛華家了，我很渴望有一天能有著你們洛華家族的強大能力，強大到可以改變世界。”

陸明走后，雪寧癱坐在座位上，一只手支撐著自己的額頭，這副身軀還是無法支撐如此高強度的勞累，一陣陣疲勞感不停涌現，強咬著牙，對門外的助理喊道：“可欣，進來吧。”

聽到雪寧的呼喊，林可欣急忙拿著食物和補充劑沖進來，看到疲態盡顯的雪寧，她關上門，不讓其他人看到她的樣子。

“雪寧姐，要不要回去休息一下？”林可欣關心的問道。

“不用。”雪寧打起精神重新坐起來，說道：“說說什么情況，小悠在哪？”

林可欣看到雪寧拿起補充劑喝起來，稍微放心了一些，說道：“是從這里的一個病人口中得知的，在凌教授被發現的時候，他曾經看到一個女人和凌教授在一起，但是之后醫療隊到了以后，那個女人就不見了蹤影。”

“那個病人呢？”

“還在華豐醫療院內，只不過他的狀況不太好。”林可欣接過雪寧手中的食物，又遞給她一瓶水。簡單就食后，雪寧來到醫療院內，辦理了相關手續后，讓公司里的人把凌教授接走，自己來到林可欣說的那位病人的隔離室外。

“他的情況怎么樣？”雪寧問著他的看護員。

“他的情況很不穩定，送來之前他就已經感染了病毒，過去的一個小時內他的身體機能進一步惡化，幾乎只剩一口氣了，但是他還是靠著意志力一直支撐到現在。”看護員沉重的說道。

“通知他的家人了嗎？”

“通知了，只不過……”看護員的神情一下子暗淡下來，似乎有些抽泣的說道：“他的妻子也感染了病毒在一個小時之前已經去世，家里就只剩下一個六歲大的孩子，我們沒辦法讓孩子來醫院里，所以……”

“他還能撐多久？”雪寧面無表情，但眼神里已經充滿了悲傷。

“撐不了多久了，最多一個小時吧。”

“開門吧，我和他說幾句話。”換上隔離服的雪寧讓看護員打開了隔離室的大門，來到他的床前，這個男人面色蒼白的像一張紙，氣息已經十分虛弱。雪寧沒有打擾他，只是拿著通訊儀靜靜地站在原地，不一會兒，通訊儀響了，在安靜地病房里通訊儀的聲音有些刺耳，男子似乎被驚醒，吃力的把眼睛微微張開。

“你是誰？”男子用著幾乎聽不到的微弱氣息問著眼前這個陌生的女人。

“我是雪寧，我想了解一下你所說的那個女人，不過在此之前，你先和這個人說說話吧。”雪寧將通訊儀切換到虛擬影像模式，一個孩子的聲影出現在畫面上。

“爸爸。你怎么了？”小男孩手里拿著一幅畫，畫上面扭扭捏捏的畫著三個小人，小男孩把話舉到通訊儀前面，高興的說道：“爸爸，你看，這是我今天在學校畫的畫，老師說我畫的很棒，讓我拿回來給你們看。”

“哎，小輝畫的真好看，是畫的爸爸和媽媽嗎？”男子雙眼在看到小男孩的一瞬間就已經被淚水打濕了，哽咽的和自己孩子說著話。

“是呀，畫的是爸爸媽媽還有我，我們三個人一起去海洋公園，爸爸，你什么時候能帶我去公園啊，我們都好久沒去了。”小男孩還在舉著畫。

“小輝啊，爸爸明天就帶你去好不好，我們和媽媽一起去。”男子顫抖的聲音讓一旁的雪寧也不忍心的抹著眼淚。

“好啊，爸爸你可要說話算話啊，爸爸，你怎么哭了？是不是哪里疼啊，要不要小輝幫你吹一吹？”小男孩天真的聲音在這個畫面里顯得如此純真，他湊到通訊儀前，嘟著小嘴巴向影像里的爸爸輕輕吹著氣。

“小輝最乖了，爸爸沒事，爸爸就是有些累了。小輝快去睡覺，等睡醒了，爸爸就回來帶你去海洋公園了，啊？”

“嗯！小輝現在就去睡覺。”小男孩滿心歡喜的一口答應立馬趴在床上，看著通訊儀里的男子說道：“爸爸這次可不能在騙小輝了哦，還有媽媽也是。”

“嗯，爸爸和媽媽不騙你，你要聽王阿姨的話，好好吃飯睡覺，知道了嗎？”

“嗯，爸爸晚安。親親。”

“親親，小輝，晚安。”虛擬影像消失了，男子仍舊盯著空白的墻面，耳邊的枕頭已經被眼淚浸濕，雙眼里的求生欲望已經越來越小，雪寧知道，要不了多久，他便會隨著他妻子一同離開這個世界。

“我們會幫你照顧小輝的，請你放心。”雪寧終于開口說話，她很不愿打破這份沉寂。

“謝謝你，雖然不知道你是誰，但是很感謝你，讓我在臨死前還能看到小輝的樣子，麻煩你扶我起來，你想要知道些什么？”雪寧連忙把他扶起，把枕頭放在他的腰間，讓他能坐起來。

“你想知道關于你說的那個女人。”

“我記得那時候那個男人和女人是一起上的車，他們兩個人的臉色都很不好，女孩比較年輕，他們在東林大街上的車，剛過了一站，男子就倒在了地上，等我再回過頭的時候，女孩已經不見了。”

“當時有人下車嗎？”

“我沒有注意，但是女孩是靠著窗戶坐的，車窗一直開著，有可能她跳窗跑了吧，當時車上很亂，所以沒有人注意到……”男子的聲音越來越弱，但還是努力的把自己知道的說出來：“我只記得，當我們被轉移的時候，那名女孩好像就在我車前，我在昏迷之前見到了她，她穿著一件十分奇怪的衣服，衣服上印有一朵我從沒有見過的花，很漂亮，再之后我就昏迷被送來這里。”

“那名女孩是不是和我很像？”雪寧問道。

男子艱難的轉過頭來，認真觀察著雪寧，有些激動的說道：“對，對，很像，你們很像，只不過她看起來沒有你成熟，模樣幾乎一樣，她是你的親人嗎？”

果然是小悠，雪寧的猜想并沒有錯。

“是的，她是我妹妹。”雪寧說道。

“是嗎？希望她沒事，不要像我一樣，只能躺在病床上，看著小輝……”男子已經再沒有力氣說出話了，雙眼空洞的望著前方，身體起伏的幅度越來越小，慢慢的連最后的氣息也沒有了。

叮—

男子的生命體測儀器響起了警報，他的生命體征完全消失，此時的看護員急忙跑進來，連同主治醫生一齊，看了看儀器后，搖了搖頭無奈的發出了死亡通知。

“謝謝你。”雪寧無聲的向他道謝，看著男子被推走，在隔離室外林可欣陪著她。

“雪寧姐，一個人就眼睜睜的在我們眼前消失了，生命太脆弱了。”林可欣捂著嘴，目睹了一切的她早已經哭成淚人，雪寧一把抱過可欣，摸了摸她的頭安撫著她。

“走吧，做我們該做的事。”雪寧摟著林可欣緩緩走出醫療院，時間不允許她們悲傷，小悠才是她們現在最需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