呈現在陳一辰和顧愷之眼前的人，這名不知名的，渾身都是傷口的士兵，此時已經稱得上浴血了！從他的面龐之中，已經很難辨認出面目和年齡。他直直的盯著匈奴小隊那十幾人，眼中的恨意仿佛要噴薄而出！但是，只是一瞬間，他就將目光投向一旁，投向了此時因為恐懼和絕望，已經呆立不動的陳一辰兩人，說出了他想要告訴兩人，想要告訴銀川城所有民眾的話：“張家老太爺……”

傳入陳一辰兩人耳中的這一句話，并未說完，但是，這是怎樣的一種嗓音啊！

嘶啞，仿佛三天未飲一口水，嗓子中就像缺少潤滑的車軸，發出凌亂而刺耳的雜音！

氣弱，估計他已經沒有太大力氣了，許是因為很久沒有進食，許是戰場之上太過耗費體力，許是因為身上遍布的傷口讓他失血過多！

興奮，這名將死的士兵，對著這兩名僵立不動，同樣是將死的少年，聲音之中居然有掩飾不住的興奮！

不知這名銀川城的士兵到底想表達什么！陳一辰兩人緊盯著他，想要知道答案！周圍院落之中，膽子大的人們，也靜聽著，想要知道答案……

但是，他的話語被打斷了……打斷他的不是陳一辰，不適顧愷之，也不是黑暗之中注視著這一切的民眾，而是那支破空而去的，匈奴的，罪惡的，箭矢！

這支箭，正中胸口！

這名士兵，必死無疑了！

陳一辰和顧愷之眼中剛剛升騰起來的希望的精光，瞬間熄滅了！黑暗之中，民眾的嘆息聲也傳了過來。反襯著匈奴士兵放肆的笑聲，一聲一聲擊打在陳一辰兩人的心頭。這放肆的笑聲，也澆滅了民眾的期盼，把注視著一切的民眾，又一次壓迫進了他們自己的屋子里。

就當院落之中的民眾，不忍心看著這名士兵死去，也不愿眼睜睜看著兩名少年慘死，準備返身回屋的時候……

突然，那名滿身傷口，胸口中箭的士兵，猛然間又站了起來，在匈奴士兵未反應過來之時，大聲吼了一句！他仿佛沒有受到胸口那一支滿是鮮血的箭矢的影響，聲音之中，仍然滿是興奮，而且語氣更加堅定！

“張家老太爺說，張家誓與銀川共存亡！看那一片燈火，就是張家！燈火不熄，銀川……”

話沒說完，戛然而止，撲通一聲，那名士兵倒在了地上，從此，無聲無息！

這名士兵終究還是死了……

陳一辰顧愷之和周圍的人們都不知道他的名字，不知道他的年齡，更不知道他的家在哪里！就這樣，他就已經死了！

可是，他卻帶來了希望，他也帶給了周圍人們恥辱和勇氣！

恥辱，是為自己看見殘暴的匈奴士兵，將要殺害兩個少年之時，卻畏縮不前而感到恥辱。勇氣，卻是對匈奴那刻骨的恨意集聚起來的，卻是在恥辱之上積聚起來的，反抗的勇氣……

這股反抗的勇氣，在銀川城每一個民眾心中集聚，只待某一刻的爆發！

匈奴兵的笑聲依舊那么刺耳，但是，他們騎在馬匹之上緩步向前的壓迫，卻沒有那么明顯了。此時，陳一辰和顧愷之再次對視，卻從對方眼中看出了堅定！陳一辰緊握柴刀，顧愷之緊握軍刀……

殺一個夠本，殺兩個就賺了！

戰場之上，亂聲噪雜……但是，好像這一會兒，遠方戰場的雜亂之聲越來越大了，還有越來越靠近的趨勢。間或聽見的話語，也還和剛才那名士兵興奮地說出的是一樣的，

“張家……”

“銀川城定能保住……”

“張家誓與涼州共存亡……”

“援兵馬上就到了，支持到天明……”

遠方仿佛已經開始抵抗了，此時，周圍院落中的民眾仿佛有些響動。匈奴十幾個士兵也發現了，但是，他們冰冷的暮光在周圍轉了了一圈，黑暗之中他們也看不出什么，但是周圍的響動卻還是熄了下來！一切又歸于平靜，除了愈發靠近的戰場之上的聲音……

匈奴十幾匹馬的馬蹄踏在地面之上，卻仿佛敲在黑暗之中那些人的心頭之上。陳一辰兩人再次緊了緊手中兵器，盯著眼前的兵士，最終輕聲數道：“十步，九步，八步，七步，六步，五步……”

“我是張家張無波，殺啊……”

“殺啊……”

“我爺爺說了，張家絕不棄城……”

“銀川的父老，殺了匈奴蠻子，為親人們報仇……”

聲音不是從陳一辰兩人口中響起的，而是從后方突然出現的幾名少年口中喊出的。陳一辰和顧愷之愕然轉過頭看去，為首的一名少年，應該就是剛才首先喊話的張無波，頗為英俊，加上臉上濺上的鮮血，顯得很是英武……

幾名少年身后還有幾名軍士，銀川的軍士！

陳一辰和顧愷之并沒有閑余時間來數一數少年有幾人，士兵有幾人。他們也來不及想一想，會不會還有人加入，會不會還有銀川的士兵，周圍院落里的民眾會不會加入，是不是援兵到了……

但是，兩人已經信心倍增了，不是對能夠殺了匈奴兵有信心，也不是對自己能夠在這座即將失守的城池中存活下來，只是覺得，自己和同窗為了自己老師，為了心中的熱血，身陷絕境，值了！因為，他們兩個人并不孤單，也有人為了他們兩個不知道的原因，和他們兩人一樣，沖在銀川街頭，和殘忍的罪孽深重的匈奴人，生死糾纏，絕不退縮！

剛才兩個人面對十幾個士兵，已經抱著必死的決心！此時，多了幾個并肩作戰的少年，多了幾名并肩作戰的和自己父親一樣的士兵……

上天已經很照顧兩人了！值了！

后續的事，令得他們兩人目瞪口呆，也令兩人感覺，這幾名少年和士兵來的真巧……

此時，周圍院落中的民眾，壓抑了這么長時間，恐懼了這么長時間，恥辱和勇氣集聚到了此刻，卻又一次要退縮的時候，聽見張家之人的聲音，看見張家少年的前沖，找到了依靠，張家就是他們祖祖輩輩的依靠……

終于，在這一刻，積聚的恐懼和恨意，積聚的恥辱和勇氣，爆發了！

在張無波吼出那句話的一瞬間，十幾支利箭從周圍院落，從周圍角角落落，射向了匈奴士兵！

還有，幾柄短刀……

還有，從各個院落中，各個角落，沖出的人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