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傻笑過后，還是說起了張道的事情。

“嗯，最近一個月，要為出行做準備……”

說到這里，張道看見歐若曦想問又不問的神情，還是說了一些幽州之行的事情，

“呃，一個月吧，就要去幽州一趟。二哥和我，還有棟伯父家張遠張遷兩位兄長，以及別的一些人。這么多人，互相照應，不會有事的……”

歐若曦自小聰明伶俐，張道心知這些話瞞不過她。不過還是這么說了，總想著不讓她擔心。而歐若曦只是靜靜地聽著，時而蹙眉，時而展顏。至于張道舍重就輕地說了一番出行的事情，歐若曦也只是說些出行在外，照顧好自己的話。到底聽沒聽的出來張道對幽州之行善意的修飾，誰又知道呢。

不知不覺兩人說了將近半個時辰，歐連城終于等不及了，硬生生把張道拽進了他自己的鑄劍房里。歐大師鑄劍房里的煉爐和王大匠負責的鐵匠房里的，還有些不一樣。不過，在張道這個外行眼中，也看不出什么精妙之處。只是想著，有可能是歐大師西域之行，學到的異域煉鐵之法。

歐大師叫張道來，有些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的意思。雖然歐大師并不知道這句話，但是很顯然，他懂得這個道理。當某種技藝達到登峰造極的地步，就如同歐大師之于鑄劍。那么想要獲得提高，就不再是從技藝本身下功夫，而是從其他方面汲取使之提高的養分。從別的行業，從別的技藝，甚至和今天似的，歐大師準備從張道這個對于鑄劍基本一無所知，可稱毫不相干的人身上獲取靈感。當然，只是歐大師自己覺得張道對于鑄劍毫無所知，而張道的心思又靈敏通達，或許有意外之喜，其實張道多少知道一些。

張道組織著語言，盡量讓歐大師聽得懂，又不至于詫異于他的這種新奇的想法。

“嗯，我覺得，無論什么物件，其中都含有有益的東西，也自然含有有害的東西。有益的東西，增加物件的可用性，有害的東西，自然降低這個物件的可用性。就如同做飯，菜蔬之上的泥土，必須洗去，而鹽和油卻少不得……”

明知道是怎么回事，還得裝著不知道，再用其他的語言表達出來其實自己知道。張道是竭盡全力，絞盡腦汁。歐大師倒是聽得津津有味。張道說的也的確是普遍存在著的讓人都贊同的事理。

“嗯，不錯，煉鐵之中，煉爐的功用就是去蕪存菁。礦石不堪錘煉，只有在煉爐中煉制，才可澆鑄鍛造出好劍。你接著說。”歐大師覺得今天肯定會有收獲，張道講的恰恰就是提高技藝所必需的道理。技藝的最高境界是道，而歐大師自認現在已經技近于道，卻并未得道。

“想要提高鑄出之劍的品質，自然就得能夠盡量去除鐵礦石中的雜質，而加入更多的有益的東西。歐大師，你覺得在鑄造刀劍的過程之中，哪一步驟是加入了有益的東西？”

張道自然知道是劍胚成型之后，在炭火之上加熱之時，木炭元素滲入鐵之中，提高了鐵中的含碳量，提升了刀劍的性能。但是怎么跟歐大師講，就需要技巧了。

歐大師思索片刻說道，“煉爐之中，定然是去蕪存菁的，澆鑄也并不能加入什么東西，在木炭上加熱劍胚，嗯，也不是，至于錘打鍛造，不是！”

這就是時代帶給張道的優越性。即使歐大師如此鑄劍大師，也不能理解，更想不到，在炭火之上加熱，對于鐵質的提高有多么重要。在后世，眾所周知，鋼和鐵根本的不同之處，在于含碳量的多少。

“歐爺爺，有沒有可能，就是在木炭之上煅燒之時，木炭滲入其中。我覺得只有這里能滲入些東西！”

“嗯，有可能倒是有可能，但是即使是這里滲入了，那又為何不是有害的東西？”

張道被問住了，一時無話，低頭沉吟。的確，張道可以肯定滲入的炭自然是有益的，可是怎么讓歐大師明白卻并不簡單。

歐大師也不打擾，任張道思索。好一會過后，張道猛地抬頭，

“有了，既然不知道是好是壞，那就試試。一個劍胚不直接放在木炭之上，下邊放一層鐵板。如此一來，就滲不進去。另一把劍胚直接置于木炭之上煅燒，兩者同時進行，除去這一步驟其他均相同。劍成之后，比上一比就可知這滲入之物是好是壞。”

這就是單一變量法了，在后世任何實驗都得用這個方法。歐大師聽了之后，卻驚艷莫名。這無疑是一個嶄新的路子，可以供歐大師以后，慢慢實驗到底那一步是好的，那一步是不好的，這對于鑄劍之道的提升，功德無量。張家此子，果然非同常人。

“嗯，此事容我試上一試。你接著說！”

張道既然說了起來，也就覺得思路大開，又想起來一點關于鍛造的技藝。

“在煉爐之中，剔除雜質，但是并不能完全剔除干凈。若是其他步驟能再剔除一次，就有可能讓鐵的品質更上一層樓。”

“更上一層樓，呵呵呵，這個說法很是獨到。嗯，你說。”

歐大師漸漸認為，今天不僅會有收獲，或許會有大得出乎預料的收獲。張道所說，的確是洞明世事，凡事皆準的學問，雖然通俗，猛一聽如同廢話，但是仔細思索，世事不外如是。

“嗯，想要從一物中剔除某物，如同衣物中的水，用力擰就是。鐵質較硬，擰自然不行，但道理一樣。可以反復在炭火上煅燒，折疊鍛打，直至斤兩不減為止。”

歐大師聽了之后，霍然起身，“妙啊，如同衣物之水一般，鍛打出鐵中雜物。妙，此法必然可行。哈哈哈，今日去匠房，遇見道兒，不虛此行啊！哈哈哈哈哈”

聽著歐大師爽朗的笑聲，張道出了一口氣，今天終于過關了。不僅如此，張道今天給歐大師說的這些鍛造鑄劍之法，必然能讓他鑄造出超出這個時代許多的絕世兵刃。對于癡迷于鑄劍之道的歐大師，沒有什么比得上，鑄出好劍帶來的樂趣了！

“這種鍛造之法，既然是你想出的，你就給想個名字吧！”

張道本想推脫，但看著歐大師灼熱的眼神，就不再推辭，

“歐爺爺，就叫涼州百鍛吧！”

“嗯，涼州百鍛，說的是鑄劍鍛刀，又何嘗不是涼州多次浴火呢！好，涼州百鍛！”

說歐大師癡迷于鑄劍之道，自然不是胡言。說話間，歐大師就讓張道去叫他那幾個徒弟，他要開爐鑄劍了。張道出屋子，和公主奶奶和若曦告別之后，就快步走向鐵匠房。歐大師開爐鑄劍，他那幾個徒弟肯定比誰都高興。